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安平雷厲風行地處置了京兆尹之後,諸位大臣一度對其大加改觀,百姓之間更是頗多讚譽,然而這也不過隻是曇花一現而已。(.無彈窗廣告)


    安平對此毫不在意,照舊遊戲花叢,瀟灑快意卻又片葉不沾身。如今身邊沒有了齊遜之和劉緒的相伴,雙九便成了她最常調戲的對象。但是這孩子實在是適應力強,從起初的羞赧躲藏到後來的臉紅忍受,最後竟成了淡定如常,半推半就。


    終於有一日,他在東宮內扭捏許久,對著正在悠然品茶的安平嬌羞地說了一句:“殿下若是真的……屬下倒也……並非不願……”


    “噗――”安平毫無形象地噴了一口茶,再抬頭,麵前的少年已經掩麵飛奔而去。


    她抽了抽嘴角,最近是命犯桃花了不成?


    “哈哈,看來微臣來得不是時候啊。”有人大步走入殿來,一身水青色的長衫,飄逸似仙。


    安平取過桌邊的白帕拭了拭嘴角,恢複了平常的優雅容儀:“叫林先生見笑了。”


    “不敢,不敢。”林逸連忙行禮:“是微臣失禮了才是,還望殿下莫怪。”


    “無妨。”安平抬手示意他免禮,指了指麵前的凳子:“先生請坐。”


    林逸毫不扭捏地在她麵前坐下,就見安平朝門邊的圓喜使了個眼色,後者便立即掩上了殿門。


    “殿下這是……”


    “有些事情想與先生私下說。”


    她不稱官職,反而一口一個“先生”,顯得極為尊敬。林逸摸了摸泛著胡茬的下巴,似是在思索她的用意,然而對麵的女子顯然心情很輕鬆,神情溫和,毫無深沉之感。他笑了一下,頗有些自嘲的意味:“殿下請說。”


    安平點了點頭:“本宮在想,你入工部也有些時日了,該做些實事了。”


    “哈哈,殿下所言甚是,林逸但憑吩咐。”


    “很好,那麽……”安平稍稍頓了頓,眼珠輕轉:“本宮便將製造新式機弩之事全權交由你負責。”


    林逸愣了愣,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微臣從未聽說過什麽新式機弩,想必是件密差,殿下為何交付於微臣?”


    安平挑眼看來,微露笑意:“還是那句話,因為覺得你可用。”


    殿中有一瞬的沉凝,林逸一向不羈的神情漸漸轉為肅然,而後霍然起身,朝她恭敬地拜了拜:“殿下胸懷廣闊,微臣欽佩。”接著,他又忽然抬頭笑了一下,帶著一絲狡黠:“想必攝政王得知了,也會有此感覺。”


    安平一怔,麵露訝然,他卻已經行禮告退,水青色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視野中。


    難怪查不出他的底細,原來竟與攝政王有牽連。不過攝政王早已多年不過問朝政,怎會在此時讓身邊的人進入朝堂?難道說,這種牽連來自於其他方麵?


    她忽然想起那日林逸說是奉父母之命為大梁盡忠三年,莫非與他的父母有關?


    而他今日故意透露這點,也算是在表露忠心了吧?


    她笑了一下,這樣也好,大臣們都認為蕭靖有攝政王的支持,看來她也不差啊。


    “殿下,蜀地送來了奏報。”


    圓喜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打斷,安平有些好笑,這邊剛想到蕭靖這個皇叔,那邊就有蜀地的奏報送到了。


    “送進來。”


    奏折在她手中緩緩展開,安平隻看了一眼就怔住。


    蜀王薨了。


    端午將至,天氣又熱了一些,齊府內卻是氣候宜人,大約是因為綠蔭植物過多之故。


    齊遜之由隨從推著,從院後往前庭而來,尚未到大門口,就見其父齊簡從前廳走出,朝他招了一下手:“遜之,你過來。”


    他頓住,點點頭,示意隨從推他入廳。


    “父親有何吩咐?”


