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急促的馬蹄聲漸近,踏碎了一地的落葉。跟在百裏翼身後的人總算趕上了她,落後百裏翼半馬,勒馬停步。目光落在了暴露在春光底下那一群浩浩蕩蕩的年輕公子身上。


    望著對麵大皇子挑釁又戲謔的目光,眼尖的人注意到百裏翼身旁樹上那支紮得十分深的箭羽,麵色就是一變。心思百轉千回間,再一次把目光落在太子單薄的身軀上時,壓抑不了血性的年輕人有些憤怒的憋屈。


    君辱,臣辱,別人都欺負到這個份上了,怎麽能忍!


    稍稍衝動的人,催著腳下的馬就要走出前列,卻被一旁的同伴攔住了。兩撥人馬隔空相望,一戲弄,一憤懣,目光裏全都是火,將心底的血都燃燒了起來。


    空氣凝滯間,百裏鴻挑釁的目光□□的落在了對麵消瘦的太子身上。對麵身穿黑甲的人,乃是北華下一任君主,他父皇的嫡長子。對於在貴族教導下,一直覺著東宮是自己的百裏鴻,麵前的這個人,自然是他的眼中釘。


    若不是她,此刻他早就應該穿上那套屬於皇儲的黑龍盔甲了。哪裏,還輪的到這個被外人養大怯懦又無用的人穿。不過是仗著嫡長子的名號,哼!


    嘴角掛著諷刺的笑,百裏鴻架著馬逐漸逼近,釋放了心中的暴戾,打算好好整治一番這個後來的弟弟。


    百裏翼坐在馬上,看著漸漸走進的人,握緊了長弓,從箭筒拉出一支箭。彎弓,搭弦,誰也沒有想到,眾目睽睽之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瞄準了馬上的百裏鴻。


    弦繃,手鬆,箭離。在誰也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支從百裏翼手中發出的利箭筆直的朝著對麵馬上的百裏鴻破風刺去。


    百裏鴻放大的瞳孔裏,那支破風而來的箭羽一點一點的放大。朝著他瞳孔而來的箭羽快的讓他不能躲避,拽穩了韁繩猛的後仰。


    箭羽夾著風聲擦著額頭而過,身下的駿馬受驚,抬起前蹄,仰高了脖子,發出淒厲的嘶嚎。這一聲馬鳴,震得驚魂未定的百裏鴻差點從馬上摔下來。跟在他身後的少年的坐騎,受著一嚇,紛紛揚起蹄子,慌亂的朝四周散去。


    箭尖擦著風從麵頰劃過,火辣辣的疼痛襲來。被坐騎顛簸著的百裏鴻拽緊韁繩,一雙手被磨得通紅。聽得箭羽聲過,自覺狼狽的百裏鴻趕忙穩住腳下的馬,抬頭,狠狠地瞪向百裏翼,欲要破口大罵……


    第二支箭,緊接而來……


    百裏鴻心驚,又是匆忙躲避……


    第三支,第四支……


    百裏鴻的馬一直後退,百裏翼架著馬慢慢前行,一點一點,拉開兩個人的距離。不知什麽時候,旁邊的人都愣住了,隻能憑著直覺把馬駕離他們二人。雙方圍成半圓,跟在兩家主子身後,安靜的不敢向前。


    馬蹄不安分的踢著腳下的青草,所有人看著那個騎在馬上的瘦弱身影,看著她一次又一次的抽出箭羽,漫不經心的搭在弓上,輕輕鬆鬆的一放,銳利的刺向了對麵的百裏鴻。


    百裏鴻怒了,他的頭盔歪了,麵頰和手上全是擦傷,狼狽的騎在不安的馬上,瞪著對麵朝他款款逼近的人。他拽著韁繩的手都磨破了,手掌一片鮮血淋漓,熱血滾燙,心憤怒到沸騰。可他卻不敢上前,因為他害怕了。


    這個悠哉的將箭羽射向自己的人,雖然臉上是一派溫和,可嘴角掛著的笑卻是那麽的冷。尤其是那一雙眼,漆黑如夜,好似在靜謐的黑夜裏藏著凶猛的野獸,隨時會撲出來把人的脖子咬斷了。


    除了拽緊韁繩,狼狽的躲閃,百裏鴻隻能用染了血絲的眼憤怒的瞪著百裏翼。凶狠的,仿佛要把百裏翼的剝了皮剜了骨一般。


    在所有人的眼裏,百裏翼不過是被南夏養大的一個懦弱無為的皇子。本身,並無什麽出彩的地方。跟在百裏鴻身後的那一群人,就是這麽想的。可誰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的太子殿下,會有這麽彪悍的一麵,當即目瞪口呆了。


    很快,愣著的人反應了過來,在百裏翼射出第九支箭時候,一揚手,高聲喊道,“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噗的一聲,利箭紮入血肉之中。百裏鴻坐下的馬發出淒厲的嘶吼,身子一傾,猛的一頭栽下。搖搖欲墜之際,百裏鴻鬆了韁繩,狼狽的跳下馬,在草地上連續翻了幾個滾,最終發出了一聲慘痛的悶哼。


    血花綻放,馬兒倒在地上哀鳴。在它身旁的三步遠,百裏鴻一身狼狽的倒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腿,十分痛苦的哼唧。


    離他最近的幾個人見他墜了馬,趕忙翻身下馬,著急跑到他身旁,將之半扶起來。


    馬蹄聲近,扶著百裏鴻的那些貴族年輕抬頭,看向來人,臉色變幻莫測。


    百裏翼悠悠的駕著馬,走到離百裏鴻五步遠的地方,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而後扭頭,看著箭筒,嘴角輕輕上揚,十分溫和的開口說道,“這箭原是用來射羚羊的,卻不曾想,孤也有眼拙的一天,原來第一箭就射中了,後來卻浪費那麽多箭羽,非但沒有補上一箭,反而傷到了大皇兄。”


    “兄,應是能諒孤手滑的吧。”


    她雖然是笑,眼底卻一點笑意都沒有,滿滿都是涼薄的譏諷。


    百裏鴻因著疼痛,咬緊了牙關,目呲欲裂,“百裏翼!”


