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順出張家樓時,已經將近黃昏。


    他甩著手,跟散衙回家的官吏無異,在街道上信步走著。


    路過何家婆婆店,踱了進去。


    “張官人,散衙了?”


    “是啊。”


    “來兩隻兔頭?下午剛鹵好的,還熱乎著。”夥計熱情地招呼著。


    “好,來兩隻。”


    提著兩隻還冒著熱氣的兔頭,張廣順繼續往前走著。晃到了彩姑成衣店,忍不住進去問了一句。


    “彩娘,俺的衣袍做好了嗎?”


    “快要做好,後天來拿,保管合身。恭喜張官人了,這新式官服,煞是好看。聽街坊們說,你這是花豹服,要配三支銀花的,是左右校尉?”


    “是中校官。”張廣順笑著解釋道,“微末小官,不足掛齒。”


    “嚇,張官人在樞密院坐班,管著全天下的刺...啊,軍官,位高權重。小的不懂規矩,還請張官人見諒恕罪。”


    張廣順知道彩姑那句差點說出口的話是刺配軍。


    官家已經正式下詔,明令天下。宋軍無論任何兵種,嚴禁刺字,也不準叫刺配、賊刺配。一經檢舉查證,背杖十下,遊街三圈。


    陋習一時半會還改不了。正如官家所言,宋軍要用一個又一個的勝利,扭轉世人的偏見,獲取真正的尊榮。


    笑了笑,張廣順拱手道:“勞煩彩娘操心了。”


    “張官人放心,彩姑俺一定用心裁製。”


    出了彩姑成衣店,路過沈大眼睛果脯店。想起兒女們饞了半個月的果脯,張廣順就稱了一斤山楂、香蕉、蘋果什錦果脯。


    進了自家院子,渾家迎了上來,兒女也歡笑著圍了上來,爹爹地叫個不停。尤其是看到手裏的果脯,更是雀躍。


    一家人吃過晚飯,張廣順跟兒女玩耍了一會,便起身去到東偏房,要看一會書。


    新天子新規矩,文武百官不能人浮於事,要一邊工作一邊學習,不斷進步。樞密院是官家重點抓的單位,裏麵各署各局的人,誰也不敢怠慢。


    武官不用背四書五經,但是學算學、識地圖、背兵書也不是輕鬆的事。還有《陸軍會典、《步兵操典、《騎兵操典、《軍法匯編等新編的冊子,都要熟讀於心。


    糧餉沒有以前好拿了。


    在東偏房裏坐了一會,聽到幾聲夜鶯叫。


    張廣順悄聲出屋子,在院子裏站了一會,沒有聽到異常,走到角落裏,聽到兩長一短的輕輕敲門聲,連忙打開一扇通向隔壁的小門。


    夜色裏,從小門鑽出來兩人,看了看張廣順,徑直去院子裏轉了一圈,然後站在院門和後麵的陰影裏。


    小門又鑽出一人,正是內外警察廳都事兼西檢閱所公事的曹鐸。


    張廣順默聲地作了一揖,曹鐸也拱了拱手,兩人很默契地靜悄悄地進到東偏房。


    關上門,兩人坐下後,張廣順開門見山,把今天自己與李青鸞和李仁福會麵的詳情,細細說了一遍。


    曹鐸點了點頭,說道。


    “老張啊,你今兒從張家樓出來,有人在你屁股後麵跟了一路。現在還有人在對麵的茶館裏,盯著你家的院門。”曹鐸說道。


    “張某孤身在開封城裏,身份隻有李輔仁一人知道。李青鸞敏慧機警,多少有些不放心。”


    “李青鸞果然多疑,你都給了那麽多情報,她還信不過你?”


    “可能去年夏軍敗得太厲害,讓她心裏有陰影了吧。”


    曹鐸想了想,點頭道:“有道理!”


    張廣順忍不住問了一句,“曹頭,今天俺說的那些情報,不要緊嗎?”


    “不要緊,大部分過兩三個月後都會在《萬勝軍報上刊登,明告天下,提前讓李青鸞知道而已。少部分不刊登的,也不是什麽要緊的秘密。無妨。”


    “那就好。對了曹頭,今晚你親自來找俺,可是有什麽大事?”


