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司馬景竟然一句話也沒說,他與二人見過禮後便徑自坐下了,李青晗微微有些吃驚,但也沒有表現出來,按道理說茹曼隻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妾,是沒有資格跟他們同坐的,李青晗深知這個道理,她隻讓碧萱坐在自己後麵的位子,讓茹曼站在碧萱後麵,淮南王身份高貴,自然是要與自己坐在同一條線上的。


    此時已經是夜裏了,因為夏日天熱,索性就在外麵搭了個台子,又在旁邊給放了一個缸,裏麵放滿了冰塊,散發著騰騰寒氣,隻覺得神清氣爽,晚風雖然有,卻還是夾雜著熱氣,可有了這樣的寒冰,就顯得舒服多了。


    盡管如此,還是有不少丫頭在後麵舉著扇子扇風,旁邊的桌子上還擺著點心,眼前的好戲馬上就要上演。


    這是戲班子是署國極其有名的,叫做春園,相對於皇宮裏的那些戲班子,更顯得自然生動,不少達官貴人都喜愛這個名叫春園的戲班子。


    李青晗沒看過什麽戲,對這些玩意兒也不清楚,司馬景就更不用說了,從來不看戲的人物,後來李青晗讓碧萱選,她選了一出戲,《三擊掌》。


    戲還沒上演,李青晗偏頭問身後的碧萱,“這《三擊掌》講的什麽?”


    碧萱湊上前來,柔聲說道:“講述的是丞相王允在長安城內高搭彩樓,為三女兒王寶釧招贅快婿。寶釧因著先前遇到了一個儀表不凡的乞丐,慕其才智,心中暗許,於是登樓選婿時,將彩球拋贈薛平貴。王允憤怒,與寶釧斷絕關係。寶釧被父親剝去衣衫,趕出家門。父女擊掌,誓不相見。”


    李青晗沒做聲,司馬景卻是有些煩悶了,他一個大男人哪裏喜歡看這種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戲,可是碧萱是他在齊王府的這些女人之中唯一稍微有好感一點的人,自然是不會當麵說什麽難聽的話。


    於是《三擊掌》就這樣上演了,李青晗仔細地看著;茹曼絞盡腦汁在想要怎麽樣才能讓梁宥昭注意到她,本來以為今天晚上梁宥昭會來,所以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結果來了又說有事耽擱了不來了;碧萱心不在焉的,自那天晚上之後她就開始迷茫了,她沒有李青晗那樣的心機,盡管看透了許多世態炎涼,卻難以衝破那三綱五常,在她的內心中還是保留著要依靠梁宥昭的想法。


    直到這一刻,她瞥見前麵的司馬景忽然一回頭,正巧撞上她也往看台上看去,兩人這般目光相撞,猶如電流激過全身,碧萱臉一陣紅,急忙低下頭來。


    可司馬景卻覺得很有趣,他滿意地看著碧萱的反應,才轉頭看一眼淡漠如水的李青晗,頓時就沒了什麽好心情。卻是,女人就應該像碧萱這樣,該害羞的時候就害羞,而李青晗這樣的女人,讓人望而卻步。


    碧萱再次抬頭時,司馬景已經沒有看她了,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她覺得自己在司馬景的眼裏,看到了一種欣賞的神情,還有,熱切,渴望……


    她覺得自己太瘋狂了,竟然在想這些事情,這太有違倫理了,她現在已經是梁宥昭的人,怎麽能喜歡上別的男人?就算是別的男人喜歡她,她也不應該這麽想的。


    於是她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一出戲就這樣完了,李青晗看了之後一句感歎的話也沒有,反倒是茹曼,最後看著看著也入了戲,看完之後眼淚都快掉下來,直說十八年的守候,寶釧與平貴之間的情意十分感人之類的話。


    幾乎沒人真正從頭到尾看完戲,李青晗覺得乏得很,她對這種情情愛愛的戲半點興趣也沒有,這時正好辛柔進來稟報,說梁宥昭回來了。


    剛說完,梁宥昭後腳就來了,這時已經有些晚了,他笑吟吟地說道:“怎麽樣,我來的是不是時候?”


    李青晗起身,因為有外人在,礙於禮儀她必須向梁宥昭行禮,過後便笑著道:“是時候,剛好看完。”


    司馬景起身,他一起身,就看見站在李青晗身後的碧萱,碧萱低眉順眼的樣子,越看越是叫人憐憫,可他很快又收回目光,與梁宥昭見了禮。


    晚上李青晗與梁宥昭一同回到晴川閣,一路上李青晗一直在說關於司馬景的事情,說著說著梁宥昭忽然做出一個手勢,“停!能不能別說他了?我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敢動我們府上的東西,你不也懲罰了那個奴才嗎?”


    李青晗咬咬唇,她本來不想把這些事告訴梁宥昭的,照她的個性,能不告訴梁宥昭的事情,她一般是不會告訴的,可這時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全盤說了出來,接著回頭看著梁宥昭說道:“你不怪我自作主張嗎?讓司馬景難堪了。”


    “有什麽好怪的?”梁宥昭寵溺地刮刮她的鼻子,笑道:“我們是夫妻一心,他算個什麽東西?哪裏夠分量?”


