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名為“麗江食府”的餐館,規模不大,位於北橋區郊外公路道邊,依坡而築。罕見的全木質結構二層小樓,吊著幾個紅燈籠,狹小的院落內橋池庭閣俱全,頗具雲南納西族的建築特色。


    桌子一邊一個擺著熱氣騰騰的小巧銅質火鍋,桌中間的幾個盤子是鮮豔的魚肉和青菜豆腐。


    “咱們這裏靠海,一般很少有人吃淡水魚。這叫虹鱒魚,也叫三文魚,不是我們吃的那種海魚,而是原產於麗江的淡水魚,肉質細嫩,口感爽滑,營養豐富,可以生吃,也可以涮鍋。來,你嚐嚐味道如何。”


    呂天凡用筷子尖起一塊生魚肉,蘸了辣根,塞進嘴裏,果如魏倩玉所言,點了點頭。


    “姐姐為了保持體形,很少吃肉,所以對各種魚,不論是海魚還是淡水魚,青睞的就多一些。這家麗江食府是我去年才發現的,基本上每個月都會來吃一次。今天姐姐開車來的,就不陪你喝酒了,你自己隨意些,再嚐嚐這酒如何?”說著,魏倩玉拿起製作精巧的玻璃瓶子,將黃潤的液體注入在呂天凡麵前的酒杯裏。


    呂天凡舉杯抿了一口,隻覺它不同於平時喝的白酒,另有一股清醇的味道,有點類似於洋酒的感覺,不禁看了酒瓶子一眼。


    魏倩玉“咯咯”笑著說:“這叫木老爺酒,也是麗江的特產。在k市,也就是這裏才能喝到這個酒。先前一口是讓你嚐嚐醇酒的味道,你可以加點冰塊。都說這酒壯陽,很適合你們男人呢。”


    魏倩玉最後一句話有著明顯的挑逗意味,呂天凡裝作不曾在意,繼續低著頭品味著加了冰塊的木老爺酒,內心卻不由自主地一蕩。


    不知為何,隨著與這位漂亮的老板娘日益相處,越發感到自己的不堪。以前那種美色當前之時戲語頻出、巧言令色的情形不見了,此時他更像一個滿腹經綸的啞巴,空有一肚子妙言警句,都無法說出口,大腦幾乎混漿成一團。[.超多好看小說]


    魏倩玉對於呂天凡一反常態的少言寡語不以為意,繼續為他介紹周邊的家居擺設乃至桌上的銅壺,似乎這裏的一塊木屑都有它輝煌燦爛的曆史,呂天凡不得不承認,他是大開眼界,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餐館,竟蘊藏了這麽豐富多彩的內涵。但是,魏倩玉絕口不提她和林海東之事。


    她不提,呂天凡也就不問,他已經感覺出這件事恐別有內情。魏倩玉今天找他絕不是單純吃虹鱒魚那麽簡單。


    “你不會祖籍就是麗江的吧?”呂天凡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魏倩玉神情略顯落寞:“別說祖籍,我還一次都沒去過呢。”


    “哦,那你……”


    魏倩玉忽又展顏,一雙瞳仁如剪秋水,說:“跟你說實話吧,你是華北大學中文係的高材生,姐姐哪能跟你比呀。請你這個大才子吃飯,不附庸風雅點兒怎行?所以呢,事先做足了功課,惡補了一番,免得姐姐在你麵前出醜啊。”


    呂天凡老臉一紅,魏倩玉說的一些典故傳說對於他可都是聞所未聞之事,隻好悶著頭喝酒吃菜。


    魏倩玉似乎樂意看到他的窘態,掩著嘴竊笑不已。


    兩個人又說了一些閑話,盤裏的魚菜漸漸隻剩了瓷底兒,那瓶木老爺酒也喝下了一半。


    他們所在的雅間在二樓,透過窗玻璃,可以看見樓下的庭院裏,兩個長得粉嘟嘟的小女孩兒,正嘻嘻哈哈沿著池邊追逐著饒邊緩遊的金魚群。


    魏倩玉自窗外收回目光,看著呂天凡淡淡問道:“你知道李萍是誰嗎?”


    呂天凡張口欲答,卻突地愣住,因為他突然發現,住了知道這個女人的名字以及是“波爾海”的幕後老板之外,其他的竟一無所知。


    魏倩玉似根本就沒打算讓呂天凡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語調平緩無波:“李萍是假名字,其實她姓項。當然她的名字也是名不見經傳,隻是她的大伯卻是大大的有名。據我所知,那個大伯對他這個侄女寵愛有加,有求必應,甚至連她自己的親生父母都趕不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明白。”呂天凡低下頭甕聲甕氣地說。


    魏倩玉見狀不禁莞爾,隨即正色說道:“你想想,咱們全省姓項的厲害人物有幾個?”


