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ojie兒不緊不慢地說:“嫌貴呀,上豬圈找老母豬呀,那兒不要錢。(.好看的小說)”


    金鵬被噎得沒了詞,他連忙找衣服準備挪挪地方:“得嘞大姐,您是金枝玉葉,該去八大胡同賣,這兒真委屈您了,勞駕了您哪,能把衣服遞給我嗎?”


    那窯姐兒一屁股坐在金鵬的衣服上:“想走?沒那麽便宜,給兩毛錢再走,要不就把衣服留下,您要是能光著身子走,我也就不留您了。”


    “嘿!砸明火呀?大爺我不玩了還不行?咱說清楚了,我可連碰也沒碰你。”


    “大哥,您進了門,衣服也脫光了,還說得清楚嗎?再說了,我還陪您搭了工夫,噢,想提上褲子不認賬呀?那您可找錯地方了。”


    “喲嗬!看出來了,您這是孫二娘開窯子玩不玩都得掏錢。我要是不給呢?您還能把我做成人肉包子?”


    窯姐兒扭頭喊了一嗓子:“來人啊!”


    “來啦!”一個大漢應聲躥了進來,這人手裏拎著一把雪亮的斧子,一開口話就橫著出來:“誰呀,誰他媽活膩歪啦?”


    金鵬一看就認出來了,這不是當年鎮國將軍溥洋嗎,這小子怎麽幹開這個了?


    溥洋顯然也認出了金鵬:“喲,這不是貝勒爺嗎?有幾年沒見啦,怎麽著?今兒個是來砸我買賣的?”


    金鵬看著他手裏的雪亮的斧頭眼睛直跳,賠著笑臉:“哪兒呀,大哥,兄弟我不是不知道嗎?咱們哥們兒還真有好幾年沒見了,老爺子還好嗎?(指的是溥儀)”


    溥洋沒好氣地回答:“誰知道他好不好,老子早不跟他幹了,我說金鵬,幾年沒見你還他媽長行市了,想逛窯子不給錢?”


    “哪兒能呢,我這不是和大姐逗悶子嗎?您放心,該多少是多少,我一分不差您的。”


    “唔,這還差不多,得,金鵬,你先忙著,我還要到別處照應,沒事兒常過來啊。”溥洋拎著斧子出去了。


    那窯姐兒見金鵬已認可了價錢,便眉開眼笑地脫了衣服爬上床來。可金鵬卻不行了,金鵬那把斧子老在他眼前晃悠,使他感到很不踏實,早知道這樣,這五毛錢幹什麽不好?這叫什麽事兒喲,這娘們兒長得豬不叼狗不啃也就忍了,怎麽門外還有把斧子看著?


    金鵬一宿沒睡好,在床上輾轉反側,那窯姐睡覺打呼嚕山響,像是有人在他耳邊拉風箱,還是漏了氣的風箱。屋子裏的氣味也很重,熏得金鵬腦袋仁兒疼,起初他鬧不清是什麽味兒,後來才鬧明白,那窯姐有口臭,被褥上有臊味,床下麵還有兩個散味兒的東西,一個是積酸菜的壇子,一個是尿壺,這四種氣味混在一起使金鵬度過了噩夢般的一夜。他迷迷糊糊想了很多,思緒雜亂無章,他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想走,既然這五毛錢已經花了,這會兒提上褲子走人就太窩囊了,金鵬還什麽事兒都沒幹成呢。溥洋這小子怎麽幹上這個了?以前給老爺子當碎催好歹也是個正經差事,如今居然落到這個地步?其身份比窯子裏的“大茶壺”好不到哪兒去,連金鵬都看不起他,混成這樣了,他還拎把斧子橫什麽?趕明兒碰見段爺得和他說道說道,你兄弟我讓人家欺負了你管不管?段爺為人仗義,肯定得管,人家中校軍服一穿,再叫上幾個國軍弟兄帶著家夥坐著吉普車來,溥洋這小子不尿褲子才怪……。


    橋的第一條街擺食攤子的多,那兒的食攤子一個挨一個,密密麻麻的……


    金鵬在人群裏看見唐嶺教授正坐在食攤兒的條凳上斯文地小口抿豆汁兒,桌上還有一碟切得細細的鹹菜絲,唐教授抿一口豆汁兒就一口鹹菜,在嘴裏回味半天才戀戀不舍地咽下去,竟是一臉的滿足感。金鵬向唐教授哈哈腰招呼道:“唐先生,您老也來逛天橋?”


