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為念高揚的聲音又落下,疑惑地問:“她又憑什麽就能找得到五煞?”


    “這個說來……可就話長了……”她拖長了時間緩緩道,好有時間在心中細捋著,看哪些話該說,哪些不該說。在梁芸麵前,她為賣冰糖葫蘆老人之死由悲憤中生出英勇,回頭想一想也是後怕這裏本是虛假夢境,性命若有閃失,從此就醒不過來了……


    她想了半晌,隻說出個“據說東海與黃海交界那裏有一個仙島”,“霍”地一聲巨響,周雪桐從房間裏出來了。盯著李為念與梁薇怒火衝衝地走了過來,罵道:“你們兩人哪裏說不得情話,偏在人家門口說,是想通知那裝神弄鬼之人,千萬不要說出自己的身份麽!”


    梁薇心內一顫,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時,隻覺得是自己壞了事。轉瞬間,周雪桐已到麵前,她的眼周有一圈紅暈,眸若秋水,向著兩人轉了一轉,豔麗又淩厲,陡然一冷,厲聲道:“讓開!”梁薇倒嚇了一跳,將身子側了側。


    周雪桐從她與李為念中間衝了過去,推開門進入房內。內裏的人早聞動靜,人人都注視著門口。洪、錢、齊、李四人見是周雪桐,都氣不打一處來。錢自來臉上仍是笑容,見周雪桐一身男裝,陰陽怪氣地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周姑娘這副打扮而來,可是為了打架方便?”


    周雪桐道:“咱們之前的恩怨在先月客館已了,如今就不必再多了吧!”眸子轉向那個黑衣黑帷帽之人,冷笑著道:“取了個矯情的什麽字,叫晨曦的,咱們又見麵了。那夜救走梅祖芳,搶去花玉髓的是你吧?”


    “是又如何?”


    程方回聽得此語便不得了了,向前跨了一步,喝道:“還我花玉髓!”他未帶刀劍來,從袖中取出花形暗器捏在手中。


    這人背窗而坐,窗外金黃的銀杏燦爛雅致,他幽幽地道:“你指的是那兩件首飾?我已還給了梅祖芳……”


    周雪桐冷笑道:“你的聲音可真好聽!不過,好似不是本來聲音,是不是會口技?”


    “那又如何?”


    “哼哼,你將花玉髓還了梅祖芳,看樣子是費盡心思討好於他,想收五煞等人為己用。他們答應了嗎?”


    晨曦終於變換了“又如何”的節奏,換成冷聲道:“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說些什麽,你自然聽得懂!方才在這裏跟這幾位說來說去,其中意思,他們心中明白,我亦明白,不過想將他們收為己用。你汙蔑我周家,我外公、外婆家我就不計較了,可是竟將雜耍行幾位俠士與五煞混為一談,豈非羞辱於他們!”


    李枕石將桌子一拍,怒得道:“你這廝竟與五煞是一夥的,也配和我們一桌吃飯?快滾、快滾!”


    晨曦亦是大怒,轉身向窗口躍去道:“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並非同道,那便告辭了!”


    “休走!”程方回立時將一把花形暗器灑出,直向晨曦背心而去。晨曦落在窗邊銀杏古樹上,自腰間抽出一把軟劍,舞得白光閃爍,“叮叮”地一陣響。那些花形暗器與金黃的銀杏葉一起紛揚而落,煞是好看。


    周雪桐手一垂,袖中蘭華劍滑至手中,抽了出來,腳在窗欞上一點追上樹巔。她手向晨曦頭上的帷帽抓去,晨曦雖然躲過,下圍黑紗在空中一揚,還是被周雪桐抓在手中。他連忙護在頭頂,不叫周雪桐扯下帽子來。


    周雪桐抓著一角黑紗道:“說了半天,你長什麽樣子也還不知道!一直戴著這個勞什子,難道是長得見不得人?摘下來,讓我給你醫一醫!”


    眾人湧至窗口,倒要看看這人生得是何模樣。梁薇與李為念亦走了過去,李枕石看到梁薇,臉上一喜道:“竹姑娘,又見麵了!”梁薇一心要看熱鬧,便隻是笑著點了點頭。[.超多好看小說]


    “啦”一聲,周雪桐將他帷帽上的麵紗撕了下來,然而他手隻一轉,已摘下帷帽在麵前一擋,又向周雪桐扇去。周雪桐揮劍一砍,劍落那帷帽便成了兩半,一張鬼臉呈現在眼前,倒嚇了一跳。定神一看,原來他又戴了麵具,繪的正是京戲裏曹操的臉譜。


    齊有光望著那張麵具,冷聲道:“用的是白臉,你是想當曹操,還是嚴嵩?”


    晨曦冷笑道:“曹操乃亂世奸雄,嚴嵩位極人臣,若如他們二人,也不必要那張丹鳳眼、臥蠶眉,人人皆愛的重棗紅臉麵具!”


    周雪桐盯著他道:“亂世奸雄、位極人臣?你又是拉攏五煞,又是拉攏雜耍行,難不成是圖謀天下?”