    一句話尚未說完,齊遜之的臉上已經微露訝異,因為廳中竟然還坐著一個女子。見他進來,她趕忙起身,臉色微紅地走到跟前行了個萬福:“齊大公子有禮。”


    “原來是周小姐,有禮。”齊遜之淡笑著回了禮,微微轉頭,不解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哦,是這樣,周小姐正在準備女官甄選的測試,得知為父是今年的主考,便過來問些事情。”


    盡管已經盡量將語氣說得自然,但他老人家眼中一閃而過的狡猾豈能逃得過齊遜之的眼睛?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打擾,還是告辭吧。”齊遜之微微笑著點了點頭,便要離去。


    “誒……”齊簡連忙按住輪椅扶手,看了一眼旁邊麵露尷尬的周漣湘,俯下身子在他耳邊低語:“為父也是為你好,別人不知道,我還看不出來安平殿下的意思?她既然不會挑選你,你總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謀劃謀劃,畢竟年紀也不小了啊。”


    齊遜之忍著笑搖了搖頭,抬眼看去,見周漣湘已經識禮地退到一邊去了,便也壓低聲音回道:“父親一片苦心,孩兒都知道,但是……您也別把慶之的心上人塞給我呀。”


    “哈?”齊簡雙眼大睜,一臉愕然地看著兒子,齊遜之已經叫隨從推自己出門去了。


    不是吧?看周家小姐一來就詢問自己兒子的事情,還以為是對他有意,怎麽又跟劉家小子扯一塊去了?


    齊簡恨恨地撇了撇嘴:劉家小子是不是太過分了?有安平殿下的寵愛還不夠麽?好歹留個好姑娘給他做兒媳啊!


    進入內宮時,齊遜之遣退了隨從,獨自前行,沒多久竟意外地在假山邊撞見了雙九。後者正側著身子撓那幾塊假山石,看上去似乎十分懊惱,可愛的包子臉漲得通紅,眼神也閃閃躲躲,不知是出於什麽緣故。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繼續朝前而去,然而沒幾步便又瞧見圓喜撇著嘴站在假山另一側,眼神古怪地緊盯著雙九的方向,正小聲地嘀咕著什麽。


    輪椅的聲響很小,再移近了些也未被發覺,於是齊遜之終於如願聽見了圓喜小聲嘀咕的內容:“身為侍衛就該好好盡責,竟然妄想攀附殿下,你以為你算什麽?”


    他有些吃驚,又轉頭去看雙九,眼神來回掃視了幾圈,嘴角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卻又最終層層掩蓋於黑潭般的眸光之下。


    其實圓喜並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但是自從雙九入宮後他就覺得不舒服。安平殿下對這個小子也太好了吧?哪是他保護殿下,簡直是殿下在嗬護他嘛!動不動就別做這個了,別做那個了,都去讓圓喜做吧!掀桌啊,太過分了吧!


    本來他還可以忍忍,但是今兒都聽見這小子主動向安平殿下示好了,這算什麽啊?臭小子想攀高枝?哼,身為安平殿下身邊最盡忠職守的太監,他決對不允許!


    他這邊正在充當正義的化身,頭一轉,就見齊大公子雲淡風輕地從身邊慢悠悠地過去了……


    他……沒聽見什麽吧?


    圓喜倒抽了口涼氣,齊大公子您可千萬別告訴殿下呀!>_<


    禦花園裏的清池邊大片芍藥開得正好,嬌豔之姿堪比牡丹。安平立於一旁,月白袍子的下擺恰恰隱於層層花間,左手端著一碗魚食,右手輕抬,慢撚揮灑,姿態悠然如畫。池中的魚一窩蜂地湧上來,又心滿意足的擺尾散開,她便微微勾唇,笑得純然無害。


    齊遜之並沒有急著上前,隻是隔著池水看她,因為她的身後還站著劉緒。


    安平背對著劉緒慢吞吞地喂完了魚,這才悠悠然轉身看向他:“慶之今日來找本宮,有事?”


    劉緒的一顆心瞬間就哇涼哇涼的了。


    禽獸啊!占了便宜這麽多次,揮揮手就把他掃地出門了啊,現在還用這種陌生人一樣的口氣問他來這裏有什麽事?


