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商秋一愣,看著她好一會,才矜持的點點頭。她不知道葉娜為什麽會曉得自己的名字,但她此刻已然看清,對方眼底的興趣是如此的直白袒露。


    坐在對麵的葉娜聞言,展顏一笑,“那你記住了,我的名字叫做葉娜。”


    她那生澀的中原官話裏,有著草原兒女的凜然霸道,商秋一下就愣住了,摸不清這位她不太熟悉的羌胡公主到底是是什麽意思。心中疑惑,麵上仍舊是不動聲色的應道,“公主的名字,我已經知曉了。”


    “我知道你知道了,可那是別人告訴你,不是我跟你說的嘛。”葉娜笑著到,眼睛彎成了月牙,瞳孔深處泛著幽綠的光,亮亮的。


    她語氣裏自然而然的熟稔讓商秋無言,隻能點點頭,換個話題說道,“公主從今天開始,便每日到我這邊來吧。”


    “好啊,你要教我什麽呢?”她顯然興致勃勃,與在百裏翼跟前咬牙切齒不一樣,對於商秋,這位羌胡來的公主,似乎顯得非常友善。


    驚訝於她親近的態度,商秋斂了表情,仍舊是一番客套的做派,不冷不熱的說道,“先從宮中禮儀開始。”


    許是這三個月被百裏翼整治得狠了,自從商秋接手葉娜之後,這位在百裏翼跟前桀驁不馴的公主,倒是很聽話的來她殿中,每日學習宮中禮儀。


    隻是學習的時候,必然有商秋跟在一旁,不然那些嬤嬤們便拿她沒有辦法。初時,商秋原以為按照葉娜公主這跳脫的性子,指不定是要開始折騰她。


    接觸久了,發現這位公主對她頗有好感,相處起來也能察覺到對方的善意。漸漸的,也就放鬆下來,時日一久,也覺著這位公主雖然性子野蠻跳脫了些,卻也是個活潑有禮的公主,甚是天真可愛,倒是把葉娜當做自己家妹妹看了。


    足足兩月有餘,葉娜不曾去打擾百裏翼,這讓百裏翼鬆了一口氣之餘卻也覺得訝異。偶詢問下人,皆言葉娜公主與太子妃相處融洽,頗有些姐妹情深的模樣,百裏翼沉吟了一會,也就不再多理。


    再能折騰,始終也擺脫不了這東宮深院,終究是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人,索性就讓她們多些自由。


    轉眼冬臨,很快,又到了春季。


    每一年的春天,北華皇庭都會舉行一場皇家狩獵,地點就在距離皇宮幾十裏遠的皇家圍獵場。這是百裏翼回到北華舉行的第一次狩獵,為了給百裏翼立威,這一年的狩獵比以往的許多年都隆重得多。


    華宇帝下了旨,每家大臣的公子皆可來參加今年的狩獵。正值太子歸國,這麽一個可以在帝王與太子麵前展現自己的機會,無論懷著什麽心思,於各家大臣而言,自然是十分好的。


    於是狩獵當天,彩旗烈烈,人聲鼎沸。


    百裏翼一身漆黑輕甲,跟在皇帝身旁,站在高大的看台之上,俯瞰碧綠無垠的校場,看著偌大的狩獵場飄著的彩旗,眸色深沉。


    看台之下,跪了一排身穿鎧甲的少年。禮官站在皇帝身後,宣讀著旨意。旨畢,鼓聲鳴,站在校場兩旁的士兵高舉武器,呼聲震天。


    “北華威武,威武,威武!陛下,威武,威武,威武!”


    一聲聲士兵呼喊中,站在看台上的皇帝挺直了背脊,難得的露出了笑容。望著台下跪著的少年,朗聲道,“□□自馬背得來天下,而今傳承百年,吾北華兒郎皆是能文能武之輩。今日春獵,若是誰的了第一,寡人便將那一柄戢武劍賞給他!”