    唐教授客氣地回答:“哦,是金鵬啊,來碗豆汁兒嗎?”


    “不啦,唐先生,我吃過了,您慢用。”


    唐教授感慨道:“逛天橋是一種享受啊,我很難設想,沒有了天橋,北平還能叫北平嗎?金鵬啊,你可能不覺得,可我是整天躲在書齋裏的人,很少有機會接觸北平的市井小民,引車賣漿者流。我跟你說,我喜歡這兒,穿行於三教九流之間,耳畔聽著鮮活純正的市井俚語,很有人在江湖的感覺。範仲淹把‘廟堂’和‘江湖’分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是有道理的,在我的眼裏,天橋就是真正的江湖。”


    唐教授的感慨卻使金鵬聽得一頭霧水,他很不習慣這種文縐縐的語言,不光聽著別扭,還很令人費解,但這話是從唐教授嘴裏說出來的,大概也是一種學問,金鵬就是再煩也得應付幾句:“聽唐先生說話就是長學問,我逛天橋這麽多年了,還第一次聽說天橋是什麽……糨糊?”


    唐教授還真是個書呆子,他根本聽不出來金鵬話中的揶揄,隻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滔滔不絕地講下去:“範仲淹也迂腐得可以,‘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這話純屬扯淡,那是大人物們關心的事,市井小民可管不了這麽多,人家關心的是柴米油鹽和老婆孩子熱炕頭……”


    唐教授越說越激動,他惱怒的是國共兩黨領導人為什麽不聽他勸幾句,就這麽嘰裏咣當幹了起來?似乎沒給他唐教授麵子。金鵬感到很好笑,都說讀書人呆,看來還真不假,人家打仗關你個屁事?你教你的書,我幹我的書記官,一天仨飽一個倒,操這麽多心幹嗎?你唐教授喝著豆汁兒憂國憂民,我這兒還沒飯轍呢,金鵬打斷羅教授的感慨:“得嘞,唐先生,您先慢慢喝著,回見了您哪。”


    金鵬老北京喜歡逛天橋,隻有在這地方他才如魚得水,才沒有當外人的感覺,就北平這個城市而言,天橋才是下層市民玩樂的地方,尤其是聞名遐邇的“天橋八怪”,皇城根兒底下的草民沒有不喜歡的。


    “天橋八怪”的名聲由來已久,其中有好幾撥人。據老輩兒人說,第二撥“八大怪”中,屬“讓蛤蟆教書的老頭兒”最為怪異,此人又幹又瘦,黃胡子,黃眼睛,嘬腮幫子。他身穿長袍,舉止斯文,上場時帶一大、一小兩個罐子,一個細頸瓶子,一塊木板。開場後把木板平鋪在地上,先將大罐兒口打開,嘴裏叨念著:“到時間了,上學啦!”這時從罐兒裏爬出一隻大蛤蟆,跳到板上蹲踞在中間,儼然像老師上了講台。老頭兒又拿出小罐兒打開,嘴裏喊道:“上學了,先生都來了,學生怎麽還不來上課?”隻見從小罐兒裏依次跳出八隻小蛤蟆,爬到木板前,麵對大蛤蟆排成兩行蹲在那裏。等小蛤蟆蹲好,老頭兒又喊:“老師該教學生念書了!”這時大蛤蟆叫一聲,小蛤蟆隨著齊叫一聲。就這麽著,一叫一答,真跟教書似的。此起彼伏叫了一陣,老頭兒又大喊一聲:“到時間了,該放學了!”小蛤蟆先起來,依次爬回小罐兒。大蛤蟆為人師表,看見學生都進罐兒了,才慢悠悠起來跳入大罐兒。老頭兒收起罐子,拿出細頸瓶打開蓋子,嘴裏說著:“快出來排隊,上操啦!”這時從瓶裏爬出一大群黑、黃兩色螞蟻。老頭兒一邊喊著排好隊,下達立正、看齊的口令,一邊用手撒些小米。這時隻見混在一起的黑、黃兩色螞蟻,依照顏色排成兩隊,絕不混雜。待螞蟻排好隊後,老頭又下口令:“收操啦!”螞蟻即爬回瓶中。聽老輩兒人說,世上馴獸、馴鳥兒司空見慣,而馴蛤蟆、馴螞蟻確屬罕見。老頭兒過世之後天橋再無此項表演,他的玩藝兒可算空前絕後。


