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榮用他那溫和而又帶有淡淡憂鬱的眼神,回味這片生活了幾十年的鄉宅,即使那樣的親切而又陌生。


    轉眼間又來到了廟宇這邊,阿公又在爐灶前燒著柴火做飯,老人看上去還是那樣的硬朗,大榕樹底下清涼的夏風吹落了幾片樹葉,落在灰黃的泥土上,還能見到幾處濕潤的地方,夾雜著空氣中牛糞的味道,想著每天的上午水牛伯農忙後,將自家的幾頭水牛牽到這裏來憩息,那便是水牛的糞便,還能聞到被消化過後的青草的芳香。


    源生的母親和祖母已經早早地矗立在老宅門口,鄰家的煙囪上升起了嫋嫋的炊煙,正在籌備午飯了,臨近中午的太陽漸漸地被天空中的烏雲遮去,天色漸暗下來,此時路上農耕者紛紛地途經,相互寒暄了幾句,都說雷陣雨將會在午後來臨,料想著六月的天氣,烈日的炎熱,雨水的清涼,就讓這片土地照舊地呼吸。


    墨綠色的田園,日益茁壯的稻苗和溝渠裏的茂密的水草,簇擁著源生他們走過的足跡,山巒深處傳來候鳥的鳴叫聲,回蕩在這空曠的土地上,也是別有一番邂逅的愜意,再看誰家屋頂的喜鵲,接連不斷地發出響亮的叫聲,那正是在預告午後的陰雨天氣。


    阿榮不緩不慢地走著,後座上放置了兄弟倆提攜的行李,直到一家五口人就在老宅的門前會麵,就差源生的姐姐未能感受到,想著她已經嫁到隔壁村,不再見到兒時那歡欣雀躍的舞姿,兄弟倆禁不住內心的思念情結,再次重溫了久違的寒暄。


    當下這個畫麵的出現,頓時引起了村民的駐足,還能感受得到他們臉上幾分慶賀的表情,在縣城呆過的這幾年,在他們的眼裏看出源生兄弟倆身上許多不一樣的變化,不變隻是耐人思念的風土人情裏,仍舊有那麽一種刻骨銘心的家庭的倫理情懷,雖然它的出場看上去不怎麽華麗,但是卻好比貫穿在遊子生命中的靈魂,這就是思念親人的日子裏,直到當下釋放出久違的重逢的喜悅,每當親人用他們那柔情的目光注視著即將回巢的遊子,那將會是一生難以忘懷的記憶。


    或許是因為時光的流逝,早已淡忘了曾經屬於自己的年輕時代,直到生命的火焰將燃之殆盡,作為家中的長輩們也依然無私地守護著曾經種下的樹苗,隻要能看著他們茁壯成長,隻要能夠再次重逢,隻要一家人能夠快快樂樂地聚集在老宅中,重溫往日的美好時光,生活即使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雖然有很多時候給予的愛是那麽單純,那麽微不足道,以便在短時間內無法被理解,更不用說那些早早地踏入社會的年輕小夥伴,他們的父母是如何的擔憂,但是那正是她們以一種無私柔情去包容不羈的青春,去感化曾經迷失的翅膀,更重要的是給以至親的人源源不絕的精神動力。


    不是這個日子的來臨,才會讓有感情的人如此思緒萬千,隻要有意識地活著的人們,都對鄉土倫理動之以情,那將會是年輕一代應該值得思考的,或許某一天,直到年輕的小夥伴心智上漸漸成熟了,也會思考著將以付出去兌現自已應盡責任。


    院子的大門“吱呀”一聲被阿榮的自行車頂開,“哐當”幾下打破了院子裏的寂靜,守在裏麵的成群雞鴨,一哄而散地撲騰起翅膀,“嘰哩嘎啦”地喧囂,還聽得到家裏的那隻貓兒,開始不停地叫嚷了起來,它或許意識到了有陌生的氣息來襲,與此同時又在院子的角落,驚恐地望著源生兄弟倆人,做出了警戒的姿態,源生一想到就是過去跟它敘敘舊,不料那家貓卻迅速地躲開,一溜煙地跳上了屋頂,幾步又回頭地扭動著雙耳,似乎在辨認這位多日不見的小主人。


