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睡到申時,我還未轉醒,被母親從床榻上強行拖了起來,推至窗鏡前,細細梳洗打扮一番。我被胭脂膏子一熏,一直半眯著的眼這才睜開,方算真正醒了過來。不忘朝鏡子裏一瞧,母親今兒個給我綰了個如意髻,額頭的碎發齊整地梳至腦後,露出一雙水似的含情眼,臉麵略微擦了點粉,描了眉,唇上也擦了些紅。打眼瞧著,倒出神了不少。


    “姑娘的眼睛真好看!”聽到青杏的讚歎,我轉身瞅了她一眼,她當下就愣在了原地,連母親都是怔了怔,方笑顏逐開:“我的虹兒真是長大了呢!”


    說著話,母親探身一把攜了我的手,向她的屋子行去。我在桌邊坐下,胡亂吃了些東西,甫一抬頭才發覺青杏已換下了剛才那身衣裳,穿了洋紅色棉襖,蔥黃綾棉裙,粉腮玉齒,觀之可親,正俏生生立在母親身後。看見我眼裏的不解,母親這才笑著道:


    “自從搬進莊子,虹兒都沒出去轉轉,趕巧街頭皇城廟今晚有廟會,定會很熱鬧,好在這會子天還沒擦黑,你和青杏出去逛逛,天黑了就回來。”


    母親讓我逛廟會?帶著青杏?我明白,母親在歐陽玥的事情上做了那樣的安排,一向有主意的我卻沒說一句話,隻是整日悶在屋子裏,她怕我心裏難受,這才想法兒讓我出去走走,好散散心。我定定瞅了眼母親,再看了看青杏,方展顏,應了聲“虹兒知道了!”遂起身和青杏出了屋子。


    走了一刻鍾,就到了城隍廟門前。隻見方圓百餘丈的廣場上,到處都是小攤小販,賣雜耍的,耍猴賣藝的,瞧得人眼花繚亂,不少家戶的小姐姑娘們相跟著前來,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這就要說起蕭國當今皇帝蕭崇,他於二十四年前,用鐵腕壓下當時的反黨,登上皇位。隨後連續下發了幾道政策,整改吏治、調整殿試、改善民風。到如今,百姓安居樂業,幼有所依,老有所養,一派和平盛景。當下,京城燕州人口已達百萬人,這在曆朝曆代都沒有出現過的。尤其是京城的治安之嚴,讓百姓大加讚賞,雖說不能達到夜不閉戶,但每條街巷,晚晚都有專人維護治安倒是真的。這才有了節慶,姑娘們都會相跟著出來的景致。


    “姑娘您瞧瞧,那個獅子舞的多威風!”青杏一臉喜色,拽著我的袖子直嚷嚷,街上的熱鬧連一向文靜的她都被感染了,著實不容易。瞅見舞獅表演開始了,青杏拉著我的手,直往人群裏鑽。此時天兒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廟門前的幾根大柱子上都亮起了燈,再加上時時處處的燈籠,將整個場子映成了白天。人群圍著場子西頭的舞獅表演熱鬧了不到一刻,又呼呼啦啦直往東頭跑,青杏拉著我的手也隨著人群跑起來,還不忘解釋道:


    “姑娘,東頭的鐵水打花開始了!這個得瞧瞧!”


    鐵水打花?我正準備詢問青杏鐵水打花是何玩意兒。誰料她跑的太急,直愣愣撞在前麵一位姑娘背上。“哪個瞎了眼的撞本小姐?”一語未了,被撞的姑娘已經轉過了身子,滿臉怒容。“李子心,真是冤家路窄啊!”我心裏一暗。伸手將一臉害怕的青杏拉至身後,衝李子心福了福身子,道:


    “李小姐,對不住,我妹妹青杏跑的急,衝撞了小姐,我代她向您賠個不是。”


    李子心這才看清是我,越發的盛氣淩人,哼了聲: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歐陽公子的故人啊。不過呢,聽說你被趕出歐陽府了呢!”李子心將“故人”兩字咬的越發重了起來,嘴裏的話也跟著變了調調。


    聽此番說話,我氣極反笑,正準備還擊,一聲“怎麽了”在耳際響起,抬起頭才看見肅青走了過來,他身後還有離要並四五個生麵隨從。


    肅青看了看滿麵怒氣的李子心,又瞅了眼我護在身後的青杏,大致明了,徑直拽著李子心的胳膊,道了句“你不是要看鐵水打花嗎?都開始了,還愣在這裏作甚?”


    此時的李子心木木地瞧著拽著她胳膊的那隻手,又仰頭盯著肅青的臉,早忘了我這一茬,隻剩下一臉的癡迷,腳下不由自主就跟上了肅青的步子。我笑歎了聲:


    “美男計也有這麽大的魅力!”方牽起青杏的手,說了句安慰話,跟著他們擠入人群。好在離要他們在兩邊護著,不會兒光景我們一行已衝到人群最前麵。此時,打花匠人剛好燒滾了一鍋鐵水,隻見他舀了一勺,行至開闊地帶,將勺子的鐵水向半空一拋,就在鐵水即將落下之時,他執起手中的木板迅速迎擊上去,隻聽見“啪”的一聲,鐵水瞬間變成了朵朵銀花綻放在夜空裏,人群裏頓時爆發出了陣陣喝彩。


    這時又有一位匠人燒好了鐵水,同樣向天空一拋,用木板迎擊而去,霎時,一些鐵水星子一偏,卻灑在了看熱鬧的人群裏,人們頓時四散開來。由於一時圍觀的人太多,有的人避之不過,被鐵水燙個正著,周圍的人瞧見立馬飛奔開來,你踩了我的腳,我撞了你的肘,謾罵聲、哭鬧聲瞬間蔓延開來。外圍不知發生了何事兒,一心往裏麵擠,內圍有的被燙傷,有的被撞傷,隻一心向外衝,打眼瞧去,廣場上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我眼瞧著要出事兒,攜著青杏的胳膊就往外衝。彼時不知誰狠撞了一下我的膝蓋,我一吃痛,縮手摸自己是否傷著,這一鬆手,就不見了青杏的身影,急的我在人群裏尋起她的身影來。這時,四散而逃的一股人流衝向了我,直接將我向外推去。我被迫隨著人群正跌跌撞撞向前擠去,不知誰此時卻踩住了我的鬥篷下擺,我始料未及,整個身子一旁栽去。我心裏一緊:“嗚呼,這會子不死也得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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