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三分鍾的簡單扯皮之後,龔逍也當場就簽了張欠條給雷丘,保證一定會還她這二百五。


    攤主不耐煩地用長筷子敲敲鍋沿:“商量好了沒啊,我等會兒還去找我女兒呢。”


    “商量好了。”雷丘把欠條塞進錢包裏,順手掏出來二百五十塊,“來,二百五,一分不少。”


    “這話聽著怎麽那麽像罵人呢。”攤主把麵糊倒進模具裏,炸了三個蘿卜餅,分別裝進塑料袋遞給龔逍也,“來,拿著。”


    回到車上之後,龔逍也留下一個,把剩下的兩個分別遞給了雷丘和桑枝。


    “多少錢啊?”桑枝隨口問。


    “二百五。”


    “多少?”桑枝重複了一遍。


    雷丘幫龔逍也再次強調這個答案:“二百五。我看她是夠二百五的。”


    “不是很懂你們有錢人。”桑枝拉開了包在蘿卜餅外麵的塑料袋,“恕我眼拙,不管我怎麽看,花二百五買這個玩意兒都隻能證明你們真是不折不扣的二百五啊?”


    “別把我也包括進去,這是龔頭兒的主意。不是很懂他們有錢人。哎呀,龔頭兒,你要是想吃這個,下次我請你吃。”雷丘兩三口就把一個蘿卜餅吃下了肚,“這和小蘋果做的味道一樣嘛。”


    “真的一樣?”龔逍也手裏的蘿卜餅也就剩下最後一口了,她依依不舍地把這一塊用二百五十元人民幣換來的食物給塞進嘴裏,細細地品味著,“那你真幸福啊。”


    “是啊是啊,三生有幸。”


    回去的路上,雷丘越想越覺得遇見宋萍果真是自己前半生最幸運的事情之一,再一想卡秋莎繪聲繪色向她描述的劇組提供的盒飯到底有多難吃,她愈發覺得宋萍果真是她的救星。


    所以她一推門就感慨萬千地朝屋裏喊:“小蘋果,我想吃蘿卜餅!”


    擺攤賣蘿卜餅的人用的都是專門的模具,宋萍果翻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適的替代品,雷丘提出她可以使用超小號的那種平底鍋來讓蘿卜餅定型,然而宋萍果覺得這是對她專業素質的一種輕視,她堅持使用普通的平底鍋。


    宋萍果把平底鍋擺在了灶上,轉身去拿蘿卜,剛要動手就瞥見了另一個灶頭上正在熬著的高湯。


    “猜猜是什麽味道的。”宋萍果掀開蓋子攪動了一下鍋裏的湯。


    本來還算寬敞的廚房裏每天都被宋萍果堆滿了食材,顯得有些狹小,雷丘站在宋萍果身後,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海帶、洋蔥、柴魚片……檸、檸檬?”


    “檸檬?”宋萍果狐疑地皺起眉頭,用勺子舀起湯嚐了一口,她思考了片刻,用眼角的餘光看向雷丘,“……雷丘,隻有海帶、洋蔥和柴魚片,檸檬是我的沐浴露。”


    雷丘恍然大悟地一拍額頭:“原來如此!我說怎麽總覺得你做菜帶檸檬味兒。”


    “我覺得問題的重點是,你為什麽能隔著我身上的層層油煙味兒聞到我的沐浴露?”


    “我還能聞到你薰衣草味兒的牙膏。”


    “你是狗鼻子嗎?”


    “謝謝誇獎。”


    很多人都不喜歡吃蘿卜,但很多人都喜歡吃油炸食品。


    難得一次,雷丘終於在吃這個方麵被成功地歸類進了“很多人”。


    摻了蘿卜絲的麵糊在鍋底被均勻地轉開,尺寸比雷丘在小攤子上吃到的要大上不少,靠著火的那一麵熟了之後,宋萍果熟練地一抖手腕,翻了個麵。兩麵都煎好了之後,宋萍果從抽屜裏拿出切披薩用的輪刀,把和披薩差不多大的蘿卜餅給切開,鏟到了鍋邊等待的空盤子裏。


    “好了好了,給我讓條路,小心我把蘿卜餅扣你頭上。”宋萍果端著盤子往客廳走,“要不要香菜?”


    “要!”


