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臻在光明鎮買下來的宅院很特殊,地處鎮子的最西邊,四周附近都沒有其他人家。這樣的地方,你就是在院子裏麵放開嗓子嚎叫,也不見得能有人聽到。更何況是被套了麻袋堵了嘴呢?


    老段被帶到這處院子時,還是昏迷的。因為炙焰說過他刀法了得,所以薛臻是下了狠手的,李自成還擔心他會被打死。這樣擱置在院子中,捆綁了手腳,薛臻將套在他頭上的麻袋取下來時,他當然還沒有清醒過來。


    於是李自成端來一盆水,盡數澆在老段的頭上。終於,那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醒了過來。


    剛剛睜開眼睛,最先感到的是頭疼。可很快的,老段找到了東南西北,也明白自己是被綁了便馬上警覺,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可他被綁得太嚴實了,像隻烏龜一樣四腳朝天躺著,一動也不能動。然而,就算是烏龜仰殼,也能看到上方不遠處的情景,所以他自然也看到了站在他身側,正低著頭看他的兩個男人。


    仔細地看了這兩個人,並沒有見過。他們究竟為何捉他?是盟主的人,還是朝廷的人,亦或是魔教的人?


    就在老段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又有一個聲音從他的頭頂處傳來。“不願鬼哭狼嚎也就罷了,連句質疑的話都沒有。不虧曾是朝廷中受過訓練的,這般的冷靜。難道,你早就預料到會被人抓來?那麽,你猜得到抓你的人是誰嗎?”


    這聲音聽著怎麽耳熟呢?可是一時間也想不起來。老段很想看那人的模樣,卻因為動不了而看不到。想說話,也被堵了嘴。於是著了急,嗚咽起來。


    終於,那兩個站著的男人解開了他腿上的繩索,拎著他轉了個身,隨後迫使他跪在地上。說話男人一雙坐著的腿出現在他的視線中,老段便趕緊抬起頭看他的模樣,正好與那坐在石凳上的男人四目相對。


    這一看,差點兒叫老段的心髒停止了跳動。他許久之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楚,楚言!”


    炙焰雙眉一揚:“是呀,我是楚言。那麽你呢,你是誰?”


    老段搖著頭,似乎沒有聽到炙焰的提問一般,隻是感慨道:“是你,真的是你!那日在朽木崖領教了你的刀法就覺得是你了。可,你怎麽成了魔教教主?”


    老段感慨極了,炙焰也沒有說話,可是薛臻卻握住刀把狠狠地砸了老段的頭,頓時就有血冒了出來。[]


    薛臻同時怒吼道:“教主問你是誰,你沒聽到嗎?回答問題!”


    血從額頭流下,在臉上分支成了幾道小川,將老段突顯得更加詭異。可是老段本人卻並不詭異,他很害怕,提心吊膽地活到現在就是因為不想死。如今叫昔日的仇人捉到,他還有機會活嗎?


    炙焰眯著眼睛看了他一陣子,便揮手叫薛臻走開一些,自己俯下身,與老段麵對麵緊緊緊挨著,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微笑起來。


    “原來是個怕死的人,很難相信怕死的人會被皇族重用。不過老段,我不會殺你的,若不是為了魔教,我連抓你都懶得做。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說出來,你便可以活。你若是不肯說,或是有所隱瞞,錦衣衛的手段你是知道的,魔教的恐怖你也是聽說過的,那麽,你猜我會怎麽對付你呢?”


    說罷,炙焰直起身子,再次問道:“老段,你叫什麽名字?”


    老段瞪著兩隻眼珠子,錦衣衛的楚大統領真厲害。這些年漂泊武林,生怕會被拆穿身份。故而練就了一身喜怒不顯於色的本領,可還是叫他看出了自己的真正的內心。隻是,他說得話算數嗎?作為錦衣衛的楚言,他當然會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如今作為魔王,他還會那樣耿直嗎?


    可是,自己沒得選擇。楚言的話說得很清楚了,擺在自己麵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麽相信,要麽去死。


    於是老段暗自歎息,跪坐於地,說道:“我的真名,叫段改。”


    炙焰想了一下,便揚了揚眉說道:“這個名字沒有聽說過,你並非朝廷官員?”


