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清暉照大江,四周寂靜得隻剩呼呼的風聲,冰冷刺骨的寒風吹襲而來,讓才出水不久的李淩身子猛然顫抖了起來,當噴嚏將奪口而出時,他連忙用手捂住口鼻,將之生生憋了回去。


    因為前方江心處還能聽到撲通撲通有人下水的動靜,更遠處的太平渡上,喊殺聲似乎更大了,伴隨而起的還有一處處的火頭,應該是雙方人馬正在做著最後的拚殺。


    李淩此時自然無心去關注到底誰勝誰敗了,甚至都抽不出心思去後悔自己之前換上這艘看似最大的商船的決定。誰能想到這艘看著最可靠氣派的大商船上會藏著漕幫裏的重要人物,而且還正好在他們身上發生了可怕的變故呢?


    他現在隻關心兩點,一就是自己能否安全回到某處鎮子裏,二則是月兒他們是否安全。而這兩件事真要落實,還是得指望身邊的楊輕侯啊——這也是他即便再冒險費力也要把人帶上岸的原因之一。


    心裏想著,李淩轉頭看向邊上之人,口中輕聲叫道:“喂,你怎麽樣了?”結果卻沒有得到任何回音,這讓他心頭一緊,趕忙半撐起身子,翻到對方身旁,仔細打量起楊輕侯的情況來,卻見他麵龐發腫,雙目和嘴巴都閉得死死的,看著好像真就連呼吸都沒有了。


    “不會吧,就泡了一會兒水,你就這樣了?人還腫起來了?”心慌之下,李淩再不敢歇息,翻身而起,探手放到對方的鼻下,居然真就沒什麽動靜。他的身子立馬一震,同時口中輕聲安慰著自己:“隻是嗆水,一定能救活的……”


    說話的同時,他立刻動手奮力把楊輕侯給翻過身來,用膝蓋頂在了他的胸口處,一隻手則在其背部不斷捶打。如此前後夾攻之下,對方口中終於有水溢了出來。李淩見此,心中便是一定,趕緊又把人平放仰麵,自己則跨蹲到了他身前,伸手解開他的衣物前襟,雙手相疊,猛然按壓在對方心坎處。


    手心按實後,李淩隻覺觸手一陣異樣,好像有些軟軟的鼓起,但隔著厚實濕漉漉的衣物又不是太明顯。此時急著救人,他也沒心思想太多,隻管用力連續按壓數下,然後在其口中又有幾股水吐出來後,又探手到其麵門,一手輕捏其鼻子,一手掰開了他的下頜,這才一個俯身,把自己猛吸的一口氣呼入對方口中。


    幫助排除淤積在胸腔氣管裏的積水,心肺按摩,再加上人工呼吸,這是李淩此刻能想到的救人之法。無論動作是否正確,反正他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這一通忙活下來,李淩額頭都出汗了,呼吸更是急促,倒是不覺著冷了。而身前的楊輕侯也終於在第三次人工呼吸後有了一些反應,頭一動間,又哇的一口吐出了大量積水,跟著人也有些恍惚地醒了過來。


    “你……”剛醒來的他明顯有些發懵,眼睛的焦點在半晌後才落到李淩身上,聲音更是輕輕柔柔的,不複之前的氣度。


    而


    跨蹲在他身前的李淩此刻卻是一臉的古怪,目光在他的麵頰上來回遊移,片刻後才道:“你……你醒來就好。”


    “我……我落水了……”楊輕侯終於發現了自身情況,隨即又察覺到了兩人的古怪姿勢,頓時眼中閃過一絲羞惱:“你……你閃邊去!”


    “哦……”李淩乖乖的應了聲,又趕緊拔腿往邊上走,但因為剛才全力施救,跪跨太久的關係,再加上他本就氣力未複,此刻一動之下,腳下一軟,身子也就倒了下去,正好趴在了對方身旁,頭還與楊輕侯的麵頰相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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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感受到李淩的貼麵和呼吸,楊輕侯就跟被毒蛇攻擊般立刻全力往側方讓去,眼中的羞惱之色是越發的重了。而李淩古怪的目光還一直定在他的臉上,讓他越發難受,忍不住輕哼道:“你看什麽?”


    “呃,你臉上的東西開始掉了。”李淩老實說道。


    此刻楊輕侯的臉確實看著極其古怪,有著一層浮腫不說,上頭還留有幾個清晰的指痕,然後在指痕邊上,則出現了不斷擴散的裂痕,就好像他整張臉都要粉碎裂開似的。而更奇怪的是他下巴上,那裏已經缺了一大塊東西,可裏頭露出的卻並非可怕的血肉,而是更為光潔的尖尖下巴……


    見到這副模樣,李淩就是在蠢也能猜到這是對方臉上敷了什麽易容的藥物,現在因為被水浸泡,又被自己一番施救後徹底破敗露相了。而這還不是讓李淩神色古怪的原因,真正的關鍵在於,李淩已經發現楊輕侯被解開的勁裝裏邊赫然是一匹纏身的白布,而在被水浸濕之後,白布已把其底下的風景也給泄露了出來,那分明就是兩團被壓扁的山丘啊!