    先來到“雲裏飛”的場子上。“雲裏飛”是“天橋八怪”之一,以唱滑稽二簧為生。有兩手絕活:一是把舌頭伸出來,“啪”的一聲能貼在鼻梁骨上;二是把耳朵捏巴捏巴塞進耳朵眼裏,過一兩分鍾,說聲“出來”,耳朵就能從耳朵眼裏張開來。


    金鵬對雲裏飛這些絕活兒早看夠了,這些玩藝兒隻能蒙蒙沒見過世麵的外地人,金鵬可是老天橋了,對此不屑一顧。


    金鵬走到天橋公平市場南,見有數百人圍了個大圓圈兒,裏邊有個人直嚷,嗓音洪亮,圍著的人群時時傳來一陣陣哄笑。金鵬擠進人群裏一看,見場內站著一個人,長得人高馬大,大臉大鼻大嘴大嗓門,一臉絡腮胡須,麵上淨是皺紋,年紀有七十多歲。頭戴緞子瓜皮帽,迎門嵌塊寶石,藍緞子夾袍,黃緞子坎肩,下(禁止)著黑絨套褲,足蹬青緞麵千層底雙臉兒鞋,手持一個油光紅潤的葫蘆和一掛香木撚珠,左肩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絲綢“彈子兜”,兜底短穗抖動,手裏拄著根龍頭拐杖。


    金鵬一見就樂了,這才是他要看的樂子,此人為“天橋八怪”之一,大名鼎鼎的“大兵黃”。


    “大兵黃”原名黃才貴,山東人,少年時曾拜董海川第一代傳人學習八卦掌和八卦門器械。年輕時先後在張曜、馬玉昆、薑桂題、張勳等軍閥部下當兵,並於光緒二十二年參加甲午之役。張勳複辟失敗後,“大兵黃”從張勳的“辮子軍”中退役,因生活沒有著落,遂落魄天橋賣藝。初期尚練些武藝,後來幹脆以罵大街為生。


    有位作家是這樣描寫:“……‘大兵黃’入場伊始,先將手中那根木棍挑在襠前,形象殊為不雅,他將那木棍左掃右掃,掃得看客紛紛退避,很快便清出一塊丈把見方的場子,這招數和用開路叉打場子是一個意思,不過在‘村’、‘野’上更為別具一格,更有‘大兵黃’特色便是。場子既開,罵街便也開始了。三皇五帝他爹,達官顯貴他媽,前屆總統他姐,無恥小人他妹,唾沫橫飛,一瀉千裏……”此公逮誰罵誰,罵起街來時而妙語連珠時而不堪入耳,罵上一個小時絕無重樣,罵得痛快淋漓,罵得風雲變色,此時周圍的觀眾群情亢奮,同聲喝彩。“大兵黃”又深藏著足夠的平民智慧他的開罵,從來不涉及當時的掌政者,凡到此處,或暗示,或迂回,或借古諷今,因此,雖出語驚人,卻又能避免麻煩,久演不衰。縱觀古今中外,以罵街為生而且成名的人物,恐怕隻有“大兵黃”一人了。他每罵完一陣,便推銷他自製的薄荷藥糖,稱曰:沙板糖。每包賣一大枚。看客們從他的罵街中過了癮,解了氣,當然也樂意幫他,於是紛紛解囊,買下一包藥糖。


    “大兵黃”以不倫不類的打扮及跳腳罵街的特殊表演,為北平各報新聞記者甚至政府當局所矚目,因而具有一定的社會影響,連外五區警署的巡警們都拿他沒轍,惹怒了“大兵黃”可不是鬧著玩的,誰的名字到了他的嘴裏絕對是場災難,從祖宗八代到親戚朋友及兄弟姐妹都得挨著個兒讓他x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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