    場下的少年的眼眸皆閃過欣喜,震天的鼓聲中,一拱手,齊齊道,“諾!”


    鼓聲漸急,身穿鎧甲的皇帝翻身上馬,衝百裏翼一招手,“太子,隨為父同去。”百裏翼拱手稱諾,翻身上馬。


    隨後的皇子們一同上馬,跟著皇帝踏進茫茫叢林間。馬蹄踏過青色的草地,將嫩綠的青草踏碎,塵煙飛揚中,貴族大臣們與各家公子英姿颯爽的身影消失在蒼茫的草地上。


    皇帝一馬當先,衝進了幽綠的樹林,浩蕩的馬蹄聲襲來,林中鳥獸皆匆忙逃竄。顛婆的馬上,皇帝握著長弓,一雙銳利的眼迅速盯住了一隻正在匆忙逃跑的麋鹿。旁邊的大臣匆忙提醒,護衛們迅速上前,將麋鹿從四麵包圍,逼近於皇帝跟前。皇帝麵露欣喜,伸手從箭筒抽出一支弓箭,搭好。


    踩著皮靴勾緊了馬鐙子,皇帝挺直背脊瞄準了麋鹿。弦繃,手鬆,銳利的箭羽颼的一聲破開長風,穿透嫩綠的樹葉,猛的紮在五十步開外的麋鹿身上。


    正在匆忙奔跑的麋鹿一屈膝,猛的倒在綠野中。在旁的侍衛迅速上前,拾起麋鹿,跑到皇帝馬前,呈上獵物。


    “父皇好箭法!”百裏翼望著那頭被射穿雙腿的麋鹿,也不由得動容的說到。


    皇帝仰頭,哈哈一笑,拽緊了韁繩對百裏翼說道,“寡人的箭法自然是還算好的,就是不知道太子你的箭法如何了。”


    “自是不如的。”百裏翼垂首,淡淡的說道。


    “沒比過怎麽知道呢,不如這樣,今天你如果射了五隻獵物,父皇便賞你一件小玩意如何?”皇帝扭頭,背對著一眾大臣,看向了百裏翼。那一眼,意味深長。


    百裏翼心下咯噔一聲,麵上仍舊是不動聲色的說道,“既是父皇要求,兒臣盡力就是了,不敢奢求獎賞。”


    皇帝隻笑看著她好一會,才扭頭對著底下的侍衛說道,“將這頭麋鹿送到東宮,給太子做雙鹿皮靴。餘下兒郎各自分散,今日誰獵得多,寡人重重有賞!”說罷,一蹬馬鐙子,竟是不顧護衛,自顧自的朝著更是幽深的地方走去。


    大臣們自然是緊跟著皇帝駛去。餘下的皇子見此,紛紛喝令,呼朋喚友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百裏翼坐在馬上,看著那些貴族公子一點不顧及她,跟著別的皇子離開的背影,坐在馬上拽著韁繩不動聲色。


    噠噠的馬蹄在身旁響起,走到百裏翼身旁,馬上之人望著被密密麻麻的樹枝掩映的身影,勾唇笑道,“都走了那麽些人,太子殿下,老七我也先走了。一個時辰,可不算多,太子要是不快些,隻怕一隻也獵不到。”


    說話的人是七皇子百裏雁,百裏翼的父親最為優秀的一個兒子。對方的語氣太過傲慢,配上那張俊美的臉,倒是十足的貴族做派。百裏翼拽著韁繩,看著不遠處幽深的叢林,麵無表情的說道,“不牢晉王費心了。”


    “哼!”百裏雁輕哼一聲,一蹬馬肚子,也馳騁著進了幽林深處。跟在他身後的,是一群數量非常多的年輕人。一個一個,縱馬從百裏翼的身旁掠過,飛揚的塵土一如硝煙滾滾而來。


    看著他們囂張離去的背影,跟在百裏翼身後的年輕人已然是滿臉怒容,狠狠地瞪著那些人的背影,憤憤說道,“殿下,這些人太過無禮!”


