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郭利仕也是老狐狸,能聽不懂嗎?他甚至都能猜到,那店主不知何監給焦遂看的折子是什麽,十有八九是聖人讓權的大詔令。但是他不能說,不僅不能說,還得封口,不讓這件事再傳出去,否則,無論是真是假,必定對太子不利。


    此時,郭利仕早就在心裏對何老頭罵了起來,這個老東西,惹這麽大的事情,卻玩失蹤,讓老子忙前忙後給你擦屁股,真不是個東西!


    高全又想起一事,“爺爺,那、那……”


    似乎是剛才被警告過,不太敢說話了,郭利仕罵道:“有什麽屁,別憋著,快放!”


    “那店東,後來又想起一件事,大約辰初,又來了一位客人,三人一同在酒窖裏飲酒,到巳初方散,便知道他們談了什麽。”


    “那人長的什麽模樣?”郭利仕細細一問,立馬猜到是誰,好嘛,原來是左相李適之。


    於是馬上派人去秘請。


    郭利仕的車馬本將在平康坊附近停下休息,左相李適之就住在左近,很快就請來。


    一身狐裘大氅的李適之,臉上微顯紅潤,身上還有酒氣,顯然是宿醉或者正在喝,當然,這麽大的人物,一般不醉酒,除非——故意裝醉,在掩飾自己。


    李適之相對年輕,是後提拔上來的,所以見了郭利仕這樣的老臣,還是聖人心腹老臣,總不敢放肆,不如林九郎那邊囂張到,敢直接質問郭利仕你幫誰?


    雙方分賓主落座,郭利仕見到李適之很緊張,笑著說道:“左相,可以從容一些。”


    李適之拱手道:“郭爺爺叫李適之前來,是請吃酒嗎?”


    郭利仕笑了,可沒心情跟你開玩笑,開門見山的問道:“今日清晨,你與何老在西市酒肆聊什麽了?”


    “聊酒啊!焦遂得了消息,說那店東私藏了兩鬥涼州馬乳葡萄酒,怕讓那李白捷足先登,忙忙的叫我一大早先去用了。哈哈哈哈,果然好酒啊……”


    郭利仕擺手打斷,語重心長道:“適之啊,你如今是大唐左相,兵部尚書,就不要跟我耍把戲了。何老有沒有跟你說過,今夜要刺殺林九郎?”


    李適之神色一滯,轉頭打量了一下,指著馬車問道:“爺爺車裏就不帶些酒嗎?”


    郭利仕真是無語,心說這貨到底知不知道,現在很危急了。


    “何孚已經失手,被林九郎問出了口供。我把你找來是一片好心,你告訴我越多,我越能想辦法把太子救出來。”


    聽到這裏,李適之不再裝醉,有些輕蔑的語氣小聲說了一句,“爺爺,高看自己了。”


    什麽意思?郭利仕沒明白。李適之左右看了看,意思是人多眼雜,不好說。


    郭利仕起身,示意:“左相這邊請。”


    二人來到角落無人處交頭接耳。


    李適之這才說出幹貨,“何監叫在下去,給我看了聖人要他草擬的詔書,這一年來,何監煞費苦心,暗使各部向聖人遞交右相專權貪腐的鐵證。但到頭來,聖人仍決意要林相代政。聖人這是存了心要為難太子啊。”


    郭利仕打著圓場說道:“兩回事!莫要妄自揣測聖人之意,聖人的心,你哪裏會懂?你就照實說吧,何公,究竟跟你交代了什麽?”


    其實他們兩個都清楚,根源在於聖人無心朝政,交給兒子不放心,怕兒子掌權,直接尊老爹為太上皇,從此可就真的養老了……給兒子不放心,那就培養一個權相,替自己辦事,供應自己一切,自己這個皇帝隻管專心帶著美人享樂即可。這才有了當今朝堂的亂象。


    誰都看得清楚,聖人老邁,不再勵精圖治,隻想享樂還不願放權,可是,誰敢明說?誰敢幹涉?隻能說是林九郎的禍,因為說聖人不是的,都被幹掉了。


    李適之表示很為難,似乎不敢說,亦或是不想說。


    郭利仕歎息道:“不願實說?那就請回吧。我本也可以不管。”


    說完,轉身要走,李適之連忙叫住:“將軍,何監叮囑在下做好準備,可一人撐住兩相職責。”


    “什麽意思?”


    李適之沉聲道:“何監說,今日宮宴,在聖人正式頒布大詔令之前,林九郎,必定會死!”


    嘶……原來如此!


    送走了李適之,郭利仕剛想上車啟程,屬下禁軍帶來了兩人,是靖安司司丞李必,還有身邊一個小姑娘。


    看到李必狼狽的模樣,郭利仕雖然心中不忍,但臉色難看,帶二人找了個吃飯的地方。


    李必一邊吃一邊說道:“我得找到毛順,那座自雨亭的宅子肯定是他修的,他一定知道背後的主人是誰。”


    郭利仕搖頭道:“不用了。”


    李必丟下了飯碗,大聲說道:“那不行,何孚背後絕對還有人。這麽大一件事,他脾氣古怪,情緒強烈,肯定做不出這麽周祥的計劃。”


    郭利仕沉聲道:“確實不是他。”


    “郭叔叔,今晚夜宴之前,一定要找出真凶,保住太子啊!”李必擔憂道。


    “我問你,如果真凶是你信任的人,你想怎麽辦?”


    李必沉默了,他差不多猜到,但卻不敢相信,或者說不願相信。


    “找到了,找到了!”高全快步來報,沒說找到誰,但郭利仕明白,是找到何老頭了。


    連忙起身出門,隨即轉頭對李必說道:“你,你最好不要跟來。”


    不要來?那可能嗎?李必也想弄清真相,也想問問老師清楚。毫不猶豫的帶著小兜兜跟了上去。


    “喂,我飯還未吃完呢……”


    於此同時,右相府邸,林九郎跟大理寺卿還在繼續著誘供何孚。


    “何監收留你時,可曾知道,你與我有仇啊?”林九郎踱步問道。


    何孚大聲辯解:“他不知道,他怎麽會知道?那年匪幫把我交給人販子,賣入長安,我不願與人為奴,逢有人要買,我便裝作癡傻,險些被人販子當街毆死。恰逢何阿爹送子從軍歸來,見我可憐,便將我買下收作義子。”


    林九郎質疑:“當時你隻是個六七歲的孩子,就存下了向我複仇之心?”


    “那是自然!”何孚堅定道。


    林九郎拍了拍何孚的肩膀溫聲道:“何孚啊,長安城,流浪小兒萬千,他怎麽就選中了你呢?堂堂三品秘書監,當街買下一個癡傻兒,就認作義子?天下哪有這麽好的事啊?你就從來不懷疑?”


    好一個蠱惑人心的高手,照他的邏輯往下捋,聽起來好有道理呀!


    何孚僅僅遲疑了一秒,想到過往種種,立即點頭堅定道:“我不懷疑!何阿爹對我慈愛有加,我日日裝癡賣傻,他仍耐心教我讀書作詩。我不懷疑!”


    右相點了點頭,似有同感般說道:“我要是你呀,逃了虎口狼窩,再度衣食無憂,我也不願意多想啊。人嘛,常常是言行不一,縱然覺得自己,有什麽複仇之心,舒坦的日子過久了,哪還會舍得出命啊?對吧?”


    “十多年來,你常常能見到我,都沒想著找我報仇?怎麽在今夜,就舍得動手了呢?”


    何孚沒有回答,再次喃喃的念起了那首詩:“十年心事苦,惟為複恩仇,兩意既已盡,碧山吾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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