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夕陽慢慢落到了西山之下天邊的紅霞也漸漸失去了嬌顏黯然消褪。夜色終於降臨了。


    “該出了!”


    醒言道。


    “嗯!”


    居盈有點緊張。


    正出得房門少年忽然停下來沉思片刻後轉臉對身後少女說道:


    “此行並非兒戲居盈你要按我們剛才商議的行事不可胡鬧!”


    “我會的!”


    少女也知道此行萬分凶險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還有”


    醒言又麵色凝重的說道


    “萬一失手居盈你便別管我自己先逃!”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謝謝你!不過還是按我說的去做吧。因為隻有你逃掉才能幫我搬來救兵。”


    “若我被抓去你便盡快去尋一人他必能解我困厄!”


    “誰?”


    “王二代杖。”


    夜幕籠罩中的南磯島平靜而安詳。秋夜中的湖光山色正顯得無比的靜謐。正因如此堤岸上那個歪歪扭扭走來的漢子才顯得格外的不協調。


    這位嘴裏胡亂哼唱著下流小調顯見喝醉了酒的漢子正是我們遠近聞名的陳魁陳大班頭。


    “今天運道不錯嘛居然不用費力便能找到渡船!”


    朦朧的醉眼依稀瞧見前麵不遠處湖堤柳蔭下正停著一艘載客的烏篷船。夜色中的鄱陽湖已經變得平靜下來隻有微微的湖波輕輕衝洗著湖岸那烏篷船便隨著這波浪一上一下一搖一晃。


    “嘻嘻這些船家平時都像瘟神一樣躲著老子今兒倒正好有一艘隻等老子來坐!”


    陳魁誌得意滿的琢磨著:


    “哈哈!吃免費飯坐霸王船大丈夫當如是也!~”


    聽他一聲招呼那位戴著鬥笠正蹲在船頭待客的船家趕緊站起來伸手將一身酒氣的陳班頭小心扶上船來然後便解開係在柳樹身上的纜繩叫了聲“老爺您坐穩羅~”便將那竹篙在湖堤岸石上輕輕一點於是這船兒便從柳蔭下湖岸邊輕盈的蕩開在迷朦的夜色裏朝鄱陽湖中駛去。


    “想不到這船家倒也湊趣嗬……”


    這位上不得品級的芝麻綠豆小頭目陳班頭正是喜歡別人稱他為老爺。


    “過會兒回去幹啥呢?回去睡覺……不對記起來了……老爺我還得辛苦一趟去那大牢中連夜審問那個小娘子!”


    “待會兒俺可要好好招呼她讓她知道知道俺陳老爺的風流手段……”


    正當船至湖心這位陳老爺酒意上湧神思恍惚淫心蕩漾滿臉猥笑之時耳邊忽聽得“呼”一聲風響就隻覺眼前一黑——原來是一條大麻袋憑空罩下將這位酒醉力乏的陳魁陳老爺整個兒罩在這大麻袋中並被麻利的紮緊袋口囫圇作一堆兒!


    “苦也!上了賊船了!”


    隻一下子這陳魁便酒意全消方才那一腔的風流勁兒也立馬被拋到九霄雲外。


    “救、命、呐!~”


    沒想這陳大班頭如此不堪隻稍微掙紮了幾下便殺豬也似的嚎叫起來!


    隻是這鄱陽湖煙波萬頃又是夜色朦朧湖上行船稀少即使有漁家聽見又有誰敢近前?隻充耳聾。因此陳班頭這破鑼嗓子喊出來的救命呼聲雖然撕心裂肺刺耳無比卻沒有分毫實際效果。


    “閉上你這鳥嘴!”


    一個粗豪的聲音大聲嗬斥然後陳班頭便覺得一陣鐵拳似雨點般落在自己身上。雖有一層薄薄的麻袋布作掩護可這一頓胖揍隻把這陳班頭疼得呲牙咧嘴麵目扭曲得分外難看——當然正在麻袋中也不虞壞了形象。


    一頓海揍終於告一段落然後便聽那人喝道:


    “再叫!再叫老子就把你扔到湖裏喂王八!”


    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想不到這位平時作威作福的陳大班頭竟是好漢中的好漢。麻袋中的陳老爺馬上意識到事態的嚴重趕緊停止這毫無意義、卻很可能帶來嚴重後果的幹嚎隻在麻袋中低聲哀哀求懇道:


    “不知這位好漢是不是手頭不太寬綽?若是的話隻要吩咐小人一聲回去後小的立馬給好漢雙手奉上絕不含糊!”