    源生的哥哥一手提著行李,另一手攙扶著祖母,祖孫倆說不出的喜悅,隻見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目光還有些呆滯,渾濁的眼睛顯得更加蒼老,在大孫子的攙扶下,緩緩地邁進院門,看著她依舊慈祥的笑容,那是陪伴著自己過去的那段農村的歲月笑臉。


    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方,還可以遮蔽風雨,那是臨時搭建的茅草棚子,阿榮抹著臉上的汗水,而後將老自行車往那裏一擱,沒有稍做休息順手將源生兄弟倆的行李拎過手中,放置在之前的大廳裏,阿蘭匆忙地打開了手腳,興高采烈地說了幾句,便要到廚房準備午餐。


    等來的午餐那是阿蘭親手煮的麵條,一大早她就到小賣部那邊買了些海蠣,都是被去殼的,她在鍋裏麵放了許多新鮮的海蠣,還有調味用的韭菜,加上香蔥和韭菜,聞起來那是香飄飄的,若是在源生姐姐的家裏也能經常品嚐到這樣的美餐。


    自從源生和大哥去了縣城以後,沒到早上就再也沒有準備過美味可口的豬肝麵線,早就得知豬肉大叔已經不再村裏叫賣豬肉了,聽說兩年前就搬遷到了縣城裏做起了餐飲的生意,代替的位置的,來了一個隔壁村的壯年男子,卻不大愛說話,後來才得知他是啞巴,除了簡單的“吱吱唔唔”的幾句家鄉話,其餘隻能通過手語與村裏人交談。


    阿蘭將一大鍋的麵條拎到了大廳,擺好了桌椅,將大風扇開起來,屋裏就清爽多了,看著一家人都聚集在這裏,也都餓得直咽下口水,於是她樂嗬著很快就盛好了幾碗,在大風扇的吹拂下乘涼,阿榮順便將黑白電視機一打開,話說中午的十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節目,都隻是些新聞聯播,一大早的球賽直播節目都來不及觀看,就是為了到車站去接送源生兄弟倆人,此時此刻他還在會心地嘮叨著這樣的事,不過就在新聞聯播報道了有關畢業生就業的相關話題,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正當源生他們早已在美美地品嚐著美味可口的麵條,他還一直站在電視機旁邊聚精會神地觀看新聞,直到阿蘭叫嚷著不讓他擋住所有人的視線,這才微笑著回到餐桌上,最主要是他內心一直都在關心大兒子的學業,至今也剛好畢業了,這一回來還在替他操這份心。


    等到了午餐過後,也正是源生他們、還有父親阿榮午休的時刻,新聞聯播節目播送完畢了,屋子外麵還一直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阿榮意識到了這樣的雷雨天氣即將來臨,於是果斷地關閉了電視機,還將電源的插頭拔掉,隨後他們就都紛紛地回到了自己的寢室躺下,話說此時的天氣那是格外的悶熱,屋子外麵雖然沒有烈日當空,但是眼看就快下大雨了,就在庭院裏刮起了大風,灰塵四處飛揚,片刻過後就落下幾點雨滴,阿蘭還在大廳裏拾完餐具,聽到屋瓦“劈裏啪啦”的輕響聲,瞬間就想起了院子裏還晾曬著家人的衣物,於是便飛快地撩起了門簾,衝出去七手八腳地收取晾曬的衣物。


    源生躺在涼席上,靜靜地等待著雷陣雨的到來,他最喜歡有雨的天氣了,不知道家裏的那隻貓,是否會有和他一樣的感受,隻聽到屋子外麵的小巷子裏,村民慌亂地奔走著,叫喚著街坊鄰居,此時的雨滴時不時地“嘩啦”幾下,打在了屋瓦十分清脆,而後又停下來了,風兒帶來了泥土的氣息,誰家的窗戶和房門“砰砰…”地撞擊著。


