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遠芳眨眨眸,確定眼前人仍貨真價實的雲伯侯以後,若說沒有幾分愕異,定是假的。但因赴京之前即已設想到了重遇此人的可能,是以,意外遠不及對方來得突兀。


    在對方猶似無法置信的眸光中,笑吟吟上前幾步,“原來是雲伯侯爺,多年不見,您還能如此健康的活著,真是意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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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竟還有臉出現在京城?”


    “你這個不守夫道的男人,不也有臉活在人世間?”


    “以夫為天,出嫁從夫,你這個女人,叛夫棄子,實在荒唐!”


    “從一而終,別無二娶,你這個男人,背諾棄信,實在可笑。”


    “……你無恥!”


    “你無聊。”


    挑開的軒窗內,但見得一個臉紅脖粗跳腳叱罵,一個老神定定反唇相譏,好戲,好戲。


    偏院的涼廳中,諶墨一手拿著梅幹,一手持著涼糕,不時就杯啜一口丫鬟遞到嘴邊的酸梅湯,飽饗口腹之欲,又有好戲入眼,身心皆悅啊。但是,為何總覺一些更大趣味尚未來臨咧?


    “遠芳!”陡有一溜快影奔來!


    嗬唷,來咯!諶墨眼前一亮,將左右兩手的吃食皆放回盤盞,拿帕子揩了手,對肚內的小東西娓娓道來:“看罷看罷,這等爭風吃醋的戲碼為娘我自小不知看了多少場,每每都令娘回味無窮,小東西若看著高興,今日就莫再折騰為娘了喔。”


    “遠芳——!”俊朗秀挺的雲入嶽,闖入偏廳緊緊抱住妻子,“遠芳,娘子,想死我了!”


    蘇遠芳眉尖淺挑,“閣下,我記得我並未遠行?”


    “遠芳你不知為夫對你是‘一時不見,如隔三秋’麽?”雲入嶽委屈的撇撇嘴角,“我已經習慣了醒來就抱你入懷,今日一睜眼卻不見你,你可知為夫當下有多難過?”


    蘇遠芳愕然呐:這塊木頭,平日除了纏人,想聽到一句甜言蜜語比要他叫聲娘都難,這一下子,怎就出來這些個?但究是女子,明知這廝別有居心,亦受用得飄飄欲仙,嫣然巧笑:“昨夜你說了要吃涼粉羹,我今早便找顧全要去了,你不是最愛食那個點心的麽?”


    “真的?娘子對我好好哦,娘子,為夫好愛娘子,為夫隻愛娘子,為夫最愛娘子……”


    諶始訓麵色由赭到青,咆吼:“蘇遠芳,像你這等放蕩無恥的婦人,活在世上,也隻是天下人之笑柄!”


    蘇遠芳杏眸圓睜才要起怒,已聞夫婿道:“你這個糟老頭,敢罵我家娘子?像你這等食骨不化的迂腐老頭子,活在世上才是浪費食糧!”


    哈哈哈……諶墨拍案叫絕:雲莊主,強大哦。侯爺老爹這次第的臉色,開個染布鋪子都夠看了,哈哈哈……好戲,果然是好戲……


    “你是什麽東西!”


    “原來你不是人,是東西?”


    “蘇遠芳,你的眼光就是如此不濟麽,像這等粗野村夫……”


    “娘子,這位大叔到底是何人?以娘子的品味,怎識得這等俗庸之輩?”


    哈哈哈哈……小東西,娘委實是受不住了,娘再看下去,怕把我的小東西給從嘴裏噴出……


    氣極之下,雲伯侯亦始口不擇言:“你這乳臭未幹的無知小兒,該找得不娘子,而是娘!”


    “哈,對咯。”雲入嶽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娘子,我們該盡快回家才是,我們那個降世才一月有餘的女兒,定然想你想得不得了呢。說不定這時,天天望著窗口喊‘娘’。娘子,你不能因偏愛墨兒就忘了天兒喔。”


    噗~~……哈哈哈……“雲喬,吩咐廚下,本王妃中午要吃百合熏魚、東坡肘子,再來兩道時令鮮蔬,外加一個冷拚!”想不到賞到一場好戲,竟會有止吐開胃的功效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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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想而知,到最後,諶始訓定是怫然拂袖而去。


    “前夫”前腳走,“後夫”即遭追打痛毆,直至雲入嶽抱頭狂躥:“娘子,饒命啊,娘子……”


    蘇遠芳亦追亦罵:“你這塊木頭,平日要你說一句甜話兒就那樣的難,還以為你天生木訥拙嘴也便沒有逼你,你竟是欺瞞著我的?我打死你這塊虛偽的假木頭!”


    王府下人看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總算明白了,明白了為何持謹溫存的前王妃有王妃這般驚世駭俗的妹子,在在是其來有自啊。由此想見,王爺的未來不容樂觀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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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落雲隨宮中侍衛,從容踏進銀陽殿內。一路,未忘再次感歎天朝富貴,僅此一座殿閣,足見奢麗一斑。


    “耶姓笨蛋,你在看什麽?”


