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宮外有一個清雅之所,叫做水竹軒,小軒東首竹影婆娑,西首鏡塘影靜,宮燈在此忽明忽暗,將花樹的影子投在空空的台階上,似乎這個夜注定是個多情的夜晚。其實台階上並不空,最高的階上坐了一個年輕侍衛,他外罩雲緞圓領裳,露出了裏麵的緊身黃錦侍衛服,他像座大山般沉靜,卻有些失神。


    有一個中年侍衛走了過來,在離年輕侍衛一丈處站立,臉上滿是慈愛,這人就是高古,職守禦林軍副統領,他雙手操在身後,慢慢踱過去,口中吟詠道:“愁人坐狹邪,喜得送流霞。”


    年輕侍衛站起,向高古行禮,高古笑道:“該我向烏大人行禮才是,不可亂了規矩。”


    烏剛著慌,道:“什麽烏大人,我不是您的侄兒麽?這裏沒人,我向您行禮又沒人看見,管他什麽臭規矩。高叔叔,你剛才怎念起詩來了,流仙是什麽?臭人又是什麽?”


    高古道:“不是臭人,是愁人一個,這個愁人就是我的剛兒。”


    “我怎地成了愁人了?”


    “剛兒,你騙不了你高叔,當年我們兄弟們在戰場上都開始想家了,你爹爹他卻從來不在我們麵前表現過想家,我也奇怪,有一天,我見他一個人坐在月光下靜坐,神情就如你一般,天仆大帥在月光底下畫著,等他走後,我偷偷過去看,你猜畫了什麽?”


    烏剛聽他講到爹爹,興奮地問道:“是什麽?”


    高古歎了一聲,道:“是個女子的相貌,我那時候不認識宋夫人,但我猜這個女子必定就是你娘了,原來大帥一個人偷偷地做愁人。你剛才的樣子就像極了你爹。”


    烏剛沉默不語,他自以為剛強如鐵,卻不料心思還是寫在臉上。讓有心之人看到了。


    高古道:“剛兒,你保護了見兒姑娘三年整。加上之前的六年,已經整整九年了,你對她的心思,高叔明白得很。”


    烏剛道:“叔叔您快別說了,見兒貴為公主,智慧與美貌集於一身,我這個粗人並不懂什麽,你硬要將我們扯在一起。這像什麽呢,就像天上的月亮和地上螢火蟲,月光如水普照人間,螢火蟲兒隻能照見自己。”


    高古笑道:“什麽月光螢火蟲兒,我看你好久不喝酒了,竟是心中糊塗了。有人送我一瓶流霞仙酒,據說此酒入口純正綿柔,香氣濃烈,你邊喝邊想,我去南邊看看去。”


    烏剛笑道:“高叔還說侄兒糊塗。咱們在值勤中,怎可喝酒而壞了軍紀?你不是比我更……”


    “剛哥,今夜並無軍紀。我來陪你喝酒。”衛見在宮燈下長裙曳地而來,她身姿曼妙敗花,聲音柔和中聽。


    烏剛兩眼發直,雙足僵直,腦中一片空白,隻在心底反複叫道:“見兒,公主,見兒,公主。”再看看。高古已經不見了。


    衛見端了兩隻金樽,道:“傳說古時人間有才子項曼都。失蹤三年才回家,家人問他去了哪裏。他說不出來,隻記得是有神仙邀請他到了仙境,喝流霞仙酒,三個月喝一次,便不渴也不會餓。”


    烏剛不知道有這樣一個故事,輕道:“這個酒故事很好,隻是……”


    衛見臉上憂鬱,她玉手紅酥,開了酒封,款款倒上兩杯,遞給烏剛一杯,自己擎著一杯,輕輕叫道:“剛哥,在你麵前我不是公主,在我麵前你也不是禦林軍大統領,我有幾句話兒想問問你,你可真真實實告訴見兒麽?”


    “剛哥”“見兒”這四個字從衛見口中說出來,自然而又純真。


    烏剛囁嚅著嘴唇,還是沒有說話,隻點了點頭。


    “三年來,你,你可後悔過?”她與烏剛碰一碰杯,一飲而盡,又催著烏剛喝酒。


    烏剛大驚,頭搖如風車,道:“不,我言出必行,當真沒想過後悔。”


    衛見心中湧過一陣歡喜,問道:“三年來你可快樂麽?”碰杯喝下。


    烏剛這一杯下肚,心中卻是迷茫,要說能夠陪伴著她,真正是心中所願,極是開心,可是她是君,自己是臣,要說快樂,卻更多的是替她快樂,自己快樂有多少,他卻從來沒有去想過,可是一定要問自己是否快樂,便心中煩躁起來,道:“我,很快樂,更為你快樂!”


