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李為念才開口道:“我就不去了……周雪桐看到我,應該會生氣的。”


    梁薇想一想也是,若是周雪桐生了氣,那可不得了!


    連日來的朝夕相處,梁薇與李為念既像朋友,又像兄妹,如此一別,心中竟湧出許多不舍,於是問:“那你……那你去哪兒?”


    “我……”李為念想了一陣,忽然眼中一亮,“對了,我的確一直想去一個地方,我在那裏等你吧。”


    梁薇還以為就要和他這分別了,聽他說要等自己,鬆了一口氣,心裏也一陣甜蜜,問:“哪裏呀?”


    “春麗院的後麵有一片林子,我在林子裏等你。”


    “春麗院在哪裏?”


    “那個地方很有名,你隨便問一問本地人,便會知道了。”


    “春麗院……”梁薇念著這個名字,“為什麽這個名字,聽起來這麽浮華,那是什麽地方?”


    李為念笑得道:“原本是妓館,怎麽可能不浮華。”


    “啊!”梁薇嚇了一跳,皺眉道,“那你去就好了,還要我去……”


    李為念臉上的笑容更濃他早猜到她會露出這種吃驚的表情,果然料中,有一點小得意。頓了頓,他才開口解釋:“據說,秋以桐就是在那裏出生的,後來從那裏逃出去,在南山之下昏倒,這才遇到了周潛光一家。過了這麽多年,那裏早已改建成一家正正經經的客館,名字也改了,隻是大家仍然習慣叫它‘春麗院’。”


    “原來如此……”梁薇這時才知道臉紅,揚一揚手道,“那我走了,一會在那邊見麵!”


    她望著他一步步向後退,清秀的小臉之上是燦爛而甜美的笑容。李為念靜靜佇立在那裏,目送她離去。那畫麵卻讓梁薇想到爸爸或叔叔送他們姐弟三人上學的情景,隻是她身旁少了一個子靖跟她一起調皮的後退,身後少了一個提醒他們小心走路的端綺。


    有那麽一瞬間,梁薇還以為自己會愛上李為念,李為念也會愛上自己呢!原來,曖昧與愛之間隔了一座泰山!


    她心中惘然若失,一個轉身,如春燕一般向前掠去,在山道上幾個點躍,便走出好遠。李為念待看不到她了,這才離去。


    梁薇爬上山,果然見山頂平坦,先看到了一座宏偉的大門,大書“寒梅山莊”四字。


    梁薇一級級跨上最後幾個台階,口中嘟囔道:“為什麽武林裏的門派都喜歡建在山上?少林寺啊,武當啊,峨眉啊……你們確實建在這裏,交通方便,容易買菜、購物,招收學員?啊不,你們都會自己種菜的,爬上高山求你們招收的學員才顯得誠心……哎呀,周雪桐,我一片誠心,來你家看你啦!”


    最後一級,她直接跳了上去,然後慢慢地向寒梅山莊的大門走去。遠遠看到門口有兩名英氣勃勃的執劍弟子看守,暗自在心中想,我該怎麽介紹自己,好讓看門的人幫我通傳呢?說是梁薇不行,可若說是竹英姿,會不會他們已經知道竹英姿就是梁薇了呢?


    於是,走到山莊門口,她向看守的弟子道:“你好,我姓竹,名字就不方便告訴你們了。總之,我是周雪桐的朋友,想見一見她。拜托讓我進去!”


    那弟子瞥她一眼,心想,女子的閨名當然不方便告訴人去,你又何必著重說出來!也就我們家小姐那類離經叛道的姑娘,才會弄得天下都知道她的閨名!


    雖覺她古怪得很,但那樣子也不似壞人,便道:“我家小姐未必在,容我進去問一問再說。”


    梁薇活潑地道:“辛苦你啦!”那弟子笑著進去。


    半晌了也不見他出來,梁薇不安地等著,走來走去,見地麵上有幾個石子連在一起,乍一看倒似是一個點,覺得有趣。見旁邊還有不少石子,便一點點踢過去,要用腳踢石子的方法組成一個“永”字。


    “永”字終於寫成之時,那弟子也跑了回來,回道:“我家小姐請姑娘進去!”


    “果然在啊!”梁薇喜得道,請他立刻帶路。


    那弟子便引著她進入山門,通過一片廣場,再通過一座堪稱宏偉的大房子。來到後庭,那弟子請一位侍女繼續為梁薇引路,自己便轉身回去。


    梁薇一來到後庭,便覺風格驟變。前麵疏朗大氣,後麵曲折幽深。雖是在冬日裏,那花木的布置,也給人曲徑通幽之感,處處透著雅致。


    因為嶽母離喪,周平章率妻子與一些弟子正在五峰山,寒梅山莊內亦更見寂靜。


    梁薇大為喜歡,喜滋滋


    地跟隨侍女來到棲雲堂大門口。大門敞開,周雪桐赫然坐在那裏。


    梁薇不待侍女請,便輕輕盈盈地跳了進去,親熱地道:“周雪桐,你在等我啊!”


