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似很快接見了高麗國請罪使團,高令臣在宣德殿上當著大宋君臣的麵,誦讀了以高麗王俁名義寫的請罪書。


    言辭誠懇,華文藻章。高令臣也讀得感情十分飽滿,陰陽頓挫,拳拳真情。


    趙似坐在大殿上首座位上,靜靜地聽著。微黑的臉看不出喜怒哀樂,寂靜的就像黑夜裏無聲流淌的鴨淥江。


    金覲冒險微微抬起頭,從高舉的雙手下麵,看到了趙似的容顏。


    沒有傳說中虎口,日角,大目,隆鼻,長八尺六寸,大七圍。看來宋國不少名士心中有怨氣,所以才有此傳言。


    不過金覲聽說過有人說宋國官家相貌是龍威燕頷。


    龍威,顧名思義可知。燕頷一詞,應該出自《後漢書》卷四十七《班梁傳.班超》,“生燕頷虎頸,飛而食肉,此萬裏侯相也”。


    如此說來,倒有幾分貼切。


    雖然相貌看上去比想象中的要普通,但是他身上透出來,散布在整個大殿上無形的威勢,卻是能切切實實感受到。


    有這樣一位官家在,大宋昌盛,當再興三百年。


    即如此,金家棄暗投明是正確之舉。鳥且擇木,何況人乎。


    胡思亂想中,高令臣念完請罪書,然後三人行大禮,匍匐於大殿的水磨石地麵上。


    宣德殿寂靜無聲,隻是隱約傳來嗡嗡的聲音,不知是屋簷的銅鈴,還是殿外旌旗的鏑哨聲。


    “既然高麗國君臣知罪,那就化幹戈為玉帛吧。”趙似的話讓高令臣懸著的心落地。可是很快又被另一個可怕的想法揪了起來,掛在半空中。


    宋國官家如此輕易放過高麗國,裏麵會不會有陰謀?不過再細細一想,高麗國為了媾和,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被狠狠撕下一大塊肉來,怎麽叫輕易放過?


    高令臣腦子裏嗡嗡的像一群沒有蜂後的野蜂,一點頭緒都沒有。當金覲出聲求為高麗國駐大宋全權使節時,高令臣才猛地清醒過來。


    他瞪圓了眼睛盯著金覲,想從那張儒雅從容的臉上看出真相來。金覲對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高令臣猛然想起,金覲求出為駐宋國使節的事情,已經得到大王和幾位執相的認可。他們都覺得,派一位在宋國享有聲譽的名士為使節,有利於扭轉宋國君臣和朝野對高麗國的印象。


    隻是經過這兩個多月相處,高令臣發現這位金覲的目的沒有那麽簡單。


    可是他沒有任何一點證據,此時此景,也沒法當眾指責,萬一失禮,惹惱了宋國官家,千辛萬苦爭取來的請罪和議,化為烏有,他就是高麗國的罪人。回去後隻怕連海帶湯都沒得喝,直接喝孟婆湯。


    “高麗國任命誰為駐我大宋全權使節,是你們的權力,任命了,隻需來遞交國書即可。”趙似不澹不鹹地說道,然後又問了一句,“理蕃部,大宋駐高麗國全權使節選定了嗎?”


    “回陛下的話,選定了,理蕃部東國司都司李迨。”


    “嗯,準備國書,隨高麗國使節一同去高麗。”


    “李迨有上書,言其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待命。”


    “好!”


    高麗國的事畢,三位使節退去後,宣德殿上群臣們為了處置李越國三方使節的事情,爭吵起來。


    範純粹堅持道:“大宋與李越國,自翟越起,丁氏受太祖冊封,當為宗藩關係。宗藩之要,在綱常,在名分。無綱常則無規矩,無名分則無大義。升龍府李氏,雖屢叛我朝,累累犯境,然終究有稱臣之實。今許歸化、清化兩越入朝稱臣,無疑是縱容亂臣賊子,後患無窮。”


    他的話非常有道理,得到了許多大臣們的支持,甚至連少宰張叔夜都旗幟鮮明地站在他那邊。


    持反對意見的是禮部尚書劉正夫等幾位少壯派——劉正夫並不年輕,比張叔夜還大三歲。但他的心態還很生猛,非常年輕。


    劉正夫堅持分別給陳越、下李越正式冊封,理由是上李越國國主李乾德不是個好東西,在神廟先帝時,趁機北犯,破壞了宋軍戰略布局,進而使得大宋在與西夏戰事中失利。


    神廟先帝也因此鬱鬱寡歡,積怨成疾。如此深仇大恨,豈是說幾句賠罪的好話就能打發的。必須定李乾德一方為國敵,加以討伐。既然李乾德為寇敵,那麽與其爭戰的陳越和下李越,就是友國。趁機將其納入藩屬國內,鼓勵他們助宋滅寇。


    雙方在宣德殿上就吵了起來,各不相讓。一方占據大義,人數眾多,有理有據;一方切實為國,據理相爭,務實為上。


    趙似臉色一正,坐直了身子。一旁的李芳給站在遠處的於化田使了個眼色,他立即敲響了銅罄。


    “duang”的一聲脆響,如同暮鼓晨鍾,讓殿上的眾人都停住了嘴,不由自主地看向正中上首。


    趙似恰到好處地舉起右手,揮了揮,如同一把利劍,斬斷了殿裏所有的聲音。


    “劉德初,你應該執掌兵部,在禮部做什麽?”


    趙似的話像是在開玩笑,又似乎很正經。殿上所有人都在小心地品味著官家的話,揣摩著其中的意思。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趙似把這首詩經裏《相鼠》念出來,劉正夫低著頭,臉色慘白。


    “有些事,可以做,也可以說;有些事,可以做,但不可以說。”趙似一錘定音道。


    劉正夫連忙接言道:“陛下,是臣魯莽了。臣立即通知理蕃部,斥退陳越和下李越兩方使者,以藩屬國禮遇,優待李越國使節。”


    “嗯!”


    劉正夫悄悄看了一眼如山嶽一般的趙似,咬咬牙,繼續說道:“禮部鴻臚司和理蕃部南國司,後續可與情報偵查總局密切合作。”


    鴻臚司是禮部負責對外聯絡的部門,當然也擔負著對外宣教的職能。理蕃部南國司,顧名思義,就是負責處理南海地區諸國外交事宜的有司。


    與情報偵查總局密切合作,那就是隻做不說了。


    趙似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這時,李香藥匆匆跑來,跪倒在地,哭泣道:“陛下,陛下,娘娘,太後娘娘登天了!”


    趙似猛地站起身來,不管不顧地往後宮跑去。


    群臣看著他的背影,沉寂如海。此時,悠悠鼓聲,從皇城角樓響起,冬—冬—冬—冬!四聲響起,滿城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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