    衛見倒酒,烏剛搶過酒壇,為她倒上,衛見手端酒樽,微微發抖,她隻要他快樂,他卻隻要她快樂,她酒意上湧,紅霞飛上了臉龐,美目流轉,盈盈溢出的不是歡悅而是失望,她心裏酸楚,將第三杯酒舉起,烏剛道:“我幫你喝。”


    衛見掙脫,一飲而入,問他:“剛哥,到如今你可還有什麽不滿足的?見兒與你一起去實現,好不好?”


    烏剛答非所問道:“好酒,我一氣喝完。”端起壇子大口飲盡。


    他咂咂嘴,似乎酒香還在,說道:“我再殺了伊策父子,為你,為我,為三弟,為湯嬸,為所有人,這樣你才能安全,也好教我放心。”他始終不肯叫她“見兒”,他的自尊強烈,他的信心微弱,他的心裏已經開始了自憐。


    衛見冰雪聰明,如何不懂得他的心,隻是她一直在等待著他,不過這時,她可真正醉了,她扶住欄杆,身子柔若無骨,她輕輕地又有點放肆地道:“往日你有事出去,離我千裏,卻像還在身邊,這三年來,你未離開過我十丈,卻像有千裏之遙,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麽?”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烏剛,眼中流露的滿是期待。


    烏剛不敢去扶她,不管她是什麽狀態,他始終敬她愛她,聽了這句話,身心崩潰,他放下酒壇,倒退了幾步,喃喃道:“我,我,我從沒這樣子過,我,我沒有,我這樣了嗎?見兒,我沒有,我不可能傷害你的,你知道的,我,我,我……你醉了。”他說到後來,語無倫次,顯得慌亂不已。


    衛見沒有得到要想的答案,又哭又笑,壓抑著叫喊:“我是醉了,你知道麽?從遇到你的時候算起,見兒的這顆心,就已經淪陷在你那兒了,一直是滿滿的,你別讓它回到空虛和痛苦中去。”她踉蹌著腳步往回走,沒走幾步,醉得坐在小徑邊的石椅上,似要睡去。


    當她醒來時,陽光從窗外照入,床頂的流蘇映入眼簾。


    她側頭看了看在剪香的宮女籠翠,籠翠端上蓮子羹,輕輕道:“公主昨兒晚上去了水竹軒中,是醉了回來的。”


    衛見道:“我是怎麽回來的?”


    籠翠笑道:“公主都不記得了嗎?公主從來沒有喝醉過,昨天晚上這麽開心,喝得多了些,是烏統領抱著回來的。公主,我聽說烏統領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


    衛見道:“小丫頭沒有規矩,還拐著彎地打探我的*嗎?聽誰說的?”


    籠翠認真樣地說道:“要說公主的救命恩人,必是像烏統領這樣的人?”


    衛見聽她說得可愛,笑道:“奇了,你這丫頭最近說話可越來越怪了,救命恩人還要必定是什麽樣的相貌的麽?難道像昌統領那樣的公子就不像是救命恩人的樣子了麽?”


    籠翠點頭道:“昌統領我也見過,可畢竟像個公子哥兒,雖說他的功夫與烏統領一般強,可你知道嗎?烏統領像個天神,那個威武雄壯的樣兒,站著就能頂天立地,坐著就像一座大山,雖然對人不怎麽說話,可是讓人看了就是心中安定。我聽說他手下的勇士都著實是服了他的,把他看得可神聖著呢,個個都死死地忠誠他。”


    衛見聽了笑得如花般展開了顏,道:“你小小年紀,隻看外貌就能給人定論麽?你知道嗎?仁愛郡主就是昌統領給救的,還有那個百裏小姐也是昌統領給救的。北方的部落中好幾個都中魔人的陰毒,都是昌統領給救下的,他還救了整個西海上癢,因此他做上了癢主,我給他的禁衛軍統領一職,可真是委屈了他呢。”


    籠翠吐了吐舌頭,竟沒想到昌統領竟是這樣的高大上等,道:“難怪你派了他去北方搞聯盟一事,原來昌統領本領這樣高強。”


    衛見忽然想起一事,三年前所有的人都得到了冊封,唯獨伊傛辭去了郡主的封號,她的理由是郡主的封號是伊策給封的,如今再頂著這個郡主之名,是個諷刺,因此辭了最好。衛見要另行擇個封號給她,她卻再三推辭,說要從此做個普通民女。


    那時候衛見雖然了解伊傛就是那個與昌亞青梅竹馬的人,到後來聯想到伊傛拜月為昌亞祈福,這才想到原來伊傛一直把與昌亞青梅竹馬的事記在心裏,以致單獨去北城救昌亞。難道伊傛是為了昌亞才辭去郡主的封號嗎?做了郡主便非常人,一切都要照著規矩來,昌亞便會不敢接近她,這樣想來,說不定伊傛還真是為了昌亞才下的這個決定。(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末法時代之第七重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天之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天之樹並收藏末法時代之第七重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