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格外認真的表情,笑了笑,“好,我會把祈皓請來見你。但是,你一定要告訴我,到底是誰和你說的這些話。”


    杜莞帶著詭異的笑盯著我的眼睛,幾乎要看到最深處,“我會的,隻要你讓我見到皓哥哥。”


    尹晶卻突然朝我衝了上來,浣薇一見不好,連忙擋在我麵前,“你幹什麽?”


    看著尹晶一步步朝我衝過來,目光中帶著憤恨,杜莞一個上前,狠狠地抓住尹晶的頭發,“臭女人,你要對她做什麽?她還對我有價值呢!”


    “你說皇上最愛的人是她……你說是她!!”尹晶瘋狂地尖叫著,聲音淒厲,在這寂靜的碧遲宮如此駭人。


    浣薇真的是被尹晶嚇到了,連忙攙扶著我,“主子,咱們快回宮吧。太醫說您不能受驚啊。”


    “杜莞你等著我,希望到時候你能把實情告訴我。”臨走之時我又看了看杜莞,才同浣薇離去。步出碧遲宮,仍然可以聽見尹晶的尖叫聲。


    “七郎是我的,是我的,你們都別想把他搶走!”


    尹晶,真的如此愛祈佑嗎?


    如果她知道把她送進冷宮,將罪名嫁禍給她的人正是她一直牽掛的“七郎”,她又會作何感想呢?


    次日,一大早我便向莫蘭打聽了一下祈皓,她告訴我說他正在與祈佑於禦花園召見那位新科文武狀元。一聽到此我就覺得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既可以見到那個讓我覺得熟悉的“展慕天”,又可以見到祈皓。我隨手披上一件薄衫,發髻上輕別一枚翡翠薰玉簪,便隨著莫蘭而前往禦花園。


    碧玉妝,悒輕塵,露漸散。


    徐公公遠遠見著我來,立刻跑到祈佑身邊通報了一聲,祈佑點了點頭,再朝我看來。而我的目光看的卻是與祈佑、祈皓並坐圓桌之前的那位少年……漸漸走近,那少年的模樣也越來越清晰,我怎麽看都覺得眼熟。


    “馥雅,你怎麽來了?”祈佑起身朝我迎了過來,親昵地執著我的手,我有些不自在。祈佑真是個善變之人呀,昨日還當著我的麵對蘇思雲如此柔情,今日卻對我這樣,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呢。突然有些懷念當初與他在小竹屋的七日,沒有權力在身,一切都是透明如紙。


    “我聽說新科文武狀元年僅十六歲,所以一時止不住好奇就過來瞧瞧。”我再次將目光投放到他身上,說不出來的熟悉之感,“聽說狀元名叫展慕天?”


    這時,那名少年也由石凳上起身,朝我作了個揖,“回主子,正是。”


    聽到他的聲音,記憶突然如泉水般湧出。


    “榴枝婀娜榴實繁,榴膜輕明榴子鮮。有誰知道下一句?”


    “姐姐我知道,這是唐朝李商隱的《石榴》,下一句為‘可羨瑤池碧桃樹,碧桃紅頰一千年’。”


    想到這兒,我不禁脫口而出:“展慕天,你父親為你取這個名字一定有他的用意吧?出仕朝廷,慕得天顏。”


    他一愣,猛地抬頭看著我,目光閃爍不定,僅僅望了我一眼便立刻將頭低垂而下,似乎有些失望。原來他真的是那個孩子,當年真是沒看錯他,確實是個人才。十六歲而已啊,就能出仕為官,可見他的才學是真的高人許多。


    “主子說笑了。”他恭謙地笑了笑,聲音平穩無波。


    “對了,有首詩的後兩句我記不太清楚,不知能否請狀元爺告訴我呢?”


    “主子請說。”


    “榴枝婀娜榴實繁,榴膜輕明榴子鮮。”


    此話一出,他始終低垂著的頭再次揚起,怔怔地打量了我許久都不說話。祈皓笑著開口了,“怎麽,這樣一首詩就難倒狀元爺了?”


    “下一句正是:可羨瑤池碧桃樹,碧桃紅頰一千年。我怎會忘記呢?”仿佛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展慕天立刻收回目光,低聲回道。


    祈佑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們兩人之間的異樣,邀我坐下。當四人對麵而坐之時,祈皓笑道:“沒想到,潘姑娘能死而複生,對於皇上來說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呀。”


    我笑了笑,不語。如今對於祈佑,真的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我們小坐了片刻,就有人來報,說是朝廷中有緊急的事需要祈佑親自去處理,他匆匆交代一聲便離去了。他的背影依舊是如此高傲令人難以親近,但是卻少了那份孤單……那份孤單早已經被祈皓的歸來撫平許多了吧。


    恍惚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拾起桌上金盤裏擺放的龍眼,剝開晶瑩剔透白如雪,“不知禮親王可還記得一名叫杜莞的女子?”


