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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漾公子讚同道:“不錯。為人處世,當先明其道,了悟其理,方能修其德行,不至有虧。”


    “魔教是邪派。”薛靈璧道。


    “……”


    衛漾公子對著馮古道眨眼睛。


    馮古道莫名其妙地跟著眨了眨。


    薛靈璧忍不住伸出手,想衝衛漾公子的腦袋拍下去,他突然說話了,“眼睛最能表達一人的善惡。心善,則眼清明,心惡,則目渾濁。我看馮兄為人應當是前者。”


    薛靈璧收指成拳。


    馮古道趕緊道:“一個人眼睛清明還渾濁隻代表著一件事,那就是早上洗臉有沒有洗幹淨。”


    衛漾公子呆了下,“啊?”


    正巧婦人走出來,馮古道搶先往裏進,“既然令嬡不久於人世,我們還是搶在她過世前見識見識吧。”


    婦人:“……”


    走進屋裏,果然殘破陳舊,混著醃菜和黴味的奇特臭味充斥著每個角落。


    馮古道不停地摸著鼻子。


    薛靈璧則直接屏住呼吸。


    “我女兒就在房裏,三位一道進去可能不大……”婦人還沒說完,三位已經一道進去了,“呃,方便。”


    她女兒躺在一張用幹稻草鋪陳的床上,窗子有些歪斜,看上去是卡在窗棱間的。


    馮古道走在最前,一馬當先。薛靈璧站在他右側,衛漾公子最後。


    “你就是衛漾公子嗎?”她女兒顫巍巍地衝馮古道伸出手。


    雖然在馮古道眼中,她更像衝著他的玉簫伸手。


    “嗯。”他配合地點了點頭。


    眼淚刷得就從她眼眶裏落下來了,“自從六年前看到公子的畫起,我就一直很仰慕公子……”


    “你娘不是說五年前嗎?”馮古道笑眯眯地問。


    女兒低下頭,期期艾艾道:“五年多,六年不到。”


    “哦?”馮古道想了下道,“你是準備見過我之後就去死嗎?”


    女兒猛地抬起頭,眼裏俱是驚愕,就好像他突然變成三頭六臂的怪物一樣。


    薛靈璧突然一指衛漾公子道:“這個是大夫。”


    “啊?”衛漾公子順著他手指指的方向,呆呆地看向自己。


    女兒一驚,隨即哀怨道:“我治不好了,死定了,不用看了。”


    “還不替這位姑娘診脈?”馮古道對他使了個眼色。


    衛漾公子恍然,正要上前,身體就被從後麵衝過來的婦人撞到一邊。


    薛靈璧眼疾手快,將馮古道拉到身側。


    衛漾公子撞在牆上。


    婦人趴在女兒窗前,捶胸頓足地大哭道:“可憐我女兒年紀輕輕,就這樣走了,還沒有一門好親事。以後下了地府,也要做孤魂野鬼。”


    她的嗓音尖利,在這樣有限的環境中,比午夜三屍針更讓人防無可防。


    衛漾公子偷偷看向馮古道。


    薛靈璧立刻瞪向衛漾公子。


    馮古道抬頭看屋頂。


    婦人哭了半天,見遲遲沒人搭話,終於忍不住衝馮古道跪下道:“公子,看在我女兒命不久矣的份上,你能不能收她為妾室,給她個名分?”


    薛靈璧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抹厲光。


    馮古道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婦人:“……”


    馮古道清了清嗓子道:“大嬸,其實你哭得這麽辛苦,我真的不該打斷你的。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要做什麽?你能不能說清楚了再繼續?”


    薛靈璧突然一腳踹向衛漾公子。


    衛漾公子猝不及防向後一跌,腦袋剛好撞在窗戶上,將窗子撞飛了出去。


    薛靈璧抓住他胸前衣襟,又一把將他拉了回來,然後身體如泥鰍般從窗戶滑了出去。


    衛漾公子跌跌撞撞地站直身體,吃痛地摸著腦袋道:“發生了什麽事?”


    馮古道臉色不變道:“你不小心摔了一跤。”


    “……”觀賞全過程的婦人無語地望著睜著眼睛說瞎話的馮古道。


    幾眨眼的工夫,又一個人從窗戶的位置‘不小心’跌進來了。


    薛靈璧緊跟其後。


    衛漾公子見到那人,先是皺眉,隨即愕然道:“陳則?”


    “世子。”陳則捂著被摔痛的肩膀,迅速站起。


    原本就狹小的房間一下容納那麽多人,連轉身都成了問題。


    衛漾公子看看婦人,看看女兒,又看看他,氣憤道:“這都是父王想出來的?”


    “和王爺無關。”陳則急忙道,“其實是,是嶽先生想出來的。”


    “嶽淩?”衛漾公子腦海裏頓時浮現一張抖著兩撇小胡子奸笑的臉,“他又想幹什麽?”