    周雪桐穿著一身簇新的白衫子,頭上是白玉與白銀的裝飾,胭脂的色澤也從一貫使用的玫瑰紅,換成了淺櫻色。雖不似平時那般豔麗逼人,仍是秀美動人,別有清雅之氣。


    不過梁薇乍一看她這樣,實在有些不習慣,而且她見到自己也不笑,仍然坐著,帶著一點嘲弄與氣憤望著自己。梁薇那熱情的態度,被澆上了一盆冷水,不解她何以突然之間變了態度。怔了怔,反思自己是否有不妥當之處,已在不知不覺間惹惱了她。猛然想到,她外婆新喪,她這白衣與素淨的妝容都是在為外婆服喪,自己這樣興高采烈,確實不恰當!


    梁薇既尷尬又愧疚,可是沒頭沒腦地又不好說出賠罪道歉的話。隻見她端端正正地坐著,手裏拿著一張紙條,正捏在手指間把玩,便笑著搭訕:“手裏拿的是什麽?”


    周雪桐卻豎起食指,朝她“噓”了一聲,冷聲道:“一邊站著去!”


    梁薇怒火頓起,聽到門口有動靜,一轉頭卻見一個婦人由一個侍女扶著顫巍巍走了進來。那婦人腹部微隆,顯然是有了身孕。梁薇不知道她的身份,連忙站到了一邊。


    那婦人手上端了一個托盤,放了一個蓋碗,一進來目不斜視,滿麵堆笑地向周雪桐道:“大小姐昨天回來了呀!哎呀,我也不知道,一路上可累著了?我備了一碗參茶,大小姐趁熱喝……”說著放下了托盤,將蓋碗小心地推到她手邊。


    周雪桐仍然好好坐著,好似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梁薇見這婦人雖然衣衫素淨,但麵料上乘,製作精良,顯然不是仆從之類,應該也是這莊中的什麽重要人物。周雪桐竟完全不將她放在眼中,十分倨傲無禮,梁薇心感奇怪。


    那婦人微覺尷尬,陪笑道:“誰惹了大小姐不高興,這是怎麽了?”聲調溫柔親昵得令人覺得做作,顯然她在有意討好周雪桐。


    周雪桐一翻眼,向她臉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在她微隆的腹部,冷笑道:“我外婆屍骨未寒,你要我像你一樣歡歡喜喜,跟懷裏抱個金磚似的?”


    說得那婦人麵紅耳赤,張口又要說什麽,周雪桐立刻瞪了扶著婦人的侍女


    一眼道:“你發什麽愣,還不快扶她回去,一回來就惹我心煩!”突然間發起怒來,抓起手邊的蓋碗摔到地上。


    梁薇嚇得一跳,差一點就跳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氣得道:“周雪桐你發什麽神經!”


    侍女與婦人亦是嚇了一跳,聽到聲音才發現屋裏還有一個梁薇在。梁薇朝她們笑了笑,又向周雪桐道:“你這不是冤枉人嘛,人家隻是好心關心你,你幹什麽那樣說?”周雪桐理也不理她。


    婦人感激地向她一笑。那侍女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小姐,姨娘好歹是有身子的人了,知道小姐回來,特地送了參茶過來。小姐這是……”


    “哎呀!”周雪桐一挑眉毛,死盯著那侍女道,“又一個打抱不平的人來了!我正是因為她有了身孕才沒有如何,要不然敢跟我娘搶男人,我不一劍殺了她,還要等著她在我麵前,惹我厭煩?叫你們走還不快走,多待片刻我砸的可不是碗了!”


    梁薇在一旁不禁歎了一聲,心道,原來這婦人是周雪桐父親的小妾,難怪周雪桐這麽惱恨她!估計這婦人平日裏也沒少愛周雪桐的氣,周雪桐的母親看起來倒是個溫柔的人,應該不會似周雪桐這般對她。


    然而一個周雪桐就夠受得啦!


    那婦人與侍女臉紅了白,白了紅,終究憤怒離去。外麵又進來另一個侍女,伸手去撿摔碎的茶碗片。周雪桐道:“不用收拾,你出去,關上門!”


    那侍女道一聲“是”,便停手不再撿了,退了出去便將門關上了。


    室內隻有兩人,梁薇責怪道:“你也真是,人家一片好心,你卻當作驢肝肺!”


    周雪桐欣然讚同,道:“說得不錯!有些驢肝肺,本就不值得有人為你生起一片好心!”


    梁薇“嗤”地一笑道:“你也真是實在,自己罵自己!”


    周雪桐怪聲道:“我隻罵了自己嗎?”


    梁薇笑問:“那還有哪個人,放著好好的人肝、人肺不長,長成了‘驢肝肺’?”


    周雪桐麵帶怒容,拖長了聲音道:“你說呢!”


    梁薇終於覺出她態度裏的古怪,不快地道:“周雪桐你怎麽了,有話直說,別這麽陰陽怪氣的!”


    r/>周雪桐臉上怒容更盛,將一直夾在指間的紙條一展道:“大書法家,請您來鑒賞一下我寫的字如何?”


    梁薇更是不解,賭氣湊過去看,隻看了一個字,忍不住道:“周雪桐,從前以為你的字醜,體諒你沒有合適的紙筆用,隻好用簪子蘸著胭脂寫。現在看這墨色,看這紙,都是極好的,可還是這樣……嘖嘖,看來,你的字是真的醜!”


    周雪桐也不生氣,隻是冷冷一笑道:“看一下內容。”


    梁薇更覺得她奇怪,便逐字看去,寫的竟是:宋,之前隻為試一試你對我心意,現在已知,怎忍連累你犯下死罪,將竹家人帶回,不必來了,千萬千萬!我自會去京中尋你,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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