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為念道:“所有的這些事,一定得防著周雪桐她可是會四處壞事的人,得給她找點事做。[]我讓榮兒引走你,近而引走她,再一次說謊,引周雪桐‘心無旁騖’地走彎路,就是在給皇上留下聖旨的時間。”


    梁薇歎道:“你真是了不得,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也沒有傷害誰的性命!不像周雪桐,在先月客館時,就為了學兩招劍法,又是打又是殺!”


    “或者……欺騙比打殺更卑鄙?”李為念似是在自言自語。


    梁薇立刻道:“我可沒這麽說你!”


    李為念苦澀一笑,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事……不會了……”


    那動作,那語氣,那臉色,讓梁薇想到“命不久矣”四字,心裏不禁一驚:他才三十幾歲,正是男子的黃金年齡,為什麽會讓人聯想到這些?


    那是一種極為不詳的預感,她不敢深想,便又問:“我們這是去哪兒,怎麽樣才能找到鄒亦明?”


    李為念道:“你不生我的氣了?”


    梁薇笑道:“生氣會老得快,我才不傻呢!”


    李為念燦然一笑,於是解釋道:“鳳尾城風光優美,又盛產藥材,漕運也便利,更是匯集不少名醫。所以,也是許多行醫之人的聖地。鄒先生跟隨朱神醫學醫時,朱神醫帶著他的弟子們,在鳳尾城住過很長時間,每天上山采集、辨認藥材。鄒先生是個十分勤奮之人,總是起得很早,先在外麵走一圈,把前一天認識的藥再找一找,看一看。這一天,他在山中遇見了一個俊俏的小姑娘……”


    一個愛情故事嗎?梁薇隨著他的講述聯想,眼前浮現出一副美麗的畫麵青山之上,年輕的醫生在山中采下一株沾著露水的草藥,聽到一段山歌:采蘑菇的小姑娘……不,不是這個,應該是:山丹丹那個花開啊……不,也不行……什麽是山歌?


    算了,她提起籃子,扯掉身上披的白錦袍,露出花布衣服,向李為念甜甜一笑道:“那小姑娘是不是像我這樣,提個籃子給山上幹活的爹爹送飯,或者背個竹簍拿個鐮刀割草的?”


    李為念竟不大清楚山野中人的生活,奇道:“送飯有可能,割草有什麽用呢?”


    梁薇“嗤”地一笑道:“這都不懂!割了


    青草回去,可以喂羊,或者喂豬,也可以喂牛的!”


    “你這樣清楚,是不是也割過草?”


    “沒有。我沒有養過羊或者豬,我隻養過一條狗,狗又不吃草,所以我爬山的時候,會捉點蟋蟀或者螞蚱給它。”


    “蟋蟀……螞蚱……”李為念頗感新奇地品咂著這些詞。


    梁薇驚聲問:“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李為念笑一笑道:“知道當然是知道的,書裏也有寫的。榮兒小的時候,也喜歡捉螞蚱,捕蝴蝶,捕來之後給我看。可是我自己,從來沒有親手捕過……”他的聲音低下來,滿是遺憾。


    梁薇無言以對勸解他人,可是個大難題!好在,李為念立刻轉移了話題,望著她道:“對了,你知不知道一種很小的蟲子,夏天的時候老在燈旁飛,淺綠色的,修長的透明翅膀,細細地聞,還有一種難聞的味道……”


    梁薇激動地道:“對、對、對!我一直覺得那種蟲子很漂亮,可是不知道它叫什麽名字?”


    “它就是蜉蝣……”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裏的蜉蝣?”


    李為念點頭道:“我第一次認識它是在書裏《淮南子》裏說,‘蠶食而不飲,二十二日而化;蟬飲而不食,三十日而蛻;蜉蝣不食不飲,三日而死’。我想,這個蜉蝣,跟我可真像!它生得什麽樣子?後來在燈下看到,才知道原來是它……”


    梁薇低聲問:“你認識一樣東西,都是從書裏嗎?”


    李為念苦笑道:“要不然呢?”


    梁薇也苦笑一下,眼睛一轉,笑著道:“哎呀,我們不是在說鄒亦明,怎麽說起昆蟲來了!嗬嗬……鄒亦明遇到那小姑娘,之後的事呢?”


    李為念道:“這還不容易猜!那時候鄒先生十幾歲,生得人物俊雅,又跟隨朱神醫學醫,前途無量!小姑娘生得幹淨清秀,潑辣可愛。他一眼便看上了那個小姑娘,小姑娘年紀甚小,平生所見之人,就隻有山野俗夫,哪裏見過鄒先生那般俊雅人物,自然也很喜歡他。兩人一見鍾情,鄒先生求朱神醫為自己提親。姑娘家答應了,就將親事定下,等到他學成,便會迎娶她。可是,誰成想,後來的事是那樣的……”


    “天啊!”梁薇吃驚而惋惜地道,“原來,竹未離毀掉的不隻是鄒亦明的容貌,還有那個小姑娘的幸福……然後呢?”


    李為念感歎地道:“如你所知,鄒先生還在學藝時,跟竹未離起了爭端,不僅因此被朱神醫趕走,還被他害得容貌可怖。那門親事,他想也不敢想了……他以為過上幾年,小姑娘長成大姑娘,等不到他自然會別嫁,也就一了百了。他的前途、姻緣全被竹未離毀了,隻有一心想著報仇了……”


    “再然後呢?”