    陳則偷偷瞄了眼馮古道和薛靈璧,頭垂得很低。


    “說!”衛漾厲色道。


    馮古道和薛靈璧不由對他另眼相看。


    原本的他雖然長得壯實,但是看上去一副憨頭憨腦的老實人模樣,沒想到一發起脾氣倒有幾分王府繼承人的威嚴,好似換了一個人。


    陳則抬起頭,眼角朝薛靈璧和馮古道一瞄,衝衛漾使了個眼色。


    馮古道知趣道:“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們出去等好了。”


    衛漾微微皺眉,拱手道:“失禮了。”


    “哪裏哪裏。”馮古道和薛靈璧退出茅屋,踩著重重地腳步走遠,然後使用輕功繞到窗邊,閑閑地靠著牆。


    屋裏頭,衛漾冷聲道:“現在可以說了。”


    陳則道:“魔教明尊詭計多端,說不定會回來偷聽,不如……”


    衛漾硬生生地截斷道:“馮兄光明磊落,怎會同你一般?”


    ……


    光明磊落的某人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陳則見左右躲不過去,隻好道:“嶽先生說雪衣侯來意不善,所以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假扮我的下馬威?”衛漾夠頭一次覺得自己對嶽淩的了解,太流於表麵的那兩撇小胡子。


    “不是。嶽先生說,這是一石三鳥之計。”陳則頓了頓,在腦海裏將嶽淩當初說的話整理一遍才道,“他說世子向來介意外表,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取笑……”他見衛漾臉色不善,聲音越來越輕。


    “繼續。”衛漾的拳頭捏得死緊。


    陳則硬著頭皮道:“世子說不定從此就不再舞文弄墨,改舞槍弄棒了。”


    “其二呢?”


    “二來,公子最愛結交文人雅士。雪衣侯和明尊都是當世俊傑,嶽先生怕公子和他們交朋友,所以故意抬高馮古道,貶低……”聲音又弱下去了。


    衛漾連氣都氣不起來了,“敢情在他眼裏,我不但視外表如命,而且心胸狹窄,妒忌心極重。”


    陳則偷偷地向婦人和她女兒遞眼色。


    婦人將頭一縮,臉埋在手裏,一動不動,好像哭昏的模樣。


    女兒更直接,兩腳一伸,腦袋一歪,直接裝死。


    陳則還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就聽衛漾道:“第三呢?”


    “第三?”陳則吞了口口水道,“嶽先生說,京城傳言雪衣侯和明尊關係非同尋常,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可以借提出收妾室這個要求,來試探試探。”


    衛漾道:“這條用來算計什麽?”


    陳則道:“就是試探試探。嶽先生說京城流言蜚語最多,可惜真假難辨,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印證真假。”


    ……


    衛漾咬牙道:“他是不是一天到晚吃飽了撐著沒事幹?”


    陳則歎氣道:“自從王爺把內眷安置到潯州之後,嶽先生就閑了很多。”


    “難道府裏沒有正事可以讓他煩的麽?”


    “有。”


    “那他不去管?”


    “就是雪衣侯和明尊啊。”


    衛漾按了按太陽穴,“父王怎麽說?”


    “王爺說……”


    站在窗邊聽得差點睡著的薛靈璧和馮古道精神頓時一振。


    “兩隻小豬,愛來不來。”


    謀反有理(四)


    在他們想象中,淩陽王不是老謀深算、深藏不漏的奸雄,就是運籌帷幄、野心勃勃的梟雄。但是,奸雄和梟雄怎麽會說出‘愛來不來’這種更像是小孩發脾氣的話呢?


    薛靈璧和馮古道對視一眼,似乎都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不過看到對方也是類似表情之後,他們確定,出問題的不是他們的耳朵,而是淩陽王的嘴巴。


    衛漾就不如他們這樣的大驚小怪。他道:“父王就說了這麽一句?”


    陳則遲疑了下道:“就這麽一句。”


    衛漾想了想道:“那嶽淩還有其他話麽?”


    陳則道:“哦,嶽先生說,世子不大可能識穿他的計謀,讓我小心薛靈璧和馮古道。”


    衛漾:“……”


    薛靈璧和馮古道見該聽的都聽了,接下來也不會有什麽更精彩的言論,於是互相使了個眼色,施展輕功到十幾丈外。


    馮古道笑道:“看來淩陽王是個妙人。”


    薛靈璧對淩陽王這種密謀造反的亂臣賊子卻沒什麽好感,“我倒覺得他是有恃無恐。”


    “有恃無恐?”馮古道道,“你是指……”


    “廣西已然是他的天下,再加上之前舊部,他若要造反,已有足夠的人力物力。”


    馮古道倒沒有他想得這般深遠,聞言道:“那他為何還不造反?”


    薛靈璧沉吟道:“或許是為了一個恰當的時機。”


    馮古道眨了眨眼睛,“若是皇帝不仁,派親信殘害忠良,顛倒是非,指手畫腳,幹預地方政事……”


    他的話還未說完,薛靈璧已然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這倒是個不錯的借口。”


    說到此處,淩陽王剛剛因為‘兩隻小豬,愛來不來’這句話而樹立起來的怪異形象已經被衝淡出腦海,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眼睛閃爍精光,不斷盤算江山大業的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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