    呂天凡腦海裏浮出電視屏幕上經常出現的一個戴著眼鏡、一臉精幹的中年人在台上講話的畫麵,臉色一變,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魏倩玉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當下和顏悅色卻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繼續說:“你給我的那些照片我都毀掉了,你那裏無論是電腦上的,還是紙上的,一定要全部毀掉,不能留一絲痕跡,包括我給你關於林海東的一些材料,也一並毀了。這些東西留在手裏就是定時炸彈,一個不慎,受傷害的可就是我們自己。”


    呂天凡想起馮旭亮明裏暗裏的一再告誡,或許以馮旭亮的所處的職位級別,根本不可能曉得李萍的真實身份,但他以特有敏銳的嗅覺,隱隱察覺出其中的不同尋常處,甚至利用特殊的渠道將他領入“波爾海”,以親身體驗的方式委婉地表示出對他的警告之意。


    似乎有一根若有若無的線總在腦子裏纏繞旋轉,然而仔細去琢磨卻又抓不住源頭,自己一定漏掉了什麽東西。漏掉了什麽呢?


    呂天凡忽然抬起頭,自進入麗江食府以來一直渾渾噩噩的目光重新變得清澈起來,大膽而肆無忌憚狠狠看了魏倩玉鼓鼓囊囊的胸脯一眼,隨即迎向她的目光,直言不諱說道:“李萍和林海東最近三次的交往,我在一旁親眼目睹。以李萍的身世背景,小小的土地規劃局的副局長根本不會放在她眼裏,但是我觀林海東麵對她時骨子裏依舊是高高在上,而不是應該有的頂禮膜拜的姿態。像林海東這樣一心向上爬的人,不會連這點起碼的道理都看不透吧?所以我斷定,林海東根本不知道李萍的真實身份,隻不過把她當成依靠他而起的暴發戶而已。連林海東都不知道的事,整個k市知道的人恐怕寥寥無幾,我有個疑問,美麗的老板娘姐姐,你是怎麽知道的這個情況?”


    魏倩玉猝不及防,眼裏顯出一絲不易覺察地慌亂,轉瞬即逝。然而這一切並沒有逃過呂天凡的眼睛。


    “嗯,姐姐自有姐姐的消息渠道,”魏倩玉故作沉吟,“不過你還是別知道的好。你應該相信我,不會去做害你的事。你會聽姐姐的話嗎?”


    呂天凡聳聳肩,渾不在意地說:“不就是把那些東西都毀掉嗎,沒問題。”


    直至此刻,呂天凡終於回複了平時的清明。


    魏倩玉似乎鬆了一口氣,說道:“天凡,你放心,姐姐說過的話肯定算數。這次你拍的照片雖然沒用上,但責任不在你,十萬塊錢過幾天姐姐自會打到你的銀行卡裏。希望你能繼續幫姐姐的忙,千萬別就此撒手。”


    呂天凡愕然道:“他還有?”


    魏倩玉目光有些清冷:“我和他做了八年夫妻,豈能不知他的品性。一個偷慣了腥嘴兒的貓,哪能消停得了。”


    “那個,姐姐你既然知道得那麽清楚,還用得著我嗎?”呂天凡心裏有些打退堂鼓了。魏倩玉肯定對他隱瞞了很多事,但是無論怎麽說,他們也隻能算雇主與雇員的關係,雇員是不能隨便打聽雇主的隱私,隻要按照要求去做就是了。呂天凡感覺他踏入的這池子水有點深了,已經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厚度。


    魏倩玉瞟了他一眼,幽幽說道:“難道你忍心讓姐姐親自拿著照相機去拍那些惡心的照片麽?在這裏,姐姐除了相信你,還能相信誰?”


    雖然明知魏倩玉在對他施展魅惑之力,呂天凡仍不由自主地點頭答應了。心裏暗歎,理性終是敵不過感性,他已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魏倩玉臉上再次洋溢出笑容,喜孜孜說道:“這一次不用你東跑西跑了,你等著姐姐的消息,到時候直接去打埋伏就行了。情歸情,事歸事,咱們親姐弟明算賬,姐姐不會讓你白做的。”


    呂天凡的不安感越發強烈起來。通過這幾天查詢資料,他大概了解了聘請一位所謂私人偵探的大概費用,而魏倩玉付給他的,比起那些來簡直稱得上是天價。沒有人不喜歡錢的,但是你得的錢越多,付出的代價也將水漲船高,這世上本就沒有不勞而獲的財富。


    魏倩玉這邊卻轉移了話題:“你去過麗江嗎?”


    “沒有,聽說水都幹了,有什麽看頭?”呂天凡含糊地搖頭。


    魏倩玉嬌笑著說:“盡瞎說,麗江水好好的,哪有你說的那麽不堪。唉,聽說麗江是個多情的地方。你說姐姐現在去麗江,恐怕是最後一次以人妻的身份,如果能遇到一份情事,那該是怎樣的滋味?”


    呂天凡根本乏言可對,隻覺心跳加速,低頭做沉默狀。


    魏倩玉突然探出身子,如削蔥根的玉指輕輕壓住他的手背,眼波流轉,吐氣如蘭道:“明天就是中秋,陪姐姐到麗江住兩天好麽?”


    手背上傳來溫濕柔軟的感覺,如一股電流直衝腦際,“嗡”的一下,呂天凡幾乎眩暈過去。大腦一片空白,囁嚅的聲音仿佛來自另外一個空間、另外一個人的口中:“明天我要回家看父母。”


    溫濕的感覺褪去,對麵響起幽幽的歎息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蒼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海一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海一客並收藏蒼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