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積不大、甚至有些蹩腳的鬥室內,晦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腐臭的氣息。(.無彈窗廣告)


    室內沒有燈,四周的角落裏各杵著一根長長的白蠟燭,一滴滴燭淚緩緩滑落,在原本平整的燭身上凝成一塊塊奇形怪狀的凸起。


    這裏感覺不到一絲風,然而四根燭火卻間或忽閃,仿佛它們的四周隱藏著某種無形的存在,在無聊地撥動著火焰。


    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中,可看見鬥室的四周,無論牆壁、地麵亦或是天棚,皆塗抹著黑灰色的水泥,光徒四壁,隻在某處牆角,不知為何浸濕了一塊。


    在這間詭異的屋子裏,看不到白天黑夜,看不到四季交替,時間的長河也似乎在這裏遇到了某種阻礙,停止了流動。


    屋子裏一床、一桌、一凳,還有一人。


    床是普通的鐵架床,鋪了兩張已經破損得有些發黑發黴的草墊子。邊緣已經腐爛的破桌子上,擺著一瓶白酒、一隻吃了一半的燒雞、一小堆或紅或綠的尖辣椒、一袋開封的麵醬。


    人是男人,精赤著上身,正伏案大嚼,隨著雙臂的起伏,脅下蠕動的肋骨清晰可見。


    男人撕下一塊雞腿肉,撮起兩隻辣椒沾了醬塞進不停蠕動的嘴巴裏。當他咀嚼的時候還不覺怎樣,然而停下來的時候,卻發現他的嘴角竟向一側歪斜而去。


    男人灌了一大口白酒,濃烈的酒氣直直上湧,令人不解的是,當這股酒氣上升至男人頭頂一尺遠的空間,竟莫名消失。咫尺之外,除了腐臭,再也聞不到其他的氣味。


    “我知道你們在這裏,雖然我看不見。”陰測測的聲音響起,竟發自歪嘴男的口中,仿佛喃喃自語,卻仰著頭看著上方的虛空。“我能感覺得到你們的存在,感覺出你們發出的怨念。就像你們能看到我,卻看不到我的存在一樣。”


    男人忽然微閉雙眼,似乎陷入某種深思之中,須臾,點點頭說:“是這樣的,隻能看到我,沒有聲音,沒有色彩,沒有感覺,安靜的、孤苦伶仃的世界。何苦呢?”


    微微晃了晃頭,男人低下頭去,繼續向嘴裏塞著雞肉、辣椒,動作緩慢,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掉了一粒食渣,最後大口喝著酒,這瓶白酒也隻剩下了三分之一。


    “是啊,這是何苦?”男人停下進食,嘟噥道。“在這個世界活著本就是件很殘酷的事,你們應該感謝我才對,讓你們脫離了羈絆,脫離了喜怒哀樂各種情緒的襲擾,從這一點來說,我確實做了件好事。嗯,對,做了好事。”


    插在四個角落裏的蠟燭憑自劇烈晃動起來,跳躍的火苗映著男人蒼白得無一絲血色的瘦撅麵孔陰晴不定,波譎雲詭。


    男人“嗤”地一笑,眼光掃向蠟燭。他的笑隻是聲音,臉上的表情看不到絲毫笑意。


    “怎麽了?我說的不對?就算我說錯了,你們能對我怎樣?陰陽兩隔,你們能對我怎樣?”男人提高了音量,音波在餘韻鬥室裏嗡嗡作響。“世上之人皆以為鬼魂的可怕,是因為他們無知。我豈是這些螻蟻可比?”


    男人的胸口在肉眼可見強烈地起伏,似在極力壓抑某種憤懣的情緒。良久,終於平複下來,重新默默吃喝起來。


    角落裏的蠟燭也漸漸平穩,恢複了間或閃爍的狀態。


    “好像該感謝的是我才對。你們生前讓我享用了皮囊,又以魂魄相伴。可惜的是,無論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醜是俊,死後都是一樣的存在。我也一樣。”


    男人忽又抬頭,嘴裏因為含著一塊雞肉,吐詞含混不清,當他將雞肉咽淨,便發出“桀桀”的笑音,同樣隻聞其聲,不見其形。


    “如果你們是在等待我的死亡,將我的靈魂撕碎,那是癡心妄想。因為,”男人仰頭灌了一大口白酒,伸出如枯枝般的手抹了一下嘴唇,“在這個世界上,能置於我死地的人還不存在。對於那些螻蟻,我就是他們傳說中的神。除非,除非……”


    男人住了口,空洞的眼神對著水泥牆角被浸濕的地方,渙散的瞳孔顯示著他正陷入不可名狀的情緒之中。


    “沒有除非,那是不可能的事。”男人忽然揮起了手臂,在虛空中舞動著,臉上露出猙獰之色,原本歪斜的嘴角更用力地向上翹去。“我是這世上的唯一。”


    男人啃淨了最後一塊雞骨頭,簇起枯指撮著桌麵上剩餘的尖辣椒,蘸著麵醬向嘴裏送去。這些寸許見長的小辣椒,打眼一看就是焦辣噴火的那種,男人卻吃得麵色木然,味同嚼蠟。而剩下的小半瓶白酒,也被他喝涼水一般,“咕咚咚”一口喝淨。


