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我的頭被無數隻腳踩來踩去,鑽心的痛,我想大聲製止,卻發不出聲音。(.)這樣迷迷糊糊直到第二天日落時分才轉醒。


    “姑娘醒了?主子差人問了兩遍了!”矜兒從外麵進來,雙手端著一隻碗。


    “哦,我頭很痛,喝過頭了。昨晚如何回的園子?”我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摁著太陽穴,腦海的情形在我斜倚著歐陽玥身子一番牢騷的時候就斷了,後麵如何也想不起來。


    “姑娘不記得了嗎?是主子親自送您回的園子。”


    “啊?”我腦袋瞬時轉不過彎兒,瞪著雙眼愣在了榻上。


    “來,姑娘趁熱將醒酒湯喝了,痛勁兒才能過去。”矜兒將勺子遞了過來,我任憑她擺布,喝光了整碗醒酒湯。又草草用了碗粥才作罷。


    蕭國五月的北方已有一絲悶熱,稍微走幾步,就熱出一身汗。頭痛勁兒緩下來,我來才發覺身上膩的難受。矜兒喚來未兒和珠兒,往裏間浴桶填滿了溫水,我洗了身子出來,才覺得爽快不少。一番折騰,天已經黑透。服侍我躺到床上後,矜兒並未就此離去。


    “姑娘,奴婢就睡在外間,您夜裏要是渴了,就喚聲奴婢,奴婢睡的醒。”


    “不用這般麻煩,你去休息,我沒那麽嬌貴。”我來山莊不到一個月,矜兒這般待我,倒叫我不好意思起來。


    “姑娘,這是主子吩咐過的。奴婢之前本想睡在外間,好生候姑娘,主子竟知道似的,今兒就隨了奴婢的意。”聽到矜兒這番說辭,我倒不好再拒絕。都是娘生、爹羹養大的,讓她一個水靈姑娘來伺候我,著實過意不去。好在是五月,天兒也不冷,她睡在外間,不會冬天裏那般遭罪。如此作想,我便不再推辭。


    不多時,外間便沒有了動靜,“定是矜兒睡著了!”我忖度道。白天睡了一天,我夜裏反而睡不著,翻來覆去的空當,腦子裏全是我與歐陽玥相識的點點滴滴,他的一臉笑,一個轉身,一聲低歎,都清清楚楚生在了我的腦海裏:安排得力的人服侍我,邀我賞月品茶,醉酒後親自送我歸來,知我怕黑,安排矜兒守夜,一樁樁一件件,讓我對他生出不一樣的心思來。(.)


    “哎,我到底想啥呢?他這般待我,全是因為母親的托付。對,是因為母親的關係,無關其他!”轉念這番一想,我內心的煩躁消散了不少,強迫自己睡去。一夜無話。


    卻說湘竹園的我自醉酒第三日就恢複了原本模樣,好吃好喝了幾日,但一直沒看見歐陽玥前來探訪。


    “原來他做的種種,隻是待客之道啊,我自作多情罷了!”如此想著,內心有些失落,先前生出的一絲情誼也淡了不少。


    這日,風和日麗,夏風穿過竹林吹進園子,帶來一股清香,沁人心脾。我正在園子裏轉悠,一小廝雙手捧著卷軸步入園子,瞧著臉生,短衣打扮。


    “給姑娘見禮。”


    “起來說話。”


    “小的叫長生,我家主子讓小的將此物送到姑娘這裏。”我目光轉到他手中的卷軸上,瞧模樣,不是一副字,便是一幅畫。


    “你家主子可曾說過其他?”


    “不曾,主子隻說‘姑娘看到東西,定會明白’。”


    “好,東西我收下了,替我謝過你家主子!”矜兒從長生手中接過了卷軸。


    長生見差事完成,拱手打了個千,躬身退出了園子。


    我隨矜兒回到屋子,打開了卷軸。不出所料,是一幅畫,矜兒看到後,卻“咦”了一聲。


    “主子送給姑娘的畫裏到底是什麽花,打眼瞧去,紅澄澄一片,氣勢比畫上的湖還奪目。”


    隻見畫作右下角題跋曰“暮天新雁起汀州,紅蓼花開水國愁”。我壓下心頭的悸動,幽幽出口:


    “這是紅蓼,南方水邊很多。”


    “哦,這就不奇怪了,主子幾次南下,定能認識這惹眼的紅蓼花。”


    “嗯,應該是這樣。”我順著矜兒的話回道,將畫卷起來擱在了桌邊。


    “奴婢給姑娘斟杯茶去。”矜兒告了聲退出了屋子。我重新將畫拿在手上,將畫上的沙汀、白浪、大片紅蓼、幾隻遠飛的大雁,以及隱隱青山,都一一裝在了心底。


    “他將我那晚說的詩用畫表達出來,竟絲毫不差,他竟然這般……”我喃喃道。


    矜兒此時端著茶走了進來,我遣她將畫作擱在了櫃子最裏麵,目光一直隨著她,直至她重新關上櫃子才離開。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連矜兒請示了兩遍中午想吃什麽,我都沒聽見。這般情形一直持續到晚飯。晚飯一過,我便指使珠兒將園子的小門上了鎖,吩咐她們早些安置後,自己悄悄從床榻上坐起來,打開房門在園子裏漫無目的地踱著步子。


    他是什麽用意呢?有意?無意?我這般模樣的姑娘,扔在人堆裏都找不著。我唯一自豪的長處便是記東西快,即使不是過目不忘,但隻看一遍,也會記個八九不離十。而那他這種人上人何苦在我身上花心思呢?


    不知道在園子裏轉了多少圈後,我的理智終於占了上風,認為:歐陽玥大概有求於母親,才想著拉攏我。我暫居此處,本就叨擾人家,若此時就能還清人情,何樂而不為呢?嗯,是這樣的,很有道理。那我就心安理得收下他的好吧!


    這般想著,我的心神倒平靜了下來,一手提著裙擺,在園子裏隨心舞起來,那刻,園子的牆頭上多了一個黑影,隻顧嬉鬧的我並沒發覺。多年後,歐陽玥告知我,那一刻,身著綠裙的我就像從竹林走出來的仙子,笑靨如花,身輕似燕,淩波微步,任誰見了,都會深深沉迷於其中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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