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大半天的努力,高樂終於知道了自己身處大明永樂九年七月的天津衛城外,至於自己的意識為什麽會出現在幾百年前的十一、二歲小男孩的身體裏,而且還是災民,都不是現在要考慮的,雖然剛剛喝了免費粥,可他還是很餓,不管怎麽說都要生存不是?好歹30多歲的人了,難道餓死?


    ~~~~~~~時光如水,轉眼到了:


    大明永樂14年六月初三,天已經擦黑兒,天津衛城外,海河東麵離一片樹林不遠,有一所不小的院子,五間正房,八間廂房,還有兩個跨院,占地也不小,後麵更是個大菜園子,裏麵還有一些其他建築,朦朧中看不大清楚。男男女女30多個孩子圍坐在院子裏悶頭吃飯,大的17、8歲,小的12、3歲,大盆的肉燒茄子糙米飯還有湯,看來日子過得還不錯,隻是氣氛有些壓抑。


    看看大家飯吃得差不多了,高樂首先打破了沉默,“好了,別悶氣,既然已經定好了去向,就好好準備,我們還小,日子剛剛開始。來,你們回屋念書去。”一邊說一邊把小孩子轟回屋。


    如今的高樂與5年前大不一樣,16歲了,唇邊開始有些髭須,已經有成人的身量,挺拔周正,神態安然。


    “老十,就是覺得幾年辛苦掙下的營生,剛剛擴大就放棄了,有點兒舍不得。”說話的是老二周奇,這小夥子身材粗壯,自幼習武,能打敢拚,是男孩兒裏歲數最大的,快18了。這幾年不管是開始的小沙鍋燒烤攤,還是小餐館,要是沒有他和幾個大點的孩子敢玩命,早就讓混混們奪走,或者淪為別人的掙錢工具了。


    “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嗎,怎麽還想不開,這就叫塞翁失馬,我們這些人不能一輩都這樣吧?趁現在有些積蓄,而且年輕,大家能騰出手來,按各自的想法去做,不是挺好的嘛。再說妹子們也漸漸大了,最多在家學二年東西也都該出門子了,再過幾年未必能有這樣的機會。”高樂微笑著勸說。


    “隻不過覺得把這麽大家子人扔給你們,我們幾個自己走了,心裏過不去。”老九張四虎低頭出聲。聽了這話,要去當兵的周奇和馬明心裏念叨,過意不去還要那麽多錢。馬明更是楞了他一眼。老十雖然不大,但確實是他在當家,聽他勸自己兩人的那份銀子,大半勻給了老九,在軍營裏有姐夫關照,確實也用不了那麽多,可心裏多少還是不痛快。


    “越活越回去了,當年咱們什麽也沒有,也能活,何況現在,就是沒任何進項,省著點兒存糧吃上3、4年問題不大吧?再說幾年前都沒人欺負的了我們,更別提現在。好了,明兒大姐兒子百歲兒,高高興興的去。再說一早徐大人還要來看東西,別耽誤了。”


    大家又說了半天話,各自回房了,天早已經黑了,沒有月亮,高樂獨自坐在院子裏的棗樹下回憶,兩條大狗蹲在腳邊十分安靜。


    當年北直隸部分地區水災,一時間災民湧入北京天津等地,畢竟是真的盛世,吏治絕對清明,官府效率高,災民安頓還是不錯,高樂就是災民之一,而且是個孤兒,本來如果天天喝粥,忍到了大多數人回鄉,像他這樣的官府還是會安排的,隻是高樂晚上不睡覺,摸魚撈蟹的,然後換點佐料、材料什麽的,三天不到,高樂的砂鍋燒烤攤就在運河碼頭邊支開了,很快難民裏的孤兒聚集在他的身邊。