    那賊人卻不搭話。半晌無言一時間艙內靜了下來隻聽見船外湖浪的聲響。


    隻是越是這般靜謐陳班頭心中便越是毛。又突然想到自己以前似乎沒幹過什麽好事說不定這次是結下的仇家來尋仇。不過不對呀平時找來欺負的都看準是平頭老百姓似乎也沒得罪啥紮手點子啊?


    陳魁正心亂如麻忽聽得一個清亮的聲音說道:


    “大哥如此月黑風高之夜、良辰美景之時咱何不吟詩一來助雅興?”


    “罷了原來這賊子還不止一人!”


    陳魁聞聲不禁心中蒿惱便怪起那水中居的黃湯讓自己上船之前沒看清路數竟著了湖賊的道兒!


    “不過……聽那賊子口氣似乎他們還是附庸風雅之徒。說不定正是賊人中知書達理的良匪!”


    陳魁頓時好似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廂情願的不住祈禱希望老爺廟裏的菩薩能夠顯靈施以援手。


    正懷著鬼胎卻聽那“大哥”咳了咳嗓子說了聲“好”便開始吟詩一:


    “甲馬叢中立命


    刀槍隊裏為家。


    墳場堆旁擺酒


    殺人便是生涯!”


    一聽此言陳班頭直唬得是魂飛魄散!


    正當陳魁聞詩色變、急著要推出自己那八十歲高堂之時卻聽那年輕賊子接口讚道:


    “大哥這詩果然妙極正是我輩日常寫照!小弟雖然駑鈍文才不及大哥萬一卻也少不得塗鴉一來和大哥。”


    “哦?不知賢弟如何相和?趕快說來聽聽!”


    雖然不耐但惟恐打擾賊人詩興惹來拳腳的陳大班頭此刻也隻好忍住言的衝動在船板上洗耳恭聽。同時內心裏隻是不住祈禱但願這兩位風格特異的賊人詩興大更吟出曠世佳作心情大好下說不定就把他給放了。


    於是在袋內袋外兩人共同期盼中那位年輕賊人終於細聲細氣的念道:


    “十步殺一人


    千裏不留痕。


    如何不留痕?


    扔去喂湖神!”


    兩位聽者正自品味這詩中涵義卻聽那年輕賊人念得興起突地狠道:


    “老大既然這廝最喜去那水中居不如就此把他扔去湖裏喂龍王。咱兄弟倆便去遊湖小弟正有幾新詩要向大哥請教!”


    “不可!”


    “不要啊!!”


    那年長賊子與陳大班頭兩句話幾乎同時出口。雖然立意不同腔調迥異但讓陳大班頭鬆了一口氣的是賊人那話和自己意思一樣。


    “大哥為何不可?”


    “賢弟有所不知這廝雖然可惡但大哥正有一事要著落在他身上不可害他性命。”


    “義士啊!不知大王要差小的去辦何事?殺人放火還是劫道兒?隻要大王您一聲吩咐俺陳魁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眉頭也絕不會皺一下!”


    一聽說性命可以無憂陳大班頭忽覺這悶黑麻袋頓成光明之所。看來應是自個兒方才給菩薩許下的豬頭三牲起了作用聽得自己對這賊人還有用處陳魁便立馬恨不得把天都給那他許下來——卻又不敢亂扭亂動生怕被誤會想要逃走。


    “住嘴!”


    聽他聒噪那年輕賊人嗬斥一聲然後和言問道:


    “不知大哥您所為何事?”


    “唉!說來恐惹賢弟笑話想你大哥雖然是滿腹才華、詩才出眾卻也因此眼高於頂知音難覓再也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以至於大哥直到今日還是中饋乏人。賢弟你還年輕不知道被窩沒人暖的苦楚。”


    說至此處這年長賊人不禁長籲短歎、語調悲苦弄得陳魁也幾乎忘了自己的處境差點就要出言相慰。


    “呀!不知大哥還有如此苦楚!方才倒是小弟莽撞了。隻是這又與這廝何幹?”


    “啊!~大王啊!嫂夫人一事就著落在小人身上了!俺這最在行!明個兒一早就給您搶來十個八個!保證個個——”


    這正是陳魁聽到“這廝”二字反應過來立即大表忠心;要不是這袋中狹窄便連表忠舞也要給他跳上!


    “閉上你這鳥嘴!再窮嚷嚷就再吃老子一頓老拳!”


    麻袋立即平複如初看不出其中還有活物。


    “賢弟你有所不知今日午前大哥正去那望湖街上買些跌打草藥以備不時之需卻在那藥攤前見到你的大嫂——呃就是那位賣藥姑娘。俺與她是一見傾心兩人俱都傾慕對方人材便在那太陽之下、藥攤之前私定了終身!”