    他強忍著不快從袖中摸出一隻荷包,沒好氣的將手一伸:“微臣奉家父之命,來給殿下送端午驅邪的香包罷了。”


    安平眉頭微挑,眼神從他氣鼓鼓的神情到手中的香包上悠悠流連過去,忽而神情一動,微笑俯身,撩袖折了腳邊的一枝芍藥。


    她緩步走近,月白衣袍當風翩飛,仿佛行獨走於蒼茫深山,又如孤立於萬仞絕壁之下的一方鏡湖,周遭萬物消弭,隻餘這一人,風流飄逸,奪目迷離。待到近處,深邃的眼眸稍稍抬起,又宛若掀開了一幅壯闊麗景。


    芍藥的幽香隨著她的接近微微散發,撩撥著劉緒的情緒,她每走近一步,他便聽見自己心跳又快了一個節奏。


    他微微垂首,不再看她,隻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境地了。


    下一刻,一朵豔麗的芍藥忽然嬌俏地在眼前晃動,他訝然地抬頭,便見執花之人嘴角微勾,眸中好似落入了辰星,薄薄的浮光蔓延出攝人心魄的光彩。


    “慶之有心了,作為回禮,這枝將離草,贈你。”


    劉緒呐呐地看她,好像有些不敢置信。《詩經》中有“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一句,男女以芍藥相贈,表結情之意,難道……


    心中某個角落好似炸開了一般,瞬間盈滿了整個胸懷,可是他竟不知該如何去形容。記憶裏好像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然而他卻並不排斥。


    香包已經被安平取走,她瀟灑地笑了兩聲,便徑直越過他走了,隻有指尖溫熱的觸感還在,卻蔓延了他整張臉,以致於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樣的情緒下離開的。


    一直見到齊遜之,他才驀地驚醒,繼而猛然止步。


    “子都兄……”


    齊遜之掃了一眼他赧然的臉色,微微一笑:“恭喜慶之,總算是心想事成了。”


    劉緒眼神閃爍,隻覺得自己的臉都快燙化了,悄悄去看齊遜之的神情,他還如往常那般雲淡風輕,好像什麽都與他無關。有時候真是很羨慕他,若自己是他,也許就沒有這麽多煩惱了。


    “對了,殿下剛才贈你芍藥時,可說了什麽?”


    “嗯?”劉緒總算回過神來,搖了一下頭:“沒說什麽,隻說贈我這枝將離草……”話音驀然頓住,隨之臉上血色盡褪。


    齊遜之眼眸輕轉,微微歎息著搖頭:“將離啊……”


    將離將離,寓意別離。


    剛才安平殿下並未稱芍藥,而是稱了它的別名――將離草。劉緒無力地垂了手,他竟忘了,芍藥除去結情,也有惜別之意。所以,她這段時間的冷淡,竟是真的要斷絕了之前的關聯了麽?


    手中的芍藥照樣豔麗,卻忽然有些灼眼……


    直到劉緒離開,齊遜之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一直緊扣著輪椅扶手的手指也終於鬆開,而後才繼續朝前而去,沒多久便看見了坐在亭中悠然無比的安平。


    “殿下委實心狠。”


    安平訝然抬眸,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事,笑道:“本宮也是無奈,慶之是好男兒,本宮不願誤了他罷了。”


    齊遜之勾了勾唇,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不知殿下今日召見所謂何事。”


    “有事要你做。”安平起身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笑道:“子都,按你說的,賣藝不賣身,如何?”


    他頓時失笑:“甚好,但憑殿下吩咐。”


    “嗯,蜀王薨了。”齊遜之一愣,就聽她接著道:“不久蕭靖便會受封入京覲見,屆時本宮要你負責接待。”


    “原來如此,微臣領命。”


    “好,那便交給你了。”安平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卻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齊遜之微帶失意的眼神。


    果然關注的隻是朝政大事。連慶之這般的男子都看不上,想來這世上,恐怕無人能入您的雙眼了吧。


    回到齊府,剛好周漣湘告辭出門,二人在門邊相遇,免不得又要寒暄兩句。


    看到她,齊遜之難免會想到劉緒,不過後者現在一顆心思都係在了安平殿下身上,經過今日之事,想必很不好受吧。


    由管家扶著邁入門檻之際,忽然自他袖間落下了什麽。周漣湘看見,趕忙為他拾起,神情忽而染上一絲失落:“這是……齊大公子剛剛收到的吧?”


    齊遜之轉頭看了一眼,笑著搖了搖頭,頭也不回地進了門:“不過是個普通香包,並無特殊意義,小姐若喜歡,便贈與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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