    天津衛是運河轉運樞紐,可說是千帆雲集,店鋪興旺,再加上城外難民並不太多,碼頭上零活不少,大人們找個體力活兒不難。大家可憐他們是孩子,照顧生意,加上高樂手藝不錯,不多久生意還真有了人流兒,連一些衛所的軍戶有時也來嚐嚐鮮,那時他們一起有34個沒有家人的孩子,其中十歲以上的隻有22個,最小的隻有7歲,沒到八月竟然全能吃飽飯了。


    有了生意也就有了麻煩,不知什麽原因,高樂不許大人和有家人的孩子加入,自然災民裏有人眼紅,不久幾個好吃懶做的主動要來幫忙,還有些老人前來說和。小的不懂事,幾個大點的孩子還弄不明白這裏的意思,高樂卻堅決不同意,找來派粥的兵丁官吏,才搪了過去。


    沒幾天,清靜的時候,城外碼頭上的5個混混聞著味兒就來了,找茬兒之後,一個勁兒的嚇唬,周奇上去爭論,後來就動上手,雖然練過,周奇畢竟年幼,很快被打倒在地,鼻血直流,其實那些人也就是欺負老實人,不敢真的下狠手。修理一下不聽話的,嚇唬嚇唬孩子,得了這攤子,還得要孩子們幹活兒呢。


    幾個混混正以為得手,已經湊近的高樂突然出手,一腳踢中前麵那人的襠部,反手兩隻手指捅進了另一人的眼眶,同時高聲呼叫其他孩子動手,看著滿地打滾的兩個頭,剩下的混混驚呆了,衝動起來的孩子們下手就沒什麽輕重了。恰好一個百戶帶了幾人正準備來吃點野味,遠遠看見急忙趕了,過來拉開眾人。除了一個跑得快,剩下4個混混奄奄一息,其中一人一隻眼肯定瞎了。


    事情本來不會那麽輕易了結,隻是沒出人命,天津又主要是軍事衛所,地方官府剛剛成立,那個拉架的百戶劉豐寧是隨永樂大帝掃北的近衛,負傷後安排到天津衛的,很有軍人作派,而新來的指揮使徐德勇更是他的老上級,這兩人可憐孩子們,對他們的狠勇也是暗自讚賞,隻不過叮囑地方官對幾個大的小小訓戒了一番,打了幾板子,以防將來走岔路出了大亂子。倒是孩子們得了不少好處,自此有了遮風避雨的所在,還和駐地軍隊搞出個“軍民共建”的佳話來。三岔河口從此有了一道新風景---“小小小吃”。


    令劉百戶和中衛指揮使吃驚的是,沒過幾天,傷勢剛好的高樂和幾個大點的男孩兒拜訪了臥床不起的幾個混混,不久孩子們的攤位周邊出現了幾個經營其他種類吃食的攤子,一下子三岔河口的大排擋火爆了起來。10來歲的孩子們就有如此手段,高樂他們真的引起了衛所頭領們的注意。


    房間裏的說話聲打斷了高樂的回憶,夜裏睡不著覺的人還很多。


    軍糧城,當年的劉百戶已是千戶,去年年初還娶了這幫孩子的大姐劉巧兒,他今夜也在思量,孩子們盤出的兩所酒樓正是他牽的線,說實在的他何嚐希望奪了孩子們的基業,隻是磨不開老領導的麵子,不得以前去傳個話兒,連媳婦都沒敢告訴。沒想到高樂就應了,而且除了安排幾個人,連價都沒劃。


    事兒都過去好幾天了,自己都沒敢告訴媳婦,明兒兒子百歲,孩子們一定會過來,自己到時候怎麽和媳婦交待。如果沒有媳婦算得一筆好帳,沒有他們給的壓縮幹糧的製法,自己如何可以在不到2年裏從管軍糧的殘廢百戶升到副千戶。隻怪自己,如今奪了孩子們的飯碗,媳婦知道還不瘋了。劉豐寧此時百般悔恨,又是滿心期盼,高樂這個小舅子明個兒真能說服他們的大姐。