    耶落雲手指猶在柱上浮凸欲躍的雕龍上滑抹,眉眼不抬,口內問道:“笨蛋你在問誰?”


    六皇子好在收嘴及時,“快過來啦,有要事等你商量!”


    耶落雲這才仰眸,見得那兄弟三人都在階下案上圍坐,而玉階之上,那個象征無限尊嚴的大位,卻似無人問津的虛置其處。


    他徐徐行近,目注那張溫雅麵顏,“我聽說,貴朝中要你稱帝的呼聲很高。”


    傅洌挑眉:“那又如何?”


    耶落雲咧嘴一笑:“……若你稱了帝,說不定我便能把小雪蓮帶走哦。”


    “笨蛋,還不快坐下!”傅澈一把扯他落座,“本王很善良的告訴你,激怒我三哥,絕不是一件輕鬆好玩的事。”


    耶落雲白牙全呲:“小雪蓮的夫君,他此話當真?”


    傅洌細眸瞥來:這個人,臉上的光芒與墨兒極似,都是恣意至極,若非自己的早到,墨兒可會對這廝動情?


    “笨蛋!”看他猶不知死活挑撥,傅澈翻著白眼給予忠告,“我們兩個聯手,打得過五哥,我們三個聯手,卻打不過三哥。你自己去想罷。


    “噫?”耶落雲月眸啟圓。“你不是病秧子麽?不然小雪蓮為什麽要出牆……唔唔……”


    “耶姓笨蛋!”傅澈撤了掩他嘴的掌,嫌惡在將其上的口水擦回笨蛋衣上,“你最好懂得有所言有所不言,我三哥或會看在你曾救三嫂的份上不會對你如何,但你的兩位兄長,鬧不好便會客死異鄉了。”


    當真這樣狠?耶落雲目光新而奇,在那張優雅麵上探啊探,看啊看……


    “赫連銘逃了。”傅洌麵色無瀾,溫然聲道。“而他所以有逃,想必你能猜出幾分原因罷?”


    “是你們有心放水?”耶落雲摸頜,“赫連銘乃東漠王唯一的繼承人,若其命絕在此,喪子之痛必使東漠王以舉國兵力來襲,東漠兵速以強悍著稱,加之哀兵之師,屆時必使天朝遭受重創,在如今朝堂未穩之際,無疑是雪上加霜。”


    傅津淺噱,“看來,你這個‘笨蛋’的名號名不符實,還是讓賢給老六獨享罷。”


    耶落雲頷首:“對此,在下沒有意見。”


    笨蛋!傅澈嗤之以鼻。


    “但赫連銘負傷逃走,以其秉性,不會吞下這份羞辱。”傅津美眸燦轉,“尤其這人,對我三嫂可是心心念念的不肯忘呢。”


    此語出,另三人均麵起陰翳。傅津搖頭:這些人的眼光,還真是不敢苟同呢,這世上,誰會比本王的小意意更可人疼愛?雖然,有時真想扭斷那隻小脖子,省得再從那張機利又甜蜜的小嘴內聽到任何不想聽到的……


    “以赫連的心性,的確不會幹休。”耶落雲沉聲道,“更怕得是他因愛生恨,得而不到即毀之,必然令人防不勝防。墨墨但有一絲不測,縱事後踏平東漠,又有何用?你們不該縱虎歸山的!”


    那顯而易見的憂色,使傅洌細眸幽光蕩起。


    “所以,我們找了你來。”傅津一拍其肩。“東漠和北岩毗鄰而居,而北岩大軍之強不亞東漠,若由你牽製,他行事自不會肆無忌憚。”


    耶落雲月眸一閃:“你是說……”


    “你的兩位哥哥本王已見過了,在獄內這些時日,開始是一味叫囂自己乃北岩王子,如今則天天哀饒,愚蠢軟弱如斯的人掌了北岩,你以為會逃得過赫連銘的雄心霸圖?”


    耶落雲一笑:“北岩如何,他們如何,早在在下得知自己是被人當成高等奴才使喚時,已不關我事。”


    傅津亦一笑,“但是,為了你的雪蓮,你樂意為之?”


    “嘿嘿,小雪蓮那麽愛玩,將來若想拋夫棄子,有北岩那塊寶地永遠等著。這樣的景象,單是想想,就令人神往呐……哈哈……”


    “三哥!”傅澈扯住耶姓笨蛋退躍丈許,立定後猶感冷風過麵,遂陪出超大的諂媚笑臉,“三哥,您從不和笨蛋一般見識的是不是?”


    迎著那戾虐眸光,耶落雲呲笑得更加得意,“原來,你生氣時是這個模樣?”


    這個男人,或者會是天朝的皇帝。


    江湖中的妖魚,經得起波詭風浪,卻會在華麗鑄就的宮池內窒息;天山上的雪蓮,熬得過酷寒嚴雪,卻會在金玉砌就的花園內枯萎。


    若這男人想用宮宇後位套住墨墨飛翔的羽翅,必需是墨墨心甘情願就俯……


    他就是要告訴這個男人,墨墨永遠有一個去處,永遠有一方可以恣意遨遊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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