    百裏翼聞言,眼微眯,令人恐懼的氣息從她身上一絲絲的滲出來。扶著百裏鴻的人渾身一凜,具不敢抬頭直視她,隻忌憚的對百裏鴻說道,“大王,你傷勢很重,還是先看了禦醫再說。”


    百裏翼看著底下戰戰兢兢的人,涼涼一笑,“哦~看這樣子,兄因是傷的不輕,若是不急快醫治,落下病根,怕是父皇要責怪孤了。爾等還不速去給陳王找醫工。”


    “諾……”沒有人敢再直視著她,戰戰兢兢的接了指令,抬起百裏鴻就朝著駐紮的營地走去。


    百裏鴻被人扛著,一雙眼死死的盯著那道消瘦的身影,洶湧的恨意蔓延,竟是連腿上的傷也不覺得疼了。可是被他盯著的那個人卻好似一無所覺一般,背對著他,看向了茫茫長空,一直到百裏鴻的人全部離開,都沒有轉過頭來。


    跟在百裏翼身後的少年,望著百裏鴻那群人的馬消失在叢林裏,轉頭,看向那道弱不禁風的身影,目光閃爍。


    有人將百裏翼之前獵到的那匹羚羊提過來,跪倒在了百裏翼的馬旁,拱手喚道,“殿下……”


    百裏翼隻擺擺手,淡淡的說道,“時辰尚早,諸位就再盡力一把,這事,還沒有那麽快結束呢。”


    說罷,一拽韁繩,踢著馬肚子,朝著營地相反的方向走去。


    眾人一揚鞭,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


    馬蹄踏著青草,在蒼茫蔥綠的草地上留下一道幽深綿長的痕跡。春風拂過,這片叢林深處掩藏的血腥,一點一點,散在了悠長的風中。


    碧空之下,一場殺戮又重開始。


    這場春獵,是在百裏翼大放異彩之下結束的。理所當然的,這位剛剛接觸北華半年的太子靠著精湛的一手箭術,取得場中大部分武士由衷的敬佩。此次之後,倒是在軍中流傳了百裏翼英武之名。


    對於百裏翼來說,這些,都是她此刻所需要的。


    春獵結束的第二夜,照例跟著皇帝一起在禦書房批改奏章的百裏翼,得到了她應有的獎賞。


    寬敞的大殿之中,紅色的柱子上繪著翻滾與祥雲之中的金龍,和著從香爐升起的嫋嫋龍涎香,張牙舞爪的金龍好似欲要乘風而去。


    百裏翼坐在大殿右側的書案前,背對著身後一片豔紅的幕布,看著放在一堆奏折間,那個木雕的盒子上。


    翻開的盒子中,鋪著紅色的綢緞,綢緞上麵,放著一個漆黑的方形令牌。她看著漆黑的牌身上,刻著的那一隻栩栩如生的麋鹿,輕皺眉頭。抬頭,望向坐在龍案前的皇帝,目光裏有著佯裝的疑惑。


    皇帝看著底下站著的太子,臉上亦無多少表情,隻淡淡說道,“這是輕騎十萬軍的鹿符,怎麽,你不想要?”


    輕騎十萬軍,乃是駐守瀾州的一隊大軍。其統帥原是大皇子母族的一位將領,華胡十年之戰中,戰死沙場,後,大軍由狄龍大將軍失守。自狄龍大將軍贏得羌胡之後,便將不屬於他的輕騎十萬軍交了出來,其軍統率卻一直懸而未決。


    百裏翼尚未回北華之時,已經謀劃許久,終究還是把兩塊統軍鹿符拿到了一塊。而今,加上這一塊,這輕騎十萬軍,便真正的是她囊中之物了。


    送上門的,哪有不要的道理。百裏翼隱著嘴角的笑,淡淡的說道,“既是父皇對兒臣的信任,那兒臣定不辱使命。”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道了一聲,“嗯。”緊接著,又道,“老大的腿,是你傷的?”


    百裏翼曉得,這件事肯定是會讓他知道的,當初也不瞞著,隻是詫異他會突然問起,也隻能點頭,不悲不喜一臉淡然的說道,“算是吧。”


    “哦,怎麽個算是吧?”皇帝停下了手中批改的朱筆,望著百裏翼似笑非笑,一雙微微渾濁的眼閃著銳利的光。


    百裏翼也不怕他的責怪,隻說道,“兒臣射獵之時,不小心驚了他的馬,害得他從馬上摔下來。”


    “哼!”皇帝重重的哼了一聲,語氣裏帶著強烈的不滿,“以後可要記得多看看旁邊人了,要不然,下次摔得可就不是老大了!”說道最後一句,已然帶著怒氣!


    百裏翼看著桌麵上的鹿符,似是對他的怒氣一無所知,隻乖巧的拱手,淡淡的應了一聲,“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這樣裝著乖巧卻又無所謂的態度,倒是讓人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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