    就著香菜末,雷丘吃完了剛出鍋還熱騰騰的蘿卜餅。


    “啊……”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把整個上半身都癱在了桌麵上,“一天一個蘋果,醫生遠離我。”


    “……什麽?”宋萍果絲毫找不到這句俗語和現在的情況有什麽聯係。


    “因為吃到好菜心情好,所以醫生遠離我。”


    宋萍果端詳著雷丘,露出了仿佛是發現新大陸的歡欣鼓舞,探過身捏著雷丘的臉頰揉了兩下:“你胖了。雷丘,你終於胖了。”


    雷丘能吃不胖,有一半建立在自身體質上,還有一半建立在她躁動的生活方式和運動量上,在吞食天地劇組等於是一天坐那裏什麽都不幹就是吃,當然就……就臉稍微圓了一點。


    雷丘陰鬱地盯著自己剛吃空的盤子:“不開心了,離刷臉的路越來越遠了。”


    很少有人會像雷丘這麽坦率地表達自己的情緒。比如說有人傷心的時候會哭天搶地,有人傷心的時候會自暴自棄,總之就是用各種各樣旁敲側擊的方式來讓旁人注意到自己,含蓄地表達“快點來安慰我”這個訊息,然而除非是愛你愛到天荒地老還特別心思細膩的人,誰能發現這麽含蓄的訊息啊。


    一般來講你哭天搶地自暴自棄的時候,大家都隻在心裏默默地不耐煩或者罵你神經病。


    雷丘就不會這樣。可能是她在舞台上的情緒太豐富了,在生活就懶得在重複舞台上的情緒邏輯,她寧願用最簡單直白的方式讓周圍人明白她的狀態。


    “我生氣了”、“我不開心了”和“我餓了”……之類的。


    或者就像現在這樣,“給我一個深沉有力的擁抱”。


    “好好好,給你深沉有力的擁抱。”宋萍果不由得在心裏敬佩起幼兒園老師、小學老師和初中老師這幾個職業,“行了吧?”


    雷丘在肢體上表達感情的方式也和在口頭上表達感情的方式一樣直白,比如她經常就像靠在沙發上或者桌子上一樣整個人靠在宋萍果身上,以前她還有晚上回來的時候悄無聲息地走進廚房從背後抱住宋萍果的習慣,但是在遭遇了宋萍果無情的肘擊以及毀了一鍋菜之後,雷丘飛快地改掉了這個壞習慣。


    當時宋萍果舉著鍋鏟子嚴肅地警告雷丘:“廚房就是廚房,你不要指望能在我的廚房裏亂搞。”


    雷丘笑得純良:“那這麽說可以在客廳裏亂搞?”


    門口傳來一陣咳嗽聲,徐苒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回來了,正用耐人尋味的眼神看著她們。


    “呃……”宋萍果尷尬地鬆開手,“回來啦?”


    “你們擁抱完畢了?”


    “完畢了。”雷丘認真地點頭。


    “雷丘,你多久沒開以前的手機了?”


    雷丘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原來的手機”。來到橫店以後她就換了短號,一開始還是兩個手機輪流用,後來就漸漸遺忘了原來那個普通號碼的手機,除了偶爾開機給父母打個電話之外,就幾乎隻是讓它躺在抽屜裏吃灰了。


    聽徐苒這麽說,雷丘趕緊要去給舊手機充電開機,但是被徐苒給拉住了:“不用去看了,皮老師讓我直接轉告你,回去救場。”


    “救什麽場?”


    徐苒把手機舉到她跟前,敲著屏幕上的字:“救霸王別姬的場。”


    恩師有命,雷丘自然是義不容辭,對了一下時間,她們當晚演完當晚就趕回來,回到這裏的時候大概是淩晨,徐苒能補覺,雷丘也能睡一會兒再起來去拍戲。


    “明天早飯吃什麽?”宋萍果心裏想著今天晚上的晚飯算是要糟蹋了,她是按照雷丘在場所需要的份量來準備的。


    “無所謂啦,你做的都好吃。”雷丘擔憂地揉了揉自己的臉,“不知道師父看見我胖了該做何感想……”


    雷丘和徐苒離開之後不久,宋萍果的家門被叩響了。


    如果龔逍也此刻站在這裏,就會發現門口這個人正是剛才以二百五十元的高價向她賣出了三個蘿卜餅的攤主,他拍拍宋萍果的肩膀,查看著屋內的陳設,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問:“我三輪車停在樓下沒鎖,沒事兒吧?”


    “應該沒有,有你就再買一輛吧。”宋萍果有些緊張地跟在後麵,“爸,你到底來幹什麽的?”


    “我來視察一下你的工作狀況。”宋勇看見了宋萍果剛盛出來的菜,“……女兒啊,暴飲暴食不好。”


    “爸,這不是我一個人吃的,我和隔壁那個租客搭夥。”


    “搭夥?我說蘋果啊,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嗎,你確定不是你給人蹭飯?”


    “爸,你就別瞎懷疑了,她人挺好的,熱情開朗力氣大,滿臉陽光常常笑。”宋萍果搜腸刮肚地想著雷丘的優點,“為了減輕我洗碗的負擔,總是幫我把碗和盤子都吃得很幹淨。所以,你就是來看一圈我過得怎麽樣?”


    “不,我有正事兒。”宋勇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蘋果啊,我實話和你說吧,家裏需要你啊……”


    “家裏怎麽了?”


    “我和你媽要去環遊世界,需要你回去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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