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預隨他去見隕寒,與他告辭,順便道歉,拖累他了。


    “四弟以何來斷定我容不下籽兒?”這熟悉而冰冷的聲音讓籽聽一驚,抬頭見他迎麵走來,一襲白衣未染一絲痕跡,與他冰冷的語氣相稱的如高不可攀的仙人一般。


    他緩緩胯下台階,走向幾人,樹葉被風吹的颯颯作響,桂花落了他一身,他卻渾然不知,應是毫不在乎吧,那淡黃的桂花落在他的烏黑發髻上,好似黑夜裏閃爍的星光。


    他與隕執一般高,二人四目相對,清冷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無比:“四弟你的太子妃不是在你宮中麽,怎的要如此興師動眾的來明皖宮尋人,父皇之前下的聖旨四弟想必是忘記了!”


    籽聽錯愕的望著他,他怎的會有這種眼神,這種氣憤?與他相處了四個多月,他一直都是溫文爾雅,閑適隨意的,今天竟然把皇上都搬出來了,那是何等的氣惱?


    與籽聽一樣驚訝的是隕執,他這個二哥從小到大都是溫順至極的,今日的確一反常態,看著他純淨眼眸低下壓抑的怒意,心中陡地一抽,繼而大笑道:“真是沒想到啊,二哥你這般無欲無求的人竟然有一天也會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失態,實在是匪夷所思。不過,籽兒我必須帶回去!”


    籽聽渾身一抖,不可置信的看向他,隕寒也是臉色飛快的變白,仿佛是被人揭穿了心底最深邃的秘密!但依舊站的筆直,毫不避諱的答:“便是你知道了又如何,她如今不再是你的太子妃了,而你也沒有資格從我明皖宮帶走她!”這般的擲地有聲,這般的堅決不可更改,繼而才補充道:“除非籽兒自己要與你回去!”


    他的堅決不單單是讓籽聽驚訝,隕執亦是,他感覺好像他要失去什麽了,那般的劇痛,但依舊揚著笑意,沉重的邁著步子,走向籽聽,睜大了眸子無比渴望的看著籽聽,真摯誠懇道:“籽兒,你可願與我回去?”


    他從來沒有這般認真過,這般緊張,這般的忐忑,仿佛自己的生死隻在她的一句話上,眼眸閃著無法言說的光芒,直直盯著籽聽,觀察她細微的表情。


    籽聽從他的眼睛裏麵清清楚楚看見自己慌亂無措的模樣,想起他衝到她眼前,不顧她的生死傷痛,隻是緊張的問茹亞的情況;想到他在書房裏與茹亞情意綿綿的話語,想到皇上惋惜的聲音。


    心裏麵五味雜陳,痛不欲生,含著淚,大聲道:“為何你要這麽對我?為何你利用了我還要來用那所謂的‘真心’欺騙我?為什麽你騙之後還要來找我?你要我回去,看著你和茹亞郎情妾意麽?要我被她百般刁難麽?我不想回去了,你讓我簡簡單單,安安心心的做一個宮女可好?我不會去阻攔你們的,也不會去破壞你們的幸福的,我隻要你別再出現了,別再傷害我了,我求你,可好?”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有多麽喜歡他,便是他叫她去死,她也會義無反顧的去。她對他的感情深信不疑,以為他愛她勝過她千萬倍,所以她小心翼翼,盡量不讓他去傷心,可是最後傷的是她,什麽情深意切,什麽白頭偕老,都是她癡人說夢。他給了她一段完美的讓人窒息的感情,卻在她深以為然,全身心去維護這段感情時,狠狠的把她敲響,這般的疼痛,還不如一開始就什麽都沒有的好。


    他精心裝飾好的笑容瞬間崩塌,眼眸裏滿是落魄,不舍,留戀。手指忍不住劇烈顫抖,良久良久,他才恢複正常,垂手無限歎息:“罷了,罷了,我要的不就是這樣麽?隻要你好什麽都不要緊。終究是我奢想了,把你傷的那麽重怎麽還能抱著這絲想法呢?”