    李為念道:“他為我做了幾年事,作為交易……也是交情,他告訴我這些……他說,他被朱神醫趕走後的某一年,曾暗中去小姑娘家中找過她,可是房子是空的。當時,他以為她嫁人了。可到底如何了,他不清楚,心裏始終解不開這個結,想請我去查一查她到底在哪裏?”


    “你查到了嗎?”


    李為念眼珠一轉,停頓片刻道:“其實那個小姑娘長成大姑娘後,將近三十歲了也還是在等他……他那年去找她,沒有找到是因為……因為那一年周雪桐把那座山買了下來……”


    “她買了一座山?”因為驚訝,梁薇的嗓子都嘶啞了。


    李為念被她的聲音逗笑了,道:“也不是她買的,而是郭家大太爺,也就是郭川澤的祖父。那年周雪桐……十三歲?或者十四歲?郭川澤喜歡她,郭大太爺便問周雪桐,怎麽樣才肯嫁給郭川澤人,她就伸手一指道,給我買下那座山!然後……”


    “山就是她的了?”梁薇真想一頭撞死,“這真是標準的富家女作派,喜歡什麽東西伸手一勾,那東西就飛過來了,真是神氣!討厭、討厭!”討厭得她連連頓足。


    李為念安慰道:“你現在是公主了,若是喜歡,伸手一勾,全天下都可以是你的……”


    “不稀罕!”梁薇賭氣道,“再說了,周雪桐都不講信用,收下了一座山,也沒有嫁給郭川澤啊!哎呀,又跑題了,快說回來周雪桐買下了那座山,將那個小姑娘趕走了嗎?她好霸道!”


    李為念倒不抹黑周雪桐,客觀地道:“倒也不能說是趕走。周雪桐要占用她家,種一些花樹,問她願不願意搬走。那個時候,姑娘的父母已死,隻她一個人也是無依無靠,隻要周雪桐願意請她到寒梅山莊做事,也就願意搬走


    。”


    “哦……種花啊!那麽,也就是說,那個姑娘現在在寒梅山莊了?”


    “對啊。”李為念道,“下雪那天,引你去的舊宅子的確是鄒先生的故居。我們說好了,隻要我調查清楚,將調查的內容寫下來,放到那宅子的某一個地方,他去時便能看到。你走之後,我便將調查出來的內容放到那裏。過了這麽些時候,他應該看到了,我們隻要去寒梅山莊等著他,也便是了。”


    “哦!”梁薇大鬆一口氣,“靠譜……”要她推測,也覺得鄒亦明聽說那樣的事,一定會去看一看那個姑娘。心裏喜滋滋地,又忍不住問:“對了,你是怎麽調查到的?”


    李為念倒有點不好意思,笑一笑道:“這個就不必深究了吧……”


    梁薇故意道:“是不是用了什麽不可告人的手段?”


    李為念笑得神秘而且尷尬,輕描淡寫地道:“其實沒有什麽難的,隻是一直以來,鄒先生對這件事不敢深想,同樣不敢深查罷了。”


    梁薇聰明地道:“其實,也因為寒梅山莊有你的眼線,你不敢當讓人知道?”


    李為念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道:“若是被周雪桐知道,她自己家裏也有我的眼線,那個人一定性命不保……之前梁芸身邊的我的眼線,就被她殺了。其實那個人,真的罪不至死,我隻是答應她,隻要她肯定每月來一封信,我便每月給她家裏一筆重金,讓她家人過好日子!唉,那姑娘才二十幾歲,居然慘死異鄉!”他長歎一聲,滿臉可惜的樣子。


    梁薇不禁皺起眉頭,暗暗在心中想,李為念將他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確實可惡,可是走到今天這步,他也有一定的底線,從未傷害過人命。周雪桐呢?她做事的準則在哪裏?發起脾氣來,隻怕玉皇大帝也敢一劍殺了!他們兩個,到底誰更善良一點呢?


    梁薇說不清楚。也不再追究李為念調查事情所用的手段,來來去去都逃不過“收買”二字用金錢收買,用感情收買,用美好的許諾收買……這些,她隻是去想也覺得累。


    路還有很遠,梁薇在馬車內晃晃蕩蕩,頭腦昏昏沉沉,覺得累了便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她突然想了起來,便問:“李為念……鄒亦明喜歡的那個姑娘,叫什麽名字?”


    “她的名字?倒


    跟你有一些關係……”


    “什麽關係?”


    “你的封號不是‘素節’麽?她的名字就叫‘素節’盛素節!”


    梁薇意識朦朧,癡癡地道:“‘素節’……這個名字有什麽意義?”


    “那姑娘之所以叫做‘素節’,是因為她出生在中秋節那天素節,也特指中秋、重陽等佳節。我想皇上封你為‘素節公主’,一來是因為你生母姓秋素節,也指秋令時節;二來你之前一直由竹家撫養……”


    梁薇“嗯”了一聲,在半夢半醒間,含糊地道:“素節也指竹……原來,我父皇很有良心的呀,雖然說我是皇後生的,但並不忘我生母,也不忘竹家對我的養育之恩……我乍一聽到,還沒能明白這封號裏的含義……”想要睡去,又想了起來,忽地清醒過來,直起身子盯著他道:“那個姑娘不是一個山野女子嗎?這個年代隻有有錢人家才讀得起書,她父母按道理來說,給她取不出那麽有文化的名字啊?可是,她卻叫做‘素節’,這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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