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馬越在眾人的簇擁下迎風立於城池西南角,今夜的晚風有些凜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氣息。


    那封射入城池的箭矢來自白馬寺的僧人,笮融在信上講,他要還願,輔國將軍若想接受他的幫助,便在子夜十分立於城南,舉火為號。


    眼看著,要到約定的時間了。


    “將軍,將火把交於某吧,若是賊人的奸計以箭矢射之,唯恐有傷。”


    關羽一麵說著,一麵從值夜士卒手中接過一麵藤牌,臉上滿滿的不信任,他可不相信那些白馬寺的僧人。


    馬越擺手,目光緊盯著萬籟俱靜的對麵,那座好似伏獸一般的大營今夜格外地安靜,沒有酒宴,沒有換歌……笮融的書信對他而言意味著一份希望,一份逃出生天的希望。


    這一仗他蒙受了太多委屈,貿然迎敵竟無法預料天下如此多地諸侯起兵攻他……最讓他詫異的是,他不是董卓,捫心自問自己沒有做錯什麽,這些各地太守竟也會起兵討伐自己……想是這麽想,但他已不是從前那滿是天真的孩子了。


    馬越能給他們外調太守刺史,卻不會給他們將軍九卿,他們的利益不在他的身上,為了這些,已經足夠起兵討伐他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 ...親朋道義因財失,父子情懷為利休。急縮手,且抽頭,免使身心晝心愁;兒孫自有兒孫福,莫與兒孫作遠憂。——早在三百年前司馬遷就在《史記》中寫了這麽一段話,這些年熟讀書籍,他更明白什麽是利益。


    這天下的一切,都能歸結在利益之中……什麽王侯太守,不過是緊揪著蠅頭小利的猥瑣之人罷了。


    若能回到洛陽,他定要卷土重來與叛軍拉開陣勢好好硬碰硬地來一場大戰,不死不休!


    夏夜的風中吹的他打了個寒顫,麵容卻更顯堅毅,眼睛望著一望無際地黑夜,問道:“什麽時辰了?”


    “將軍,快該雞鳴了。”趙瑾抬頭看著月亮,今晚月色朦朧,眼看著快至中秋卻起了毛月亮,連帶著大地都沒有多少月光。於老革而言,今晚是個好日子,適合率部突圍。


    夜裏醜時雞鳴,相當於淩晨一點到三點,正是安靜的時候。


    馬越深吸了口氣,恐怕白馬寺的凶和尚出了什麽差錯,還不了願了,轉過身,他迎上幾位將軍校尉的目光:“諸君,還是不能將希望置他人之身啊,哈哈。”


    雖是在笑,火把的光亮映在麵容上卻帶著幾分苦意。


    如果不是束手無策,眼高於頂的馬越又怎會將希望放在他人之上。


    “將軍,咱們殺出去吧,孫堅在南門,咱直接從北門衝出去,別管他什麽伏兵,殺了便是!”華雄繼承了關西漢子的優良傳統,淡漠生死並英勇無畏,梗著脖子眯起眼睛自是一股殺氣彌漫開來,拍起胸脯那模樣簡直跟董卓一個樣兒,“將軍放心,某能護著將軍回到洛陽!”


    馬越拍拍華雄肩膀,沒有說話,悵然若失地朝城門樓下走去,剛走兩步就聽到一聲大喊。


    “將軍,將軍!”


    哚地一聲,一支箭矢從遠方射在城門樓上,正訂在木柱之上,馬越回過頭就見箭矢上紮著書信,當下命左右軍士將箭矢取下來。


    再回首城下,空無一人。


    “將軍請看。”山穀伏擊擅自出兵打亂馬越整個戰略卻沒有得到一點處罰的關羽如今身上少了那一股桀驁之氣,至少在馬越麵前總是帶著些許的愧疚,若是從前這書信他是一定會打開與馬越一起觀看,畢竟他是馬越麾下名副其實的二號人物,可如今情況不同,關羽恭敬地拆下書信雙手遞了出來。


    馬越卻沒想那麽多,隻是將關羽這個小動作記在心裏,詫異為何關羽與自己變得如此見外。


    展開書信,上麵不過是字跡潦草的十個大字,卻令馬越心頭狂喜。


    “寅時,城西火起,城東殺出。”


    馬越眯起眼睛,麵上帶著殘忍地笑意將書信遞還給關羽,一招手率先向城下走去,一眾將佐來不及傳閱信件急忙排做兩列跟在馬越身後下城。


    “召集全部將官,縣治議事!”