    換句話說,這個被自己認為是男人的“楊公子”,居然是個易釵而弁的女人!


    李淩之前看那些影視劇總覺著女扮男裝是件很蠢的事情,因為那些女兒一個個扮相粉嫩,哪有半點男人的樣子(當然,她們要是說自己裝的是小鮮肉或許還是可以接受的……),然後與她們接觸的人卻愣是看不出來。這得多眼瞎啊,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樣的東西看多了,讓李淩都開始懷疑花木蘭的真實性了。然後現在,麵前之人卻真真實實地打了他的臉,麵前的“楊公子”他接觸了半日,還真就沒發現“他”是女的。無論舉止聲音,還是麵貌,“他”都全無破綻,再加上那一身殺伐武藝,在李淩看來就更是個徹頭徹尾的漕幫主事人了。


    直到“他”臉上的藥物碎裂脫落,直到“他”醒來開口,不再故作修飾,帶上了女子該有的嗔怒嬌俏之音,再配上看到的胸前景象,李淩才終於確認楊輕侯是個女人!


    楊輕侯也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前胸半開,頓時一聲驚呼,再伸手一摸臉頰,察覺到臉上的東西正在不斷融解剝落,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瞞不住了:“你……你什麽時候發現我身份的?”


    “


    呃,就剛剛。楊……姑娘,我這也不是有意冒犯,實在是剛才為了救人,不得不……還望你莫要見怪。”李淩第一次說話如此混亂,心跳更是不斷加快,這要人姑娘認為他是有意借機揩油,以她的本事,隻怕自己頃刻就得斃命。要知道那把剛剛才殺了三人的小巧彎刀此刻還在她手腕上纏繞著呢。


    楊輕侯的目光閃爍著,因為臉上“浮腫”的關係,李淩完全無法通過察言觀色來猜度其心思,隻能不安地朝側方讓了讓:“楊姑娘,即便你真要發落在下,也還請先過了這一關再說,不然我怕連你也未必能夠脫身。”


    這句話總算是起了一定的作用,楊輕侯果然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收,半支起身子來眺看渡頭方向。雖然距離有些遠了,但那兒晃動的火光,還有隱隱傳來的殺聲,還是讓她能看出些東西來的。


    驟然間,她的嘴角輕輕一翹,似乎是因為什麽事情而感到了歡喜。看到這一點,李淩稍稍鬆了口氣,當即抓住機會道:“咱們趕緊離開這兒吧,不然我怕那些追兵會搜過來。”


    “你覺著我們這樣還能走得脫嗎?他們這回既然都已經下定決心除掉我……了,那必然會在附近一帶也安排下人手,說不定還是高手呢。”既然身份已經露陷,楊輕侯也不再壓著嗓子說話,脆生生的女音傳出倒是挺悅耳的。說話的同時,她還用手在臉上一陣抹動,那些本就滑膩剝落的妝容就這麽被她輕鬆撕下,露出了一張美麗的少女麵龐來。


    李淩的目光下意識就被這一幕所吸引,其實麵前少女的模樣和之前的妝容還是有著六七分相似的,隻是她更精致些,眼更大,嘴更小,下巴略微有些尖,整體線條也更柔和。不比剛才的“楊公子”的剛毅,但真說起來,這兩張臉都挺好看的。


    “她是因為女兒身不便約束漕幫手下,所以才會以男身示人嗎?”李淩心中生出疑問來,但隨即又想到了什麽,眼中又是異色一閃,可終究不敢出言詢問。


    楊輕侯則在擦去臉上妝容後已慢慢恢複了些氣力,拿手在濕滑的地上一按,重新站起,又看了眼李淩:“還不快起來,你想留這兒等他們殺來嗎?”


    李淩苦笑,這態度終究不好啊。好在他也回了些氣力,當即奮力一按地麵,慢悠悠起身,口中則道:“你不是說這附近也可能有他們的人嗎?我們這麽出去豈不是正中他們下懷?”


    “有他們的人,當然也有我們的人,隻要找到我們的人,自然就不用擔心了。”說著,楊輕侯一手分開麵前的蘆葦,腳步略顯沉緩地朝著前方小道行去。


    李淩自然也跟了上去,此刻他能倚仗的也隻有這位了,畢竟現在他們好歹是一條船上的。


    就在兩人沿著小道走了一陣,眼看就要繞到前方某處略顯破敗的村落時,幾條人影從前方先後冒出,當先一人冷笑道:“果然有漏網之魚跑到了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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