繡線突然被削斷,端綺禁不住身體向後一仰,虧得梁薇與子靖一起扶住。


    端綺定一定神,隻見紫衫女立在亭頂,一雙妖嬈嫵媚、亮若寶石的眼睛正死死盯著自己。她心中正不解,被望得一陣不安,忽然紫衫女又甩過頭去,一劍指出,又是一聲尖利哀泣的呼嘯聲,卻是蘭華劍飛出的聲音,冷冷寒劍,淩利地向蘇賦雲刺去。


    蘇賦雲素手一夾,雖夾住了那劍身,卻阻止不了那淩利的劍氣,將頭後仰,連連後退。再退一步,不防腳下一空,已退到亭子邊緣,而那劍勢仍是阻攔不住。所幸她輕功了得,手鬆了劍,袖子一揮,腳勾在亭角,身體竟在空中平躺。


    那劍從她身體上方飛去,竟在空中飛旋,又向她頭頂飛來。眾人不禁驚呼,蘇賦雲眼睛雖然看不到頭頂的情形,已感到劍氣逼來,頭頂百會穴發脹。心知不妙,腳下連忙使力,身體又直立起來,斜飛向上,總算再度避開鋒芒,而衣角已被劍氣削去一塊,紅梅色的輕紗飄落而下,如花如蝶。


    紫衫女雙眼微眯,向前快走幾步,一手揮劍再攻,一手揮出,竟又發出數枝袖箭。蘇賦雲躲過方才的劍招,已是險峻,此刻人在空中,避無可避。洪大旗情知不妙,旗子揮出抖動如花,將袖箭卷住,蘇賦雲連忙伸手在杆上一攀,供著力道,得以回到兄弟當中。洪碎玉連忙走至她身畔,關切地問她是否受了傷。她方才實在是命懸一線,驚魂未定,臉色發白,勉強微笑著向他搖一搖頭。


    洪大旗將袖箭抖落,收了回去,斥責道:“你到底是何人,好是狠毒!”


    “這便叫狠毒了?她不放過我,難道要我站著不動受她的打?”紫衫女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冷光,高高舉起手中的蘭華劍道,“你們這些人,或者也如他般覺得我狠毒,不教訓不行。或者就是想搶蘭華劍哼,你們本是武林中不入流之輩,不就是想一朝技壓群雄,好成名江湖麽。‘幽蘭劍法’我隻學了一招半式,已是了不得,想搶便來!”


    竹家眾人大為吃驚,隻覺得這女子拚命地把麻煩往自己身上攬,都在心裏納罕。他們無意去搶蘭華劍,自然不會動手,隻是在旁觀看,暗暗猜測此女身份。明花堂眾人本是跟隨堂主來尋到程安瑩,與這紫衫女並無糾葛,可是他們堂主聽說紫衫女可以助他尋回堂中至寶,改善兄妹關係,雖然不願意插足中原江湖事,也停在一邊不動,倒想看看這紫衫女能掀起多大風波。


    紫衫女言語雖十分不尊重,私心裏論,“不入流”三字對於在場大半人皆是適用的。武術修為高深,是一件極艱苦的事,耐不住性子想走捷徑的人,乃是人之常情。“幽蘭劍法”說是一套可速成,又十分精妙的絕學,所以引得他們甘願冒險,好他日功成,成為一方霸主。


    紫衫女言畢,早有人耐不住,直撲了上來,紛紛嚷著“讓我領教姑娘絕技!”“就讓老子教訓一下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倒是都絕口不提,一心隻想搶蘭華劍之事。


    紫衫女泠然而笑,又是那尖利哀婉的聲音,蘭華劍劍身飛出,牽著銀鏈,在空中舞得如電如霧,又如從天上罩下來的瀑布。沒等眾人看清楚,那些撲上來的人,便被打得“撲通、撲通”落入水中。前麵一批落水之後浮出水麵,拍著水直在心中暗恨,輸得如此不光彩,直該一頭撞死,轉念一想,自己之所以如此慘敗,還不是蘭華劍太精妙之故?因此再接再勵,還是要將蘭華劍搶到。


    先月客館所聚集之人邪佞頗多,各種暗器喂毒的不喂毒的,紛紛向紫衫女飛來。紫衫女立在戲亭之上,恰是被眾人圍攻的方位,直把蘭華劍舞得密不透風,“丁玲”之聲不絕於耳,亭周水中所落之物,好像要將湖水填平似的。


    紫衫女劍招雖然精妙,所學卻有限,更兼寡不敵眾,身上衣衫被暗器劃破幾處,麵上的麵幕亦有破損,漸顯狼狽之態。


    周念秋在旁看得揪心憤怒,終究忍不住,氣得大喝:“雪桐,你還要胡鬧到什麽時候,快快住手!”


    紫衫女委屈得道:“姑姑要我住手,是想要我命喪於此地嗎?”


    周念秋無奈地向她一指,對四個隨行鏢師道:“好好護著她,她若受傷,我又如何向哥哥、父親交待!”四個鏢師齊聲領命,躍出欄杆,落在亭頂,殺落正圍攻紫衫女的諸人。


    “雜耍行”眾人見周念秋與此女關係匪淺,訝然道:“周女俠與此女認識?”