    “全軍準備,收攏物資,整理輜重,做好拔營準備。”


    ……


    隨著笮融的一封書信,使馬越一掃先前的垂頭喪氣,囤聚城中的軍士從軍帳中爬起,夜襲的消息像瘟疫一般在全軍擴散。


    城中縣治。


    獸首銅燈挑地明亮,輔國大將軍馬越大馬金刀地跪坐上首,五軍將領端坐兩列,地上鋪設著一張羊皮縫製地大塊地圖,其中山川河流,郡縣鄉亭皆有標注,看上去精細非常。


    這正出自輔國將軍的手筆。


    “城外三萬大軍圍城已有十餘日,部眾皆苦戰多時,叛軍圍師必闕,單單留下北門一條真死假生之路,洛陽沒有援軍……我等被困與此,是為孤軍。”馬越起身邁步踩在地圖之上,朗聲說著,“眼下城外有義士助戰,將於城西縱火,待火起之時,我等率部由城東殺出,城東守軍為兗州刺史劉岱及東郡太守橋瑁的八千餘部,賊軍雖多,多為新募兵員,無作戰經驗,待城西火起必將慌亂,諸將驍勇,當破之。”


    一陣短暫地沉默,馬越對士氣低下可以理解,出征月餘,所攻者未克,反被圍城,誰都不會有什麽士氣。


    “將軍,此行,有些冒險了。”關羽斟酌了一下,丹鳳眼映著銅燈跳躍的火焰,拱手說道:“不如由屬下代將軍坐鎮中軍,將軍率精銳驍騎數百,甘、華二位校尉左右照應自北麵迂回,若東麵無變,我等便於偃師城匯合,若此為叛軍之計……將軍自可遁入林中,以圖再起。”


    馬越沉吟著點頭,踱著步子,關羽這話說的好聽,總結兩句無非是擔心這是叛軍的計謀,關羽可代他搏生機、赴死地。


    “雲長的路線不錯,由東麵穿透敵軍營地,一路向東至偃師城,北上渡穀水,迂回還洛。不錯。”馬越臉上帶著笑意,擺手說道:“不過教我舍下士卒,拋下你們自己逃跑,馬某人做不到,不用再說了。”


    關羽前番聽到馬越誇獎,臉上還帶著笑意,突然聽到後麵話鋒一轉,臉上的笑意也在瞬間凝固,一張紅臉漲成紫色,急切地說道:“將軍,關雲長誓言在先,傾一生之力亦要護你周全。眼下城外情況我等一無所知,將軍肩負輔國重任,怎可再……”


    “不用再說了。”關羽還想再說些什麽來改變馬越的想法,馬越猛然轉過頭,邁上兩步喝道:“虎賁中郎將!這事關全軍上下四千有餘性命之憂,馬某人身為主將安能保命逃跑?”


    “將軍!”


    馬越言辭激烈,關羽不再多言,馬越卻隻能垂頭歎了口氣,他何嚐不知關羽的護主之心?


    “你關雲長有情有義,可為我馬越赴死。馬越銘感五內。”馬越左手輕錘胸口,鐵拳與甲胄發出悶悶地聲音,環視眾將,馬越緊咬下牙關,說道:“戎馬數載,不敢說百戰餘生,論行軍布陣,馬某亦未必比得上諸位將軍。此戰,是我等卷土之契機,馬某無法保證諸君都能活著回到皇都,甚至不能保證自己能否活下來。”


    說到這裏,諸將皆肅然,跟隨的將軍名震天下,敵對的亦是有著江東猛虎之名的猛將孫堅,這一戰是很多人有生以來首次遭逢的大陣仗,數萬人的大戰,在座者除了馬越與關羽誰都沒經曆過,哪怕是上軍校尉趙瑾,也不過是幾千人的小玩鬧,如果連馬越這個主將對時局都如此地不看好,也不難理解虎賁中郎將關羽請求馬越率奇兵迂回撤離了。


    他們都知道,關羽的虎賁中郎將不是空頭之名,能從征討黃巾的數十萬血流成河的景象中搏殺而出,誰會認為他是無能的草包?


    “馬某隻能保證,諸君在艱難之時俱不棄我,我亦不會辜負諸君!”馬越說著,抬腳踏在地圖上標注著偃師城的位置,喝道:“生,我與爾等共生,死,我與爾等同葬!”


    馬越沒說什麽多餘的廢話,亦沒有董卓那套榮華富貴的大餅,隻是單純的以萬金之軀同生共死,這一下卻正合了多是草莽出身的猛將心態,激起了他們的萬丈豪情。


    甘寧爽朗的笑聲中臉上帶著些許邪氣,當下便跪拜當中拱手道:“興霸願為將軍赴死,請為先鋒,直摧敵陣!”


    這一下子,華雄趙瑾包括負傷的徐晃亦一同拜倒,高聲喝道:“願為將軍赴死!”


    “既然如此……”馬越正待安排人事,卻見眾人皆拜倒,唯獨關羽低頭沉思不語,他停頓一下,不解地目光望向關羽。


    感受到馬越的目光,關羽抬起頭,麵色沉靜地起身拱手說道:“稟將軍,攻城拔寨興霸是個中好手,先鋒足矣。屬下請命率部斷後,請將軍準許。”


    “啪!”馬越猛然拍手,關羽能說出這句話,令馬越心懷甚悅,先鋒誰都能做,主將指明敵軍所在,先鋒隻需要一股腦地掩殺過去,夠勇猛就能做個先鋒,斷後可不一樣,一直軍隊在撤離時是一潰千裏還是有條不紊,都是斷後之人的責任。“好個關雲長!”


    先鋒之將,勇猛無比,光芒萬丈。


    斷後之師,心思慎密,幕後英雄。


    統兵之路,關羽上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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