    祈皓怔了怔,“表妹她在冷宮吧。”


    “她渾渾噩噩地待在冷宮,心中卻依舊想著你,希望能再見你一麵。你知道,她對你的愛,從始至終都不曾變過。”說罷,我將龍眼放入口中,才一嚼,滿口沁涼甜膩蔓延至整個舌尖。


    “我的心中隻有姚兒,我從來隻當她是表妹。”祈皓說起蘇姚之時,聲音突然轉變得格外認真,目光中含著柔情。


    “可是她一直認為你是喜歡她的,一直認為你娶蘇姚隻是迫於先後勉強。如果你想讓她解脫,親自與她說吧,這樣她才能真正地活下來,好好地活著。”


    祈皓低下頭,雙手相互摩擦著,似乎還在猶豫著什麽,我繼續道:“杜莞畢竟是你的表妹,她那樣愛著你。”


    他霍然起身,金錦絲綢的衣裳摩擦著發出一聲輕響,帶起了一陣微風,“我會帶著姚兒一起去見她的。”丟下這樣一句話,便揚長而去,唯獨留下一陣細若塵埃的泥土味。


    此刻的禦花園內獨獨剩下我與展慕天二人相對而坐,誰都沒有說話,四周被冷凝的空氣充斥著。我不開口,是因為我一直在等他先開口,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認出我。畢竟,見他之時,是毀容後平凡的我。如今,人麵桃花,他還能認出?


    終於,他開口問了句:“你……是那個姐姐?第一次讓我吃上桃子的姐姐?”


    第一次吃上桃子?


    我愣住了,難道當年的一個桃子,是他第一次吃?


    我不知道,一個桃子,竟能讓他如此記憶深刻。


    第四章 清然莞之死


    天街雷雨漸如珠,大風洋溢灑萬物,皇都璃瓦彈簌簌。


    夏日就是如此,一場傾盆大雨就這樣毫無預警地侵襲而來,風中帶著潮濕的泥土氣味,有些腥人之感。我斜靠在窗上回想著昨日與展慕天的見麵,他真的不如當年那般稚嫩了,渾身上下無不充斥著成熟之感。曾經他還矮我許多呢,三年不見竟出落得比我還高,儀表堂堂。難怪宮人都說,他將來定非池中之物。


    後來,他與我說起家裏的情況,隻能用一個“苦”字來形容。父親把積攢多年的錢全給他去上私塾,家裏卻衣食無著,好些次他都想要放棄念私塾,每次提起此話,父親總會拿起木棍狠狠地抽打他,口中還喊著:“你這個孽子,老子為了你能上私塾,將來能出人頭地,把家裏僅有的飯錢都給了你。為了能讓你進京趕考,將唯一一畝田都賣給了地主,你現在跟老子說不讀?”


    我才知道,原來展慕天的童年是這樣過來的,也難怪他會因我一個桃子而銘記多年。更沒想到,當年的那個孩子竟能一躍龍門,登上了新科文武狀元之位。祈佑對他似乎也是欣賞有加,不然就不會邀他來到禦花園了,他的前途,真的會是不可限量啊。


    聽說昨夜祈皓真的攜蘇姚去見杜莞了,這樣我的任務完成了。待這場雨停歇後,我應該去瞧瞧杜莞了,希望她能說話算數,告訴我,到底是誰告訴了她那些話。為什麽要告訴她?是我多疑嗎?不過,再怎麽猜測,今晚都是會有答案的。


    忽聞風雨間有人喊道:“皇上駕到——”


    一聽祈佑到來,一宮的奴才們紛紛跪地相迎,我整了整被風吹得淩亂的發絲,將散落的流蘇勾至耳後,出宮相迎。祈佑的龍靴濕了些許,他也未太在意,徐徐走到我身邊,“喝了太醫開的藥,身子好些了嗎?藥有沒有效果?”


    我隨口答道:“嗯,還行吧。”其實李太醫的藥與連曦給我的茶比起來根本就有著天壤之別,而且李太醫開的藥真的很苦,苦到難以下咽。每日喝三次那種苦藥,根本就是一種折磨。


    祈佑“嗯”了一聲便獨自坐到寢榻上,臉色有些冷凜,似乎遇見了不好的事。我也不去詢問,等著他先對我說。他沉默了許久終於淡淡地朝我笑了笑,“怎麽了?”