    “是,我在朝中並無官職,隻是被婧王收留,替他辦事而已。”


    婧王?!這個老段應該是太子的人,關婧王什麽事?


    炙焰看了一眼薛臻,後者聽到婧王的字眼兒也很吃驚,隨後炙焰又看向老段,並沒有提出疑問,隻是說道:“十七年前你們陷害我的事,你也有參與。那麽,將你知道的原原本本說給我聽吧。”


    老段趕緊說是,仔細想了一下,像是在尋找從哪裏開篇好,隨後,長長歎了口氣。十七年前發生的就像一場夢,如今夢醒了,自己卻落得這般的下場。他怎能不感慨,怎能不歎息?


    “明朝兩個厲害的機構,一個是東西廠,一個就是錦衣衛。而對於錦衣衛的楚大統領,王爺一直保持中立態度。盡管魏公公對錦衣衛視如眼中釘,可王爺卻認為錦衣衛大統領耿直忠誠,沒有必要與之敵對。”


    炙焰聽到這裏,眉頭微微一皺。難道與魏忠賢勾結的還有婧王?不對呀,婧王就是被魏忠賢害死的,他們怎麽會是一夥兒?然而,老段的話雖然不夠清楚,可聰明如炙焰也能猜出來大概。提到了東西廠和錦衣衛,又說隻對錦衣衛保持中立。又說了東廠視錦衣衛為眼中釘。那麽東廠視錦衣衛為眼中釘,關婧王什麽事?隻能說明,婧王和東廠是穿一條褲子的,所以盡管東廠看錦衣衛不順眼,可是婧王卻保持了中立。


    也就是炙焰吧,能夠在老段說了一句話的間歇,想出這麽多來。隻是他不大相信,因為多年來,他一直認為婧王是需要他扶持的難得的帝王之才,為何會與魏忠賢勾結?還有太子,太子在這出劇本中又是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炙焰雖然滿腹疑雲,可卻還是沒有表露出來,隻是默默等著老段的敘述,他知道老段自會解開他的疑惑。


    “直到有一天,魏公公連夜來見王爺,說是老皇帝給了楚大統領一個錦盒,裏麵放著密詔。密詔的內容是要錦衣衛輔佐太子,在老皇帝百年之後,幫助太子鞏固帝位。王爺聽了大驚,對於帝位,王爺是下了一番苦功的,也是勢在必得的。如今老皇帝突然傳召錦衣衛保護太子,這對於王爺來說是個致命打擊。王爺絕對不能看著快要到手的帝位飛走,可他也清楚楚大統領的為人,絕對會按照老皇帝的意思去辦。所以想要登上帝位,首先也是必須盡快除掉的,便是楚大統領。”


    炙焰摸著嘴唇,心中也不知道是該氣憤還是該笑。老皇帝留給他的錦盒明明放著要立婧王為帝的遺詔,可魏忠賢卻反過來說。當然了,魏忠賢也是不知道裏麵密詔的內容,想來是趁機報私仇,而那個蠢貨王爺,就上當了。


    想他炙焰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婧王,並不如表現得聰明。


    “想要除掉楚大統領,刺殺是不可能的事。無論是明是暗,都沒有人能夠殺得了你。唯一的辦法,隻有借著皇帝的手,除掉你。可是,皇帝對你是無比信任的,怎麽才能說服皇帝殺你呢?王爺和魏忠賢一直苦思良策,卻遲遲無法找到。突然有一天,魏忠賢打探到這樣的一個消息,那就是楚言喜歡上了太子的女兒幗桃郡主。於是王爺與魏公公商量,何不利用幗桃郡主來誣陷你?一來,楚大統領對幗桃郡主那是動了真情,利用她對付你也容易些。二來,幗桃郡主是老皇帝最喜歡的孫女,雖然不喜歡太子,卻真得喜歡這個美麗端莊的孫女兒。如果她哭訴有人奸汙了她,那麽即使那個人是楚言,老皇帝也一定會震怒的。於是魏忠賢連夜抓來了幗桃郡主,本想以殺了太子做威脅,逼迫幗桃郡主就範,誰知道,我們隻是嚇了嚇她,她便答應了。為了以防萬一,魏公公還是說了要殺太子的話,同時派我監視幗桃郡主。”