    不過會兒,大雨終於傾盆般地斜下,緊接著就是雷聲轟隆隆的巨響,原本悶熱的室內一下子就清涼舒爽多了。


    與此同時,源生就聽見了家貓一直在“喵嗚嗚”地叫嚷著,大概就在庭院裏,他一下子就猛然地從床榻上坐起,掀起了窗戶的竹簾向庭院望去,隻見水泥地上濺起的水花紛紛地打在了幾株花花草草,從房簷傾瀉而下的水流剛好落入了水桶裏麵,想必是家人又在收集雨水。家貓就在廚房的屋簷底下靜坐著,毛發都已經沾滿了雨水,不時地抖動了幾下,抬起前爪,不停地用舌頭梳理著,還有的就在茅草棚底下,估計都沒有蓋好的樣子,還在“滴滴嗒嗒”漏雨,家裏的雞鴨都擠在那邊避雨,隻有一兩隻在茅草棚子外麵飲水洗漱著身子。


    此時此刻源生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的往事,那是阿傑出生的那一天,還有酒鬼叔叔,自從和小鳳還有其他的幾個小學堂的同學上了初中,有關於阿傑的事跡到現在都已經很少聽說了,就連家人也都很少向他們提起過的。


    雨越下越大,雨水迎風飄蕩,打在了窗台上,撲麵而來,源生連忙退回到了床榻上繼續躺下來,此時的涼爽漸漸地將他帶入夢鄉。


    不知不覺就等到了傍晚的時分,源生還在午睡當中,就被鍋碗瓢盆的聲響驚醒了,那是自己的母親和祖母在廚房裏收拾家務。


    沒過兒他還感覺到有些睡意,於是又很快地進入睡眠狀態。


    等到了夜幕降臨了,雨點小了,源生在朦朧中感覺到了蚊蟲來襲,他很快就完全清醒了,正當他走出室內,就聽到母親說到晚餐的事情,雷陣雨徹底地停下來了,隻見祖母習慣性地坐在庭院的石案上,源生站在大廳的屋簷底下,舒展身軀還打著長長的嗬欠,悠然地回味著這曆盡滄桑的老屋,覺得回家的感覺就是好,多麽想讓時光永遠定格在此刻,這樣可以遠離城市的喧囂。


    轉眼間夜幕降臨了,源生和哥哥此時就在大廳裏觀看著電視劇。


    他們家裏的貓又開始叫嚷了,肯定是餓壞了,坐在大廳裏的源生馬上就覺察到了,連忙奔走出去,隻見微風吹過的樹葉沙沙響起,蓄水池的水麵泛漣漪,絲瓜的綠蓬撐起好作裝飾,依舊令人怡然的小庭院。


    原來家貓一直跟在母親的後麵團團地轉了半天,盯著母親手裏端著可口的飯菜,話說源生兄弟倆回來的第一天晚上,母親肯定要準備豐盛的晚餐來為他們兄弟倆接風洗塵的。


    庭院裏那暖黃的燈光不是那麽明亮,然而或許正是這樣的燈光,增添了農村家庭的溫馨氣氛。


    正在這時源生就見到父親準備出門,告訴家人要去請些老朋友過來一起聚餐,與此同時母親也從廚房裏端出了一些菜,不過一會兒,就擺滿了一桌,這些確實都要比平常豐盛多了,阿蘭在庭院裏擺出了一張大桌子,源生猜想著應該會過來幾位客人,不知道是那幾位貴客。


    不過會兒,鄰居家的水牛伯、三嬸還有廟裏的阿公都被阿榮請來了,又加入了三個人,這下就更熱鬧了,廟裏的阿公依然手持著那大號的竹煙筒,樂嗬嗬地看著源生們兄弟倆,三嬸和水牛伯也顯得格外歡喜,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喜慶,源生的哥哥連忙將幾位長輩請到了餐桌上,就在庭院裏夜晚,燈火不算輝煌的場景,也能感受著這裏的情調十足。