    被他問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有些好笑地回道:“這句話似乎該我問你。”他今天確實有些奇怪,以往他遇到任何事似乎都能很好地隱藏情緒,而今卻不能了,這是為何?


    “昱國,連曦登位,封夏國的湘雲公主為皇後。”他頓了一頓,沉思片刻又道,“夏國皇帝自降身份,對其稱臣。”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確實是件很棘手的事,其影響力不容小窺啊。我相信連曦肯定已經將我的身份告訴於二皇叔,而二皇叔當然是懼怕我會慫恿祈佑對付他,為了自保,情願降低身份稱臣來保全一個國家。如今我才真正開始看懂二皇叔,雖然他奪了我父皇之位,但是他卻為了夏國臣民的安危,甘願受此屈辱。他確實是一個好皇帝。


    “我想,有一場惡戰要展開了。”我臉色依舊不變,細聲地回答。


    “我必須盡快對付昱國,那個連曦比起連城要可怕許多。”


    我的胸口悶悶的,有些黯然地看著祈佑,“兩國交戰,百姓何辜?”


    “百姓何辜?這個天下如果繼續四分五裂下去,百姓就真的要處於水深火熱中了。一時犧牲,成就天下安定。”


    “是,你說的我從沒否認過,天下是該統一,可是你為何沒有想到用一種更好的辦法呢?宋太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不費一兵一卒便得到那個皇位。”


    “婦人之仁。”他怒氣騰騰地丟下四個字,便起身欲離開。


    心中那原本的期許也漸漸往下降,如果此刻說這番話的人是蘇思雲,他又會有何種態度呢?看著他欲邁出寢宮之門的步伐,我忍不住地提高了幾分聲音朝他道:“當然,我沒有你的蘇貴人懂得討你歡心,我隻是就事論事。好吧,既然你不愛聽我說話,那你以後都不要來了。”


    他的步伐突然停住了,緩緩轉過身注視著我,“好好,是我的錯。”他聲音帶了幾分無奈,朝我走來,摟著我的肩輕聲道,“以後我們都不要再吵架了,就像那七日一樣相處好嗎?”


    “不可能的。祈佑,記得我答應同你回來之前你說過的話嗎?隻要我的孩子安全出生,你就讓我帶著孩子離開,你說過的話不能不算數的。”我從他懷中脫身而出,“我知道你的後宮,女人多,厲害的女人更多。如果我真的與你走得太近,得到你太多的寵愛,我的孩子……”


    “有我在,沒人敢動你的孩子。”


    “有的。”


    “誰?”


    “蘇貴人。”


    空氣中突然由最初的絲絲曖昧轉變為寂靜冷凝,祈佑低著頭似在沉思,似乎在掙紮著什麽。難道……蘇思雲在他心中真的已經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


    “她不會的,馥雅。”祈佑格外認真地看著我,用很堅定的語氣對我說著這六個字。我完全被他這六個字怔住,真的如此……信任?


    “你怎麽知道她不會?”


    “我保證。”


    我保證。


    這三個字竟是由他口中說出來的,他拿什麽為她保證?他對蘇思雲如此信任?是呀,蘇思雲這兩年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祈佑已經不止因她是奸細而寵她,利用她了……如果他們的感情真的到了如此地步,那我便是第三者,那祈佑當初那所謂的“七日”根本就是一個大笑話。把我的孩子當做他的親生,根本就是因為他不在乎。


    “馥雅,你……”祈佑看著我的表情突然慌了慌神,才想開口,卻被一個聲音給打斷。


    “——不好了皇上,杜皇後上吊自盡了!”


    聽到這兒,我的心咯噔一跳,杜莞上吊自盡?她竟然會選擇自盡?可是她……她明明答應我,要告訴我那些話到底是誰對她說的,她怎麽能就這樣死了?


    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也沒顧得上祈佑,疾步衝出了寢宮,跑進茫茫大雨之中。浣薇立刻朝我喊道:“主子……太醫說不能跑,孩子會有危險……主子……”


    因為浣薇的這句話,我才停住了奔跑的腳步,不可動怒,不可跑跳,我暗暗告誡著自己。此時的浣薇撐著一把紙傘為我隔開了那嘩嘩侵襲的大雨,我的渾身已然濕透,殘珠一滴一滴地沿著額角滑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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