    籽聽被他這種無限悲傷的樣子驚得說不出話,他的話也讓她疑惑不解。


    許多年以後,她才明白這一刻他想了什麽,心裏麵是何等的淒涼,何等的傷愁,又是何等的歡喜與矛盾。他對她的感情已經無法用言語述說,千百年恐怕也找不出他這般深情的人了。如此處心積慮的為她安排後路。又如此小心翼翼的怕她知曉。


    他是她永遠都看不透的人,他這一生太累太苦,沒有任何的情感,沒有人讚同他,沒有人真心待他好,有的隻有譏笑,鄙夷,甚至是厭惡。所以她對他的好被他放大了無數倍,也因為對她至深的感情他寧可放棄一切,寧可被她恨之入骨,寧可把她推給其他人,隻願她一生平安。


    這句話是他最後一次嚐試挽留她,可是那時候她傷心的失去了理智,沒有發現他的不正常,或者說這時候他的不正常在她眼裏都是深不可測的象征,那時他是用最後一絲絲的奢望來祈求,祈求她可以不顧他的傷害去原諒他,但終究沒有。


    她親手把他的希望給扼殺了,親手讓他把自己送上了一條漆黑孤寂的路,當她有一日得知真相時,他已經奄奄一息,笑著說,自己後悔了,後悔當初沒有把她留在身邊,便是時間那麽短有她也夠了。


    之後她恨透了自己,為什麽,為什麽她不再多相信他一次,為什麽,為什麽她要那麽狠心,那樣去傷害一個深愛自己的男子,那樣把他送到了絕境。她恨啊,恨得差點就當場自盡,來補償他無私的深情。


    但終究於事無補,他到臨終才見到她一麵,無盡苦澀也隻是化作一抹虛弱飄渺的笑容,隻道,我知道的,我永遠都會是籽兒心裏麵最重要的那個,這樣便夠了,夠了。這一生,我經曆了太多常人無法承受的事情,所以心比那寒冰還要冷還要硬,唯有籽兒一人化了我心底的一處寒冰,變作了溫泉。


    隕執臉色一變,繼而指著籽聽譏笑:“你知道我為何要這樣對你麽?”籽聽未語,他接近癡狂的按著她的肩,叫道:“因為我無法容忍,容忍那個口口聲聲說要嫁於我的人心心念念惦記著其他人,而且那個人還是我的三哥,現在,現在你又和我的二哥糾纏不清,文籽聽,你知道你讓我覺得如何的恥辱麽?”


    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闖入她的耳朵,像是要生生把她拆的四分五裂一樣,他的話,她想過,可是如今聽他自己說出來,覺得可笑,覺得荒誕!硬生生把自己的眼裏逼回去,鏗鏘有力道:“你終究還是介意他的,他已經死了,你又何必和他斤斤計較,他已經夠苦的了,不應該背上這麽一個罵名的!答應嫁給你的時候我對他就已經釋然了,你怎的還要如此?”


    見他冷冷一哼,似笑非笑的道:“隨我回去!你留在這裏算怎麽回事?”說著依舊伸出手要強行拉著籽聽走,籽聽猛地收手,急急道:“我不回去,我不想回去!你不能勉強我!”


    隕執再要拉她的時候,卻見著隕寒一把將籽聽拉退,擋在籽聽身前,道:“我明皖宮的人誰也別想帶走!”籽聽又是感激又是害怕,如果隕執說的是真的,她想都不敢想,仿佛多思考便是對他的褻瀆。


    二人四目相對,卻沉默不語,隕執一副憤怒的樣子,而隕寒是冰冷淡然的;半響,隕執冷笑道:“二哥這是要與我搶人麽?”


    這一字一頓的強調聲對隕寒沒有一點用,他依舊是泰然自若,見他已經怒火中燒,他才淡然道:“你想帶走她是不可能的。”隕執疑惑的看著他,他隻是看了看天色,笑道:“也該到了~”


    果不其然,響起一陣尖細叫聲:“聖旨到~二皇子齊隕寒接旨!”


    隕寒揚起一抹如沐春風的微笑,直直的跪了下去,伸手舉於頭,道:“兒臣接旨~”


    籽聽等人自然是也跟著下跪,但都是不知道聖旨寫了些什麽,來的是李玉賢,他清了清嗓子:“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二皇子隕寒與文丞相二小姐文籽欣兩情相悅,情深意切;朕思及二人年歲已達成婚之齡,遂於八月初一成婚,並冊封二皇子隕寒為襄英王,文氏為王妃,賜襄英府…”


    “謝父皇~”隕寒神色如常的接下了聖旨,然後才看向隕執,平淡道:“現在知道我為什麽說你想帶也帶不走了麽?”


    隕執內心窩火,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又不知道如何是好,隻咬牙切齒道:“你竟然讓父皇這樣維護你!讓滿朝文武如何服氣?”


    “如何不服氣?太子妃已死這是人人皆知,我娶的不過是文丞相的私生女而已!滿朝文武有何不滿?”見他仍然不服氣,繼續道:“你說滿朝文武會相信一個還是處子之身的女子是死去的太子妃麽?”


    釀蹌兩步,咬牙道:“我斷斷沒有想到父皇他,如此偏袒於你!”說著看了一眼還慌慌張張,迷迷茫茫的籽聽,甩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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