    百裏翼尚未回來之前,七皇子靠著貴族們的支持,與朝中被皇帝依仗的大皇子不分上下,可謂是炙手可熱的東宮候選人。跟在七皇子身後的那些人,大多數朝中貴族的兒郎,還有一部分是他母族的人。這些人,有著北華貴族傲慢的特質,在黎州城橫行霸道慣了,家中勢大,自然是有資本輕慢一個剛上手公務實權不多的太子。


    百裏翼望著他們的背影,擺擺手,對著身後的少年人說道,“無妨,今日春獵,自然是春獵為重。各位等會好好表現,孤自然會向陛下請賞。這些事,不要緊,慢慢來。”


    心有不甘的人也隻能作罷,收了意見,乖乖的跟在百裏翼身後,打起精神麵對這一場春獵。


    這可是太子殿下為他們這種出不了頭的寒門子弟帶來的機會,一定要好好表現才行!打定主意之後,各人分散,去尋找屬於自己的獵物。


    一路往裏走進,百裏翼帶著七八個人,彎弓搭箭,追著獵物而去。


    時隔多年,這還是百裏翼第一次重新回到這個獵場,一個人握著弓箭追著獵物到處跑。縱馬叢林中,迎著春風吹拂之際,免不了想起母親還在的少年時,曾將她抱在馬前,一同縱馬揚鞭彎弓射箭的場景。朦朧的想起母親那時的英姿,心下慨歎,倒是將不曾暴露過的箭法一並顯露出來了。


    黑色的駿馬在幽綠的樹林穿梭,馬上身穿黑甲的英挺少年,如同一道黑色的光快速的收割逃離的生命,一路殺伐,朝著密林深處的平原走去。


    跟在百裏翼身後的少年們,看著她箭無虛發的身法,心底的那一點不以為然與不安通通收斂,換成了肅然起敬。不由得,士氣大振,一路跑過,收獲了不少獵物。


    猛然間,一頭羚羊奔跑中矯健的身姿映入眼瞼。百裏翼眼前一亮,一蹬馬肚子,朝著羚羊的方向追去。


    層層疊疊的樹葉朝著臉打來,百裏翼勾著馬鐙子,拽緊韁繩,整個人側身趴在馬上。顛簸的馬上,她聽著一聲又一聲的馬蹄響起,聽著樹葉拍打風的呼嘯聲,緊緊貼在馬上,伸手,搭箭,拉起弓弦。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眼前的場景變得開闊,矯健的羚羊衝出幽綠的叢林,朝著寬闊的草原驚慌的跑去。百裏翼屏住呼吸,白皙麵頰隔著堅硬的頭盔貼在馬兒身上,漸漸的,漸漸的拉滿弓弦。


    羚羊高高躍起的一刹那,呼吸聲穩,弦緊,手鬆,利箭破風而來。


    呼嘯聲響在耳畔,百裏翼心一緊,一蹬馬鐙子,拽緊韁繩,翻身,側身貼近了馬肚子。


    “哆~”的一聲,搖晃的箭翎在距離百裏翼兩步開外的樹上搖晃著身子。她凝目一看,隻見剪頭深入兩個指節,深深地紮在了樹上。


    猛的拽緊韁繩抬頭一望,麵無表情的看向了箭來的地方,眸色幽深。


    百步開外的地方,一行人駕著馬緩緩的走出平原。春日燦爛的陽光下,為首的男人提著弓箭,坐在矯健的馬上,隔著幽綠樹蔭的阻擋,看向了百裏翼。


    他握著弓,拽著韁繩慢慢的朝百裏翼走來,那張與百裏翼有兩分相似的俊臉上,掛著輕蔑的笑容,“原以為是射到了一頭小綿羊,卻沒想到是太子殿下。殿下,為兄的,就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


    大皇子百裏鴻一拱手,朝著百裏翼漫不經心的行禮,跟在他身後的人,皆發出了一聲哄笑。


    百裏翼凝眸,坐直了身子,不發一語的看向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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