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徐海就帶著自己的父親和二哥出了城,過了海河來到那座大院子,高樂和周奇他們已經在門前迎著了,行過禮,沒什麽寒暄直接領人到了菜園子。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在正房的小客廳裏,六個人已經落座,其他孩子在廂房念書。聽著外麵朗朗的書聲,徐大人已經平靜下來,徐進還是有些激動,徐海在旁邊有些得意。徐德勇是第二次來這裏,上次是房子剛建成的時候,這些孤兒在此落戶確實自己也付出了努力,如今看著孩子們健康成長,並且有了如此成就,他也是頗感欣慰,尤其是注意到了牆上的橫幅--“格物致知,修身齊家”,若有所思。


    “徐大人,零件是分開打製的,最後組裝的3天隻有雜造營的兩位師傅和我們四人,這些天都沒離開過,所以保密沒問題。”高樂開口第一句話打消了徐德勇的疑慮。


    “很好,裝的東西有多重?”


    “一萬斤。兩匹騾子兩萬斤也可以勉強拉動,這東西太大,太顯眼,沒有拉出去試驗,一般的溝坎小坡應該也可以過,這裏有一個縮小模型,用一隻狗拉著500斤鐵塊在野外試過。”高樂跟徐大人解釋,那邊徐海跑到牆角,拿開擋著的木板,裏麵放著一輛縮小版的履帶拖車,一隻手輕鬆的拖著,展示給他父親和哥哥看。


    “作為戰車和運輸車輛都比較合適,這可是我想出來的。附帶的這件東西我們管它叫千斤頂,比較適合車輛維修。”徐海還是有點少年心性。


    “是嗎?”徐德勇有些好奇的看著小兒子。


    “確實如此,有一次我們在一起談起北征問題,小海認為如果板子能隨時墊在車子下,打仗時的輜重運輸就輕鬆了,我當時還笑話他,不過高樂倒是很支持他的想法,後來他們就跑一邊琢磨試製,還就讓他們搞出來了。那個千斤頂好像是馬明自己搞的,這次請工匠們順便造了出來。我在這裏就是打下手,幹重活的。”周奇笑嘻嘻的說給那父子聽。


    徐德勇今年50了,以前也是孤兒,很早就跟朱棣南征北戰,辦公時威嚴,跟這群孩子們倒是從來很慈和,而且也沒那麽多規矩,大家跟他也就比較隨意。


    “按說明年徐海準備會考,本不應該讓他在這些事上多費心思,不過他也是將門虎子,對軍事方麵十分上心,我怕硬要攔著,胡思亂想反而不美,這事還請徐大人原諒。”徐海聽高樂這麽一說,暗自感激,偷偷看了父親一眼。


    徐德勇武將出身,大兒子早亡,二兒子如今也是百戶,一心希望這小兒子能考中個舉人,那自己這輩子也算無所求了,這小子雖然聰穎,但非常貪玩,也讓徐德勇時不時頭疼。想想皇上的心思,如今這個拖車運用好了的話絕對是個征戰利器, 徐德勇沉思片刻,“這次老三幹的不錯,回頭送你匹好馬,但事情到此為止,剩下的交給你哥哥辦就可以了,你就安心念書吧。馬明,周奇你們倆就臨時跟徐進把此事辦妥,周奇先不要去水軍那邊了,如果還想去,辦妥了此事再去更好,徐進,你帶人把東西拆了弄回雜造營,把事情安排妥當,我跟高樂說點事兒。”


    很快屋裏就剩下兩人,靜靜的半天沒人說話,高樂神情一直十分自然,徐德勇暗暗點頭,“牆上的字為什麽沒有後麵一句?”


    高樂沉吟片刻,似乎在組織詞句,“大人,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真能做到格物致知,已經比登天還難,我們都是孤兒,生逢盛世,又有幸承蒙大人這些年傾力關照,已經是天大的福分,再有個6、7年孩子們也都大了,希望那時這些兄弟們能成家立業。如果我們這幾年有機會再掙下些家產,讓姐妹們風風光光的出門子,那就更好了。治國平天下怕是力所不及。”


    “安排了他們,那你自己呢?”