    李青晗聽完之後籲了一口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事一樣,臉色又變得凝重起來,梁宥昭一看就明白她的意思,輕輕地在她手上握了一把,“放心吧,青陽道長在宮裏很好,皇上目前不會動她。”


    此時李青晗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徑自往屋內走去,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梁宥昭說話,“真是很可笑,她剛開始見到我的時候,還想要利用我,把我當做報仇的工具,可後來,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麵的時候,她卻又後悔了,自責了。”


    梁宥昭沒說話,李青晗坐到床邊,她忽然間就覺得有些累了,想起自己這麽些年來所受的苦,沒有爹娘的疼愛,隻有無邊無際的爭鬥,她從前一直將華氏當做她的親生母親,可到了後來,也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可慶的是,華榮並沒有因為這一點而厭棄她,無論如何,他還是將她當做自己的外甥女疼愛的,從前華堅信不過,如今也是自己人了。


    “父親去的時候,難道沒有將這個真相告訴青陽道長嗎?”李青晗忽然問道,這是她一直以來想要知道的答案,難道死了還會將這個秘密帶到棺材裏去?再者為什麽李喧一直不肯告訴她真相?真的隻是因為恨到了頂點,要讓青陽道長怨恨一輩子,失望一輩子,孤獨一輩子?


    梁宥昭聽到這裏,覺得不能不說話了,他走到床邊,坐在李青晗身邊,攬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說道:“青陽道長後來易容了,她不再是從前的長相了,所以在你父親看到他時,並不能認出她來,而青陽道長卻是認得出他的,或許是到了最後,青陽道長也沒有告訴你父親她的真實身份。”


    李青晗忽然有些怔忪,是啊,如果真的是昔日的戀人,怎麽可能會認不出來?定然是因為易容了,她抿了抿唇,沒說什麽話,梁宥昭撫摸著她的青絲,問道:“青晗,到了現在,你可否還惱你父親?”


    “我早就不惱他了,從前還是太年輕,太衝動了。”李青晗這麽說著,以前發生的那些事忽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裏,每一次和李喧獨自交談,都能讓李喧氣到吐血,後來他砍頭了,她連眼淚都沒有一滴。


    說起來,她真是離經叛道的太多了。


    “那李夫人呢?你還怨她嗎?”梁宥昭接著又問道。


    李青晗愣了愣,有一刻的恍惚,於是說道:“當然是怨的,隻是覺得自己太過分了,當時不應該害了大哥的。”


    梁宥昭歎息了一聲,一個人在時間的流逝中是會變化的,但終究還是不會變的太多,李青晗就是這樣的人,她雖然有些醒悟了,可仍然會覺得當初的事情是她太過莽撞了,如今還是有些懊惱。


    “李鑒琛做的那些事,足夠殺頭的了,你完全不必要為此而後悔。”梁宥昭試著安慰她。


    李青晗點頭,她想著自己從前做過的那些事情,該做的不該做的,她都做了,最後悔的就是她沒有在最後那一刻問華氏和李喧,她的親生母親是誰,這樣她也不用浪費這麽多時間去找尋了。


    “外麵的傳言,你都聽到了?”梁宥昭見李青晗沉默,又換了一個話題。


    一提到這個,李青晗就有些局促,她不安分地扭動了身子,盡量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靠在梁宥昭身上,咽了口口水,“嗯,知道。”


    梁宥昭歎了一聲,摸著她的頭發說道:“你放心,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所以在我麵前,你不需要有任何的不安。”


    李青晗聽著他說的話,有些無語,她還真沒覺得有多不安,隻是這麽一說,李青晗忽然想起那天,梁宥昭對她說的那一句話,“你真是不要臉!”


    她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很明顯,梁宥昭也感覺到了,他皺著眉問道:“怎麽了?”


    李青晗心裏十分清楚,懷疑的種子一旦在人的心裏種下,就很難拔出了,但是隻要有任何一點助力,很快就會長成大樹,到時候是不管說什麽都難以挽回,她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便抬頭看著梁宥昭說道:“我跟王拓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之前就跟你說過了,我知道你不會懷疑我,可我有必要說明一下,所以你不要打斷我,首先我要跟你說的是,在十幾年前有一次我被盜匪劫走,是他順便救了我,是順便,那個時候我不認識他,他救了我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麵了,後來我在皇宮裏見過他一次,就遠遠地看了一次,然後就是我去翼州的路上,恰巧遇到他,他救了我,剛開始他十分囂張,而且又粗魯,後來我們關係緩和了一點,然後等我生產完了以後他就送我回來了,就這麽簡單,沒有外麵的人相像的那麽複雜。”


    李青晗一口氣把壓在心裏的話都說了出來,當然她還是沒有完整地交代,比如她在翼州所受過的那些苦,還有她去翼州李府潛伏的時候發生過的那些事情,而後王拓突然出現來救了她,好像每一次她遇險,王拓都能及時出現。


    她忽然有些恍惚了,就這樣再一次陷入了回憶之中,王拓身受重傷,卻還在惦記著她懷著孕,不能進屋,因為他滿身都是血,這樣會衝撞胎兒;她被謝琦打的時候,他突然冒了出來,從謝琦的鞭子下救出了她……


    “嗯,就等著你這麽說。”梁宥昭忽然打趣道。


    他大概也是意識到了這樣的氣氛有些尷尬,李青晗聽了之後,果然就從回憶中清醒了過來,她笑著去打梁宥昭的胸口,“你倒是變得乖巧了,還想引誘我!早知道不跟你說,讓你去猜,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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