    老段說到這裏,抬眼看了一下炙焰,說道“你與幗桃郡主那夜的約會,我也在。因為怕被你發現,還躲得很遠。可是你,卻毫無察覺。”


    炙焰微微歪著頭,淡淡說道:“是嗎?原來那個時候就已經在監視我了。看樣子感情對於我們來說真是個禍害。”


    一旁的薛臻垂下了眼簾,他要掩蓋住他眼中的閃爍。感情,對於他們這些血雨腥風的男人來說,真得是禍害。沾染上了,便想中了奇毒一般,隻有慢慢等死。


    老段咽了口水,繼續說道:“時機成熟後,我們決定行動。魏忠賢要幗桃郡主寫了一封信引楚大統領過來,可因為地點是太子府,東廠也不能過分埋伏兵力。可兵力不足,想要在當場抓住楚大統領也並不容易。於是魏公公想到一個辦法,就是下迷藥。”


    迷藥,是呀,就是因為中了迷藥,他才會被抓,被這老段攔下來後抓來起來。提起與幗桃的戀愛,炙焰已經沒有什麽觸動了。可是提到那迷藥,他卻心存不齒。


    真的是,太卑鄙了。


    老段又瞅了一眼炙焰,見後者依舊平靜,他便也有了膽子,繼續講道:“下迷藥,也不容易。楚言的三絕,其中之一就是醫術。普通的下藥方法,會被他很快察覺到。最後,魏公公想到了一個絕頂的主意,就是事先給幗桃公主吃了解藥,再在她下迷藥,通過房事傳到大統領的體內,你一定不會察覺。”


    是的,他沒有絲毫察覺。也終於知道那晚為何越女要他再來一次了。不是因為她想要他,而是因為第一次之後,藥效還不夠叫他昏迷罷了。


    對於朱越女,他真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因為那個女人,儼然不算是正常人。


    “將我抓走後,婧王也去了東廠,看我受刑是吧?”


    “是,王爺確實去了。他想知道錦盒的下落。”


    炙焰這時冷笑了。不是對婧王或是魏忠賢,而是對自己。如果當時自己說出了錦盒的下落,那麽婧王看到了裏麵的遺詔會是什麽表情?


    可是沒有如果,人生沒有如果。


    “既然魏忠賢跟婧王關係如此之好,為何魏忠賢不但沒有輔佐婧王登上帝位,反而還殺了他呢?”


    聽了炙焰的提問,老段也是長長歎息。“陷害楚大統領的事過去沒有多久,老皇帝便病死了。死前沒有過任何的遺詔,自然就是太子繼位。王爺對魏忠賢很是不滿,經常埋怨他,說他辦事不利。而魏忠賢也因此記恨王爺,最後跟新皇帝勾結,說是老皇帝有立王爺為帝的遺詔放在錦盒中,那錦盒就在逃走的楚大統領手中,而王爺正努力尋找大統領的下落,已經有了眉目。新皇帝聽到了自然要除掉王爺。魏忠賢為表忠心,親手殺了王爺。我是九死一生,才逃過一劫。”


    炙焰這下真得想笑了,這魏忠賢在整個事件中翻來覆去地說瞎話,竟然最後說到了正路上。過去了這麽久再看這件事,卻成為了一個笑話。


    於是,炙焰笑了,笑得很開心,笑得很豪爽。別說他這些天來的抑鬱,就是正常的時候也沒有這麽笑過。所以別說老段了,就是薛臻和李自成也看傻了。


    笑夠了,他擦了擦眼淚。看到眾人傻眼的樣子,他清了清嗓子,說道:“老段,看樣子我不但不會殺你,還要謝謝你。謝謝你給我講了一件如此好笑的故事,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老段瞪著眼睛,然後眨了幾下。他沒聽錯吧?這個楚言是不是氣得傻了?自己講得可是一群人合夥陷害他一個的事,他怎麽還笑得如此開心?的確,不知道炙焰心中所想,任誰都會嚇一跳。


    可就像炙焰自己說得那樣,他對於這次陰謀的陷害早就沒有了感覺,既然不在乎了,笑一笑又如何?他捉拿老段,隻是為了魔教而已,既然解決了曾經的疑惑,他也該轉回正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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