    看看晚餐都有些什麽,四季豆、醬油豆腐、涼拌豬頭肉、煮熟的筍幹、苦瓜炒雞蛋、青椒肉絲,一大碗一大碗,源生和幾位長輩靜靜地坐著,突然感覺到了家貓又竄了出來,就在子節點腳底下徘徊。


    阿榮從臥室裏取出了兩三瓶三十八度的小烈酒,四川綿竹的牌子,那是給水牛伯和阿公準備的,一打開小瓶蓋便能聞到一股濃濃的酒香,三嬸說自己不會喝酒,倒是會說說最近村裏的八卦新聞,源生的哥哥選擇了坐在祖母的身邊,他們祖孫倆隻是默不作聲地在傾聽。


    源生聞著就像,一下子就想到了阿傑的父親,酒鬼叔叔,他簡直就是金牌酒鬼,每晚基本上是一瓶白酒,喝得麵無表情,神形皆醉,由於往日因酒醉誤工,至今成了家喻戶曉的醉漢,另外還是金牌煙鬼,平日裏兼並好幾份苦力,白天的時間都排得很緊,工作壓力大的猛男,飯量也很牛,喜好飯碗的口徑大的,可惜他都不在這裏,源生很是傷感,相比之下,金牌的煙鬼在老頭當中要數阿公了,恐怕村裏就他唯一有這樣大號的煙筒,因為老伴去世多年,所以這個煙筒算是老人自己最親近的慰藉,水牛伯黝黑的臉龐,又皺又幹癟的,想必是成天在務農中奔波勞碌所致,還要照顧家裏重病的女兒,源生看著他那憂鬱的眼神,就覺得他的內心一定充滿了心酸,他家裏主要就是依靠那幾頭老水牛支撐著。


    水牛伯和廟裏的阿公經常都會有來往,此時正是夏天,農忙過後的水牛伯,都會把握時間,照常地到阿公的廟裏抽煙喝茶,他們借助酒勁便會風趣地談笑風生,看著源生的大哥這個不大愛講話的斯文的小夥子,或許是出於一種情結,老是往他的酒杯裏摻來點白酒,不過看樣子都已經是二十幾歲的哥哥都不怎麽會喝,最多就一小杯下肚就受不了這樣的小烈酒。


    阿公也給源生夾了些菜,由於年事已高,牙齒都掉了一大半,還時不時地吞雲吐霧,但笑容卻無比燦爛,仍舊那樣地悠然自得,水牛伯老當益壯,還是那樣放縱不拘,野性十足,酒氣一來,有如《水滸傳》裏梁山浩瀚的氣魄,非常豪爽。


    源生很喜歡聽他們酒桌上的故事會,其實這也算是學習的一種社交場合,前輩的談話可算得上是有玄機的,以前一有空都會跑過來聚餐,其實在城市很多有錢人沒有過的這樣小老百姓的溫馨,就在這裏,在這個鄉村的庭院裏總有令人向往的快樂時光。


    一家人當晚十分盡興,特別是談到了這些年村裏一些變化,那是十分珍貴的檔案,總結一下內容還是挺豐富的。


    廟裏的阿公沒有喝太多白酒,倒是水牛伯有些暈乎,阿榮也不怎麽喝些。


    等到晚餐結束了,三嬸領著水牛伯趕著回家休息,阿公也回到廟裏守候,就這樣都樂嗬嗬地相互寒暄道別。


    農村的深夜就是安靜,源生和哥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有點小醉,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可能是還有些興奮,源生緩緩地鬆了一口氣,腦海裏還在回味著今晚的那些談話。


    給讀者的話:


    雖然血脈的情結必然會眷顧著那時不盡人意的舊窩,但是有了新窩才會盡可能地擺脫本不應該屬於自己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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