    偷眼看著坐臥不寧的夫君,劉巧兒在那偷樂,不過心中也是確實有點氣,隻是低頭給孩子喂奶不說話。


    這劉巧兒原是樂亭的一個書官的獨女,趕上鄉裏大災,母親沒了,父親隨著眾鄉親出來,本惦著來京城投奔弟子,沒成想身子骨不行,半路也沒了,不得已隨著鄉裏人來到了天津衛。


    這巧兒本來長得周正,又能寫會算的,飯還沒吃飽呢,就有人開始打她的注意,劉巧兒看不得這些鄉親的嘴臉,正好高樂他們忙活兒,就摻和進來,幫忙幹活,同時照看小的,沒承想真的就在天津衛站住了腳,機緣巧合成了劉千戶的媳婦,雖然丈夫腿有點問題,可人品不錯,兩人也算恩愛,兒子也有了。


    當時那幫災民多數回了原籍,或者安排到了別處,少有留在這天津衛的,倒是他們這些孤兒在這天津衛入了籍,回想這幾年,劉巧兒不由感歎。這次雖然體諒丈夫的難處,可也埋怨丈夫,不該不告訴自己就去找了弟弟,雖然及時收手是自家姐弟早已商量好的,不過逗一下這個家夥,也挺有意思。女人坐在炕上一會兒咬牙一會兒偷笑的,哎,這女人的心思呀,那勇猛的劉千戶如何想得明白。


    此時的明白人正是原先的中衛指揮使,如今已是徐督司,這徐德勇大人可是文武全才,多年來跟著朱棣南征北戰,年歲大了退到地方。天津衛是什麽地方,北京的東方及海上門戶,同時是漕運的轉運樞紐,軍戶四分練兵,三分屯墾,三分漕運,要知道邊軍才三分練兵,七份都要種地的。可想天津衛在朱棣心中的地位,駐守此地自然是皇上信得過的人。


    徐德勇此時心中想的也是那幫小子,尤其是那個高樂高景宇,隻有16歲的孩子,這心路眼光讓人佩服,此次賣酒樓玩兒的真是漂亮,發現大勢力盯上他們的生意時,沒有蠻幹也沒有委曲求全,而是翻新重建,擴大規模,同時大肆造勢,並把麻煩引向自己,轉手賣了自己一個人情,得了錢財從容脫身,還安排好了孩子們的前程。不知明天會送給自己和進兒一份兒什麽樣的禮物。


    這幾年雖然自己對他們非常照顧,孩子們倒是從未給自己添過什麽麻煩,也沒送過什麽錢財,不過他們的禮物確實有意思,開始還是年節時孩子們送上的一些自己做的小物件,這兩年的先是壓縮幹糧,後來又有罐頭食品,都是對皇上的北征大業大有用的東西,明天的禮物會給兒子和自己帶來什麽呢?徐大人也是有些期盼。


    那幫孩子們在那個大院子裏天天鼓搗,不僅能出好東西,還請了教書先生,保不準將來還真能出個舉人,自己的老兒子跟他們年歲差不多,原先不好好讀書,最近一年沒事就往那兒跑,這些日子看來功課和眼光還真有不少長進。不過他們想要到努爾幹女真地商屯,甚至組織海運到高麗和倭國行商,倒是讓自己很是擔心,明天還是跟高樂他們談談吧。


    此時睡不著的還有徐大人的二兒子徐進,前些日子小弟他們那些人借用自己雜造局工匠打造了一些東西,晚飯後小弟告訴自己搞的東西出來了,算在自己名下,徐進不激動是假的,想想他們以前搞出來的東西給父親和劉叔帶來的好處就知道了。任憑自己如何追問,這臭小子就是不告訴自己是什麽東西,非要自己明天一早去他們的大院親自體驗。本想去找工匠們問問,看看天色已晚,猶豫半天,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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