    “還真是件大事。俺們西校閱所,要解散了。”


    曹鐸話剛落音,張廣順驚得站起身來。


    “老張,不要驚慌!”曹鐸連忙安慰道,“你是官家還在秦王潛邸時親自定下的案子,慌什麽?”


    張廣順這才緩緩坐下,“曹頭,怎麽說解散就解散了?”


    “俺們官家講的是依法治國,這些權宜之計,當然要在正規化的過程中解散合並了。”


    “依法治國?”張廣順十分驚訝。俺們官家信法家?


    “就是依照律法規矩來治理國政。依律法為準則,以事實為準繩,丁是丁卯是卯,不能再讓文官們憑著一張嘴皮子翻雲覆雨了。”


    “哦,曹頭,那俺們西檢閱所解散了,這麽多弟兄怎麽安置?”


    “大部分安置去司法調查局。”


    “司法調查局?”


    “是的,那是刑部直屬的單位,跟俺們京畿警察廳同一階,專門偵辦大案要案。除了俺們西檢閱所,皇城司部分人手也並進那裏,還從老子手裏抽調了十幾個破案偵緝高手。嗯,他們剛結案的第一件案子你也知道,林義安的案子。”


    “就是海豐知縣林義安在赴任途中被水賊劫殺的案子?”


    “正是。”


    張廣順在最新的《東京時報上見過詳細的報道。


    新知縣林義安在從開封去海豐赴任的路上,在龍川江水麵上被船家劫殺。五口人全部死於非命。


    奇葩的是那夥水賊殺人劫財後,居然改頭換麵,去了林義安的老家,湖州安吉縣。憑著林義安的私印,偽造的書信,謊稱是海豐縣衙的人。


    說是奉知縣林官人之命,來林家大宅取錢財。林官人謀得一個好機會,可以升遷惠州通判,隻是需要錢財上下打點。


    這夥水賊,花言巧語,居然哄騙得林老丈拿出積蓄,變賣了田產,湊出四萬貫銅錢,還特意換成好攜帶的金銀。


    等到海豐那邊傳來消息,人財兩空的林老丈氣得當場吐血,當晚就過世。


    這種案子確實不好查,涉案地點從廣南東路跳到兩浙路,光這個就很麻煩。兩邊憲司州縣互相扯皮,能扯得你天荒地老。


    不過那夥賊人無意間被林家鄰居聽到一句,他們可能跟荊湖北路複州船工有關聯。有了線索,可是又牽涉到另一路的州縣,更麻煩。


    於是這案子懸了兩三年,林家告了一遍又一遍,在互相扯皮中毫無進展。


    “司法調查局前月剛奉詔組建,牌子都沒掛出來,就開始辦這個案子。他們兵分兩路,一路去荊湖北路複州一帶暗訪,一路去湖州找林家和鄰居錄口供,調查水賊的長相、口音、習慣等各種線索。”


    “然後兩路在複州會合,一邊繼續暗訪,尋找蛛絲馬跡;一邊複盤分析,推測可能去向。皇心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們在複州附近的漢川找到這夥水賊主犯之一,再順著他一網打盡,全部帶回刑部受審。”


    曹鐸很是欣慰的說道,“司法調查局開了個好彩,博了好名聲,兄弟們被並到那裏去,也不虧了他們。”


    “其餘的兄弟,跟皇城司大部分人手,一是去了保衛局,二是去了樞密院軍情偵查局。你老張,被並到軍情偵查局。放心,你情況特殊,你的檔案由俺親自跟岑猛交接的。”


    曹鐸好生安慰著。


    “岑猛,你也認識,官家在潛邸時的帶械護衛,最得信任不過。今晚怕人多動靜大,引起外人注意,所以老岑就沒來。過幾日,老岑會過來與你見麵,暗號還是一樣的。”


    “俺記住了。”


    看到張廣順的情緒慢慢穩定,曹鐸繼續說道。


    “老張,放心,你的交接官家都親自過問。你的檔案,在軍情偵查局列為頭號機密,沒有官家的批準,幾位同知同簽樞密院事都不得查閱。而且官家還親自給你取了個代號。”


    “代號?”


    “對,以後所有涉及你的文書裏,全部不能出現你的名字,隻是以代號相稱,最大限度地保護你的安全。”


    張廣順心裏感動,問道。“曹頭,官家給俺取了什麽代號?”


    “峨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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