    蒼白的臉上一抹猩紅一閃即逝,男人心滿意足擦著歪斜的嘴角,抬頭對著虛空言道:“別怪我沒提前打招呼,真正等到我老死的那一天,你們早已魂飛魄散,不複存在了。算啦,說這些你們也聽不見。”


    男人自嘲地搖搖頭,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殘渣。他從桌子底下拽出一隻塑料袋,先將酒瓶子、塑料包裝等物撿進了袋子,接著拿出一塊抹布,認真仔細地清理著桌麵,生怕漏掉一粒殘留渣子。


    待一切收拾完畢,係住袋口,站起了身。


    “好吧,看在你們給我解悶的份上,我再給你們找個伴。桀桀,找個伴。”


    男人嘟噥著,從床上拿起一件藍色的短袖t恤,套在身上,提著裝垃圾的塑料袋,緩緩走到門口,“吱”的一聲推開了鐵門。


    隨著“咣當”一聲,鐵門被用力地關上,餘音過後,鬥室內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而屋角的四根白蠟之巔,四簇火苗不再搖晃,凝固般直直向上挺立,紋絲不動。


    ……


    “十一”小長假的前一天,也就是十月六日,一大早,呂天凡辭別父母,後備箱裝著父親為他們每人準備的一袋子新鮮玉米,駕車按原路依次接了馬雁華、歐陽彤,以及趙熾、童瑤等人。


    這幾天在家裏呆著,呂天凡的心情卻有些複雜,即舒緩安閑,又有些忐忑。母親並未如先前所想在他眼前嘮叨找女朋友的事,恰恰相反,根本就一字沒提。


    從反光鏡望著漸行漸遠戀戀不舍的廟嶺,呂天凡暗暗自嘲起他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母親如此,一方麵大概是父親提前打了預防針。另一方麵是不想增添他回家的心理負擔,兩位老人的本意還是非常期望他能經常回來看看。


    馬雁華自一上車,雖然在努力地掩飾,但是臉上不經意蹙起眉頭,顯是有著心事。盡管呂天凡開玩笑說馬校花看到你這憂鬱的眼神,即便西施和林黛玉再生也不過如此。對此馬雁華隻是淡淡一笑,並未如往常般接這個茬。


    歐陽彤依舊不溫不火,仿佛世間的任何事在她心裏蕩不起絲毫漣漪。反倒是趙熾,雖不像來時般少言寡語,說話卻極為謹慎,不時偷看著童瑤的臉色。想來他的媽媽對這位未來的兒媳婦相當的滿意,賜予了管控兒子的尚方寶劍。惹得呂天凡等人心裏暗笑不已。


    回程的車子依然由趙熾把持。車內除了從cd機淌出的音樂,少有人說話。


    期間馬雁華接了一個電話,那邊不知是誰在電話裏說了很久,最後被她不耐煩地打斷,說現在正往回趕,讓對方在高速公路的出口處等她。語氣果斷且有些傲氣。


    此時高速公路上的車流雖然遠沒到擁塞的程度,但也沒有來時的順暢。再多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之後,藏藍色的本田雅閣終於駛出了高速公路收費口。


    在馬雁華的示意下,趙熾將車子停在道邊,前者與眾人打過招呼,連給她準備的玉米都沒拿,便下了車。在前方不遠處,停著一輛白色的卡迪萊克,一名光頭男子站在車邊,拉開後車門,待馬雁華鑽進去後,從另一側上了副駕駛的位置。一聲輕微的笛鳴,卡迪萊克轎車無聲迅速地滑了出去。


    “這個馬校花到底演的是哪一出?不會是被人抓去逼良為娼吧。”趙熾大大咧咧話剛出口,咧了一下嘴,隨後不再言語。


    原來是童瑤見他口無遮攔,在後麵狠狠擰了他一把。


    “你這想法太富有想象力了,你沒看那人對她那麽謙恭,明顯是上下級的關係。”呂天凡笑嗬嗬說道,回身看了歐陽彤一眼,又問:“馬校花是幹嘛的?”


    “她說是做文秘。”歐陽彤隨後說出了一個公司的名字,顯然名不見經傳,呂天凡並沒有印象。


    呂天凡和趙熾將歐陽彤和童瑤分別送回家,又到馮旭亮家送玉米。馮旭亮本人不在家,據艾霞說這位馮大隊長昨天一早接了個電話便出去了,說是有案子,一直到現在都沒回家。


    回到公司,梁鈺正在接待一位中年婦女,二人和她打過招呼,將拎回來的兩袋子苞米隨意擱在桌子上,各自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呂天凡剛剛坐定,馮旭亮的電話就來了。


    “天凡,回來了?你嫂子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你送苞米去了。”


    “馮隊長,你可真夠操勞的,大過節的,有家不能回啊。”


    “唉,別提了,你還記得裴裴那件案子吧?”


    “怎麽了?有眉目了?”


    “看來你真不知道啊,這兒都傳翻翻了,捂都捂不住。昨天早晨發現了新的碎屍塊,色魔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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