    此語一出,眾人皆驚,沒有人願意跟“謀反”沾邊。錢自來連忙揮揮破蒲扇道:“紅臉、白臉,我都不喜歡,我最


    喜歡包拯的黑臉,因為額頭上有個月牙!”他說著在額上一比,樣子頗為滑稽。


    周雪桐隻怕晨曦又逃了,短劍直向他臉上的麵具刺出,又道:“你到底是何出身,竟有如此雄心大誌,說來聽一聽……”晨曦手中之劍長而軟,與短劍相對,周雪桐討不到便宜。她劍才遞出,晨曦的劍尖便指到了她肩頭。周雪桐隻是將肩膀輕抖一下,動作輕微,便已躲過攻勢,同時手指略動,便觸動了蘭華劍的機括,一聲利嘯,劍身牽著軟鏈擊出。


    晨曦足下輕點,人向後而去。周雪桐隻怕他逃,手腕一動,劍身在空中一個轉折,牽著軟鏈,在空中圍成一個半圓,將晨曦圈在其中。晨曦向後的退勢並不減,劍尖將要刺到後背,他身子一側,伸指夾住了劍身。


    周雪桐冷笑一下,身形一動,在金黃的樹巔向前一掠,那軟鏈好似水波,一層層波動成了漩渦,纏向晨曦手腕。晨曦亦是了得,立刻驚覺,身子在樹巔一旋,便已離開蘭華劍軟鏈的包圍,同時將手一揮,將劍身向周雪桐擲出。


    晨曦出招匆忙,身形不穩,身體經銀杏古樹的大枝連擋,才在一枝上站穩。樹冠久久顫動,葉落不止,他揚頭向仍在樹巔的周雪桐道:“蘭華劍果然名不虛傳!”


    周雪桐收回劍鏈,拿在手裏把玩著道:“蘭華劍厲害又如何?此劍上一個主人是秋以桐,她以此劍練成幽蘭劍法,不還是被靈宗梁岑瑞騙得死去活來?可見,劍法、武功都是虛的,不如權勢來的實際。你既然在招兵買馬,不如也將我收於麾下?”


    此語說得眾人無不皺眉,武林中人,誰不想有一身高強武功,視官位、權勢為虛,而周雪桐卻一反常態,竟說劍法、武功是虛的。


    那晨曦自然不信周雪桐是真肯為己所用,冷笑道:“姑娘如此人物,當是一方之主,豈是他人可以指使得了的!”


    周雪桐便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投靠了我,我帶你推翻梁家,另建新朝,如何?”眾人更是乍舌,不想她大膽如此,連謀反的話也隨意拿來說笑。


    晨曦哈哈大笑道:“姑娘又說笑了,誰不知令外祖最是忠義!”


    周雪桐眉頭一皺,斥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勃勃英姿,還道是個利落漢子,卻不想是個小腳婦人!你臉不肯給人看,姓名、出身皆不肯說,如此態度再去拉攏他人,想來


    也不會允了你。這般耽擱下去,你這天下幾時才能到手?”


    晨曦不露聲色,緩緩道:“我一介小民,怎敢圖謀天下,不過是有些仇人在世,一己之力難報,希望有人相助!”


    “你不要我幫你,難道仇人是我?”


    “若說是你也不算錯。”


    周雪桐冷笑道:“那你是何人,我竟不知幾時得罪了你?”


    “先月客館之中,你得罪的人還少麽?”


    “的確是不少,你是其中之一?很好,我倒記得有個臉上長了麻子的,兄弟被我殺了,難道就是你?總是遮住臉,難道就是因為滿臉麻子?麻子而已,想要治好也不難,我爺爺那裏便有一味靈藥,想不想要?”


    “的確不是人人都能如姑娘天生麗質,似我這般常人,生得眉眼齊全,目能視、口能言、耳能聽,那便好了。”


    周雪桐心中氣惱,不想此人如此陰沉,她連番試探,言語相激,他竟還是不焦不燥。她到底年輕,眉眼一橫道:“好妖人,你竟然是要來找我尋仇的,先下手為強,便留命在這裏吧!”又是一聲利嘯,劍身牽著軟鏈抖動著飛去,已搶先出招了。


    蘭華劍的軟鏈極細極柔,既利又韌,在銀杏枝葉間若隱若現。晨曦知道厲害,料到這蘭華劍變化多端,提著精神,盯準劍身,伸出抓去,想要捏住此劍,便以快招攻之,令她防不勝防。


    然而這劍身過來,忽然一抖,打向他的手背。晨曦機敏,手掌一翻亦躲亦攻,那明晃晃的劍尖,又轉向他虎口處的“合穀穴”刺去。他手掌又轉,劍尖又指向腕上陽池穴。轉瞬之間,變招不斷,隻在翻手覆掌間鬥生死,蘭華劍的劍尖好似生了眼睛一般,使終不離他掌上穴位。


    晨曦心內暗驚,自知道這劍尖上未生眼睛,眼睛在劍鏈之端的周雪桐手中。兩人之間頗有一段距離,又有銀杏枝葉遮遮掩掩,周雪桐竟然還能準備認出穴位,如此年輕有此功力,的確不簡單!


    晨曦不再耽擱,左掌一揮,金燦燦幾枚菱形暗器飛出。周雪桐早已被銀杏樹葉鋪天匝地的金黃晃花了眼睛,注意力又全然在晨曦的手掌之間,待那暗器將要攻到,才聽到聲音。這一下子,別說回劍抵擋,就算閃身躲開也是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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