    周念秋愧得道:“此女是兄長獨女,姓周名雪桐。雖然她蒙著麵,至親之間,又怎麽會認不出!正是她傷了洪少俠,好將諸位引至此處。意欲何為,我卻不知。所幸洪少俠身中之毒,已由家父暗自遣人送藥解了,雪桐一向受家父疼愛,就請諸位念在家父份上,不要再追究了。”


    洪大旗還


    是不信,追問道:“她便是山居道長的親孫女?”


    “正是。”


    “雜耍行”眾人麵麵相覷,實在想不到,山居道長會有這樣一個狠毒、凶蠻的孫女。況且,孫女毒針傷人,祖父暗施解藥,這究竟弄得是哪一出?


    郭岸行聽母親點破,再不隱瞞,厲聲問:“雪桐,蘭華劍如何在你手中?我明明也在外公手中看到過。”


    周雪桐坦然道:“我打造了一把外觀與蘭華劍一樣的短劍,悄悄地將劍換了,帶了真劍出來。”


    郭岸行恨得道:“你說得輕巧,這個樣子,分明就是偷劍!難怪我到南山拜見他老人家,他本無意南下,卻突然說要與我同來,便是為尋找此劍!”


    周雪桐聽他斥責,很不以為然,反而怒道:“我就是不明白,蘭華劍如此神妙,爺爺為什麽隻是收著。爺爺那樣疼我,我向他要了好多年,他就是不給我。既然他舍不得給,那我便自己拿,也省得他為難!”


    周念秋道:“你爺爺不給你,自有他的道理。我亦向他老人家求過此劍,他也是不肯給的,誰會像你一樣,如此忤逆!”


    周雪桐轉首逼視著她道:“姑姑是姑姑,我是我,你求不得的東西,可以不再求;我想要的,就必然要得到!什麽忤逆不忤逆,他當爺爺的,不應該好好心疼孫女兒嗎。爺爺還曾跟我說,我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想辦法給我摘,這不過是一把他日日帶在身邊的劍,他就不肯給了。當長輩的整天撒謊,就不準許晚輩執著所念。”


    眾人聽得此言,俱是哭笑不得。然而離經叛道之人卻不隻周雪桐一個,程堂主雖厭惡她,對此番言論卻深表讚同。郭湘婷也抿嘴而笑,隻覺得表姐替自己出了一口氣,而這氣到底出的是哪一口,她自己卻說不清。


    郭岸行恨得一拍欄杆。周念秋狠盯周雪桐幾眼,轉而朗聲道:“諸位之中,雖然頗多受此女毒針所害,不得不來至此處尋找家父求醫。然而還請諸位念在家父已暗中遣人送解藥的份上,不要再與她計較……”


    話至此處,“雜耍行”第一個表態。洪大旗於是言道:“既然如此,我侄兒毒也解了,便告辭了!”領著五人向周念秋一拱手,便要離去。


    周念秋抱歉地向他們一福道:“家中出了這般不聽話的孩子,實在給


    諸位添麻煩了。諸位居然不再追究,實在是寬宏大量。此後諸位行走江湖,有任何麻煩,隻管去找五峰鏢局,必然傾力以報。”


    “雜耍行”六人聽此懇切言語,倒十分惶恐、感動。郭岸行心裏老大不痛快,表妹胡鬧,卻連累得母親如此低微地向人道歉,狠盯著她道:“雪桐你過來,這裏有多少受你毒針所傷的,快向他們叩頭道歉!”


    周雪桐眉頭一皺,好笑地道:“你要我向他們叩頭?你又是誰?比我大兩個月的表兄?”


    郭岸行道:“你既知我是你的表兄,那麽妹妹做錯了事,表兄就不該教訓一下?”


    周雪桐冷笑道:“我就算做錯了事,祖父、父親、母親皆在,還有一個被父親不知死活納回來,想要為我添個弟弟的姨娘。居然輪得到你來教訓我?你既要教訓我,看來是嫌我祖父、父親、母親將我教得不好。你是在教訓我,還是在教訓他們管教不好子孫?若說忤逆,表哥這算不算忤逆!”


    郭岸行被說得麵紅耳赤,一時倒想不到話來辯駁。梁薇見她如此蠻不講理,咄咄逼人,偷了自己爺爺的愛物出來胡鬧還振振有詞,不禁怒起,低聲道:“這死女人真是作死!叫她爺爺罰她跪,看她還凶不凶!”


    她未完,周雪桐甩過頭來,目光如劍一般精準地刺在梁薇臉上。梁薇臉上一驚,怕得十分沒出息地混身一顫。她方才已親眼見識過周雪桐的不講理,與高強功夫,所以雖然生氣,卻不敢直接罵她,隻是低聲嘀咕。看到周雪桐瞪視自己,忽然想到,她的耳朵能聽三裏,自己如此小聲,莫非她還是聽到了!


    事實證明,梁薇猜對了。周雪桐瞪她一眼後,忽然眼裏又含了一絲妖媚的笑意道:“小姑娘,一會兒,我便要你為你這句話,跪下來好好地給我磕三個響頭!”


    梁薇從來沒有去廟裏拜過佛,生活在現代社會,沒有機會磕頭,將磕頭當成祭祀祖宗與天地的大禮。她的氣憤勝過了膽怯,向前邁一步道:“你試試……”一個“看”字未說口,腳下一空她忘記自己立在房頂,前麵乃是個斜坡,這昂然地一邁,成了一個狼狽的踉蹌。好在有端綺、子靖扶著,她才不至於滾下房頂,淪為填湖之物,隻是將方才的傲氣驚得飛完了,緊依著子靖盯了周雪桐一眼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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