    “謝大人關心,到時我也不大,有這些年的經驗,世道又這麽好,謀生應該沒什麽問題。”高樂起身行了一禮。


    “這幾年我確實十分關注你們,尤其是你,這些孩子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沒。”


    “大人誇獎了,如沒有大人關照,我們一群孩子活著都成問題,如何能有今天。”高樂起身深深一禮。


    “人貴自強,別人才能幫你,你也不用過謙。我隻是覺得你如此才華,就這樣埋沒十分可惜。”


    “大人誇獎,一些小聰明不敢稱才華。”


    “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你小小年紀撐起這個家,這一般人做得到麽?我也偶爾聽過小三兒說起過你們一起讀書、辯論,甚至一些奇思妙想時的情形,包括這幾件有大用的器物,如果沒有你引導,他們如何想得出來?做得出來?”徐德勇似笑非笑的看著高樂,高樂立刻覺得後背有點濕,好像太陽升得高了,天氣開始熱起來。


    “這是和大家一起讀書養成的習慣,孩子們注意力不容易集中,總需要一些有趣的東西吸引他們,才不致厭學,隻要控製好方向,效果還是不錯的,倒不是我比他們明了多少,隻不過是引起大家學習熱情的小技巧。”高樂老實的回答。


    “哈哈,小技巧,好技巧。我說那小子最近怎麽念書如此上心。”徐德勇爽朗的大笑。


    “不上心哪行,他要舌戰群儒,總要準備充分不是?”高樂麵上也帶出一絲壞笑。


    徐大人哈哈大笑,“為何不讓這些孩子們去書院念書?”


    “如今閑下來,有些人確實會去小考。其實對我們這些人來說,生存是第一要務,做官、從軍、經商、務農都是生存手段。這要看各自興趣特長,我們這幾個大的會盡力幫助他們。”


    高樂平靜的口氣有些讓徐德勇吃驚,沉吟片刻,“要說這幾個大的這回都有安排,你呢?現在酒樓沒了,即便有孩子們要照顧,抽時間念念書,考個秀才應該問題不大吧。”


    “見官不拜,是我所願,做官卻不是我能力範圍之內的事。”如今的科舉考試是大義,格式也不是那麽嚴格,加上記憶力驚人,考個童生高樂還是有信心的。


    “我說你不願見那王大人,原來是受不了這官場禮節,要說你們的事他也出力不少,你們考幾個童生出來,他的折子也好寫。”地方官安頓孤兒是善舉,否則孤兒自身賣了,賑災款下來官府還要出錢贖,批了幾畝荒地,就解決了30多人,上麵自是高興,當年就有人很誇了幾句,如果能夠再出幾個人才,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好。王大人聽說這些人剛剛安定下來就請先生讀書,就積極幫忙。如今按兒子說法,考幾個秀才出來不是什麽大難事,這對王大人來說跟天上掉餡餅沒什麽區別。


    “全賴大人們照應。”


    “念書的事倒是急不得,你說希望去女真地商屯,還有出海貿易,危險重重,為何要去?”多年行伍的徐大人一板臉還真是不怒自威。


    高樂倒是微微一笑,“看來大人軍務繁忙,對徐海的功課關注還是少了些。三公子雖然年輕,曆練不足,但對軍務和邊地情勢還是很有見地,而且願意拿我們當兄弟,我等掙錢的同時也願為三公子驗證一番。”


    “他有什麽見地?”徐德勇神色緩和許多。


    “大人還是關注一下三公子的功課為好。”高樂仍是一臉微笑。


    “以後叫我世伯吧。”徐德勇沉吟了一下說道。


    “徐世伯。”高樂痛痛快快起身行了一禮。


    “好,不過此事凶險,還是不要去了。”


    “充分準備應該問題不大,況且何事沒有危險呢?此事還早,看看再說。”高樂還是希望徐氏父子倆人交流一番再說,“徐世伯今天去喝我們那小外甥的百歲酒嗎?”


    “那是當然。”


    “賣酒樓的事,劉大哥應該還沒敢告訴我姐呢?”高樂臉上露出一絲壞笑。徐大人微微一愣,隨即也是笑了起來。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百歲酒喝得愉快,當然劉千戶得知夫人並未怪罪更是大喜過望。這徐進看了弟弟寫的生產流程和使用設想,也明白了這種履帶拖車的在戰爭和運輸方麵的作用,興奮得酒席上一個勁的敬酒,早早的不行了。天色漸晚,大家盡興而去。


    劉巧兒和丈夫送大家出來,看著大家禁不住淚眼模糊,高樂也覺得眼中濕潤,雖然早知人情冷暖,可這一刻還是能感到世上的濃濃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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