    “大哥正要回來與你商量迎娶之事但心裏委實放不下你那可人疼的嫂子半路便又折返想和她再說上幾句知心話兒——誰知已是人去攤空芳蹤難覓。正是‘多情自古空餘恨’呐……”


    “啊!想不到大哥您那粗獷的外表下還有這麽顆細膩浪漫的心~”


    “賢弟謬讚了!且說當時大哥心中正懊惱卻聞路人相告說正是袋中這廝帶人將你大嫂和俺嶽父抓進衙門裏去!這奪妻殺——之仇、”


    那賊人大哥說至此處忽又怒氣勃於是陳魁隻覺得自己屁股上又重重挨了一腳。隻是雖然疼痛也隻得強自忍住不敢叫嚷。


    這陳大班頭不愧是一縣衙役之果是機靈一邊忍著痛楚一邊接過話茬低聲下氣的求告: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人瞎了眼不合衝撞了大嫂!隻求好漢放小人回去小人明日一早便將嫂夫人送回。”


    “哦?此話當真?!”


    “絕無虛言!要是俺有半句謊話就讓俺陳魁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就讓俺被——”


    知道正到了關鍵時刻陳大班頭毫不遲疑的大毒咒生怕說得遲疑這賊人便變了主意這條性命就此要斷送在鄱陽湖裏。


    陳魁這毒誓倒也是自內心語氣真誠。這欺軟怕硬的家夥正是“夜路行多終遇鬼”今日方知還有比自己更狠的當即便絲毫不敢有啥2心。


    “得!甭再賭咒誓了。諒你也不敢跟俺耍花腔要是明日正午之前還沒看到俺媳婦不用天雷劈你俺也饒不過你!除非你這輩子就縮在縣衙裏別走夜路!”


    陳魁連道不敢羅羅嗦嗦大表忠心。


    “大哥既然這廝服軟那就把他渡過去吧。”


    “渡過去?不會是渡吧?”


    已是驚弓之鳥的陳班頭正疑神疑鬼卻聽那大哥沉吟了一下說道:


    “不可;北岸那邊恐有閑人行走要被望見恐會壞事;還是把船搖回去到那南磯島上找一僻靜之處扔下。”


    “果然還是老大想得周全!就依大哥之言。”


    陳魁在那袋中聽得分明隻是並不敢插嘴;船艙內又回複了平靜隻聽得耳畔這舟欸乃櫓咿呀……


    今日這鄱陽湖的水路在陳魁的心中似乎變得分外的漫長過得許久這船才在岸邊停下。


    方自暗喜卻忽覺恰如騰雲駕霧一般自己連著這麻袋被人一把撮起又走了幾步扔在地上身上吃痛不覺“啊”的一聲。一聲出口陳班頭立馬心頭大恐暗自警戒再也不敢有絲毫響動。


    “陳、大、班、頭~”


    隻聽那年輕賊子正陰陽怪氣的說道:


    “你就叫啊!說不定叫了就會有人來救你!”


    麻袋靜如死水。


    “啊~不會是摔死了吧?”


    “大王小的還活著呢~”


    生怕賊人拳打腳踢的檢查陳班頭隻得出聲應答;隻不過這廝已盡力壓低了聲音要不是這夜晚靜謐離得又近否則一時還真聽不出來。


    “沒死最好。記住明日午時之前我要見到我娘子和她爹爹從衙門裏出來。”


    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


    “要是他們身上少了一根寒毛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辰!”


    “一定!一定!”


    忽又覺得有些歧義陳魁趕緊又補充道:


    “大王請放心!明天的事就包在小人身上!”


    語氣堅定聲若蚊吟。


    等了半天卻不見有人搭話。陳魁正自納悶卻覺身子漸能轉動呼吸之氣也漸轉寒涼。


    原來不知何時這袋口已然鬆開。


    待覺此情陳魁卻仍不敢稍動。過了好一會兒確認周圍確實悄無人跡這才敢鑽出袋來。原是這陳班頭經驗果然豐富深知絕不能與匪人兩下照麵。要是那賊人的相貌不小心被自己瞅見那這條小命也就算交代在這裏了——想起那頓量大力足的拳頭陳班頭不禁又打了一個寒顫。


    呆立在那兒定了會兒神陳班頭這才緩過勁兒來;向四周打量卻現自己站立之處並不是那賊人口中的南磯島而是已回到了鄱陽湖北岸。水邊正有幾隻小船隨波蕩漾;再往遠處看依稀已可瞧見望湖樓挑簷的影子。


    “這倆賊徒果然狡猾!”


    陳魁心中咒罵。隻是腳下卻更加不敢怠慢一溜煙直往縣衙走去——


    惟恐去遲了有哪個不開眼的手下不知好歹慢待了那對救苦救難的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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