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眾人,包括一般的書吏,以及府衙兵丁,這時還陷於這一場突然的逆轉和變故中呢,甚至都有不少人在擔心自己是否會受到牽連,畢竟外頭還有好幾百人拿著刀劍弓箭對著大家呢。


    所以李宥貞的這一聲命令居然沒有立刻得到應答,這讓他頗感不滿,不禁嘖了一聲,剛想斥責催促,身後不遠處已傳來了個好像有些熟悉的聲音:“是,拿下!”


    “嗯……”這回答好像有些古怪,可還沒等他琢磨出其中道理,兩人已迅速從差吏的隊伍中一步跨出,身形一動間,他們並沒有應命往外走,而是如兩隻撲食的獵豹般,分左右撲向廖清輝。


    廖清輝自以為已掌控府衙全局,再加上身為武將的自己有著一身過人的武藝,從不把府衙裏一幹酒囊飯袋放在眼裏,所以進大堂時都沒帶個護衛什麽的。當發現對方竟直撲自己而來時,外頭的兵丁顯然是救援不及了,他隻能自己動手,口中喝一聲:“好膽!”身子已迅速朝前側方閃去,而右手則已搭上劍柄,便要抽劍出鞘。


    不料對方的速度比他更快,一人貼身,緊緊跟住他的同時,也把手探向了他的腰間,竟和他同時一把按在了劍柄處,不過這一下卻非幫他抽劍,而是按住了他的手,讓劍無法出鞘。


    同時,另一人則已閃到了廖清輝的身後,一手張開,拿住了他背頸要害,在他身子一頓間,唰啦一下,寒光已閃現而出,一把鋼刀正好架在了他的咽喉處,再暴喝一聲:“誰敢動,我就殺了他!”


    這一下變故來得實在太快,幾乎是在眨眼間,廖清輝就已落到了暴起的兩人控製之中。直到這兔起鶻落的一切停下,堂裏堂外幾百人才反應過來,驚叫不斷,堂外那些兵丁更是怒吼連聲,高舉刀槍便欲殺將進來,有人更是高喊不斷:“放開都統大人……”


    但他們的喊叫卻被那聲暴喝所遮蓋,同時他們將將要殺進來的動作也因之而停滯了下來,一下全愣在了堂外,沒人再敢上前。


    廖清輝作為山字營都統,在營中有著極高的威信,深得手底下兄弟的愛戴。可以說隻要他一聲令下,山字營三千將士幾乎人人願意為他赴湯蹈火。同樣道理,在他被人挾持,以他的性命做出要挾時,這幾百戰力不俗的精銳將士也不敢再有任何異動,隻能是恨恨地盯著那兩個狂徒,一時沒了辦法。


    “是你們……”直到這時,因為離廖清輝最近,被這突然的襲擊嚇得連忙往旁邊閃去的李宥貞才看清楚這兩個身著府衙捕快服色的襲擊者的模樣,並立刻認出了他們的身份,正是昨日突然出手,拿住楊萬全,使他再難翻身的李淩的下屬。


    這一刻,驚愕與後悔已填滿了他的胸臆,驚的是對方竟早有防備,似是猜到了事情沒那麽容易解決,所以早早就在人群裏布下後招了。很顯然,這兩人身上的衣物是沈雄這個副捕頭手下的兄弟提供的,


    並且把本來屬於他們的位置給讓了出來。


    悔的則是明明昨日這兩人已經顯露出了一定的能力,奈何自己心慌意亂下完全給忽略掉了。當時和事後想的隻是魏梁和李淩二人的威脅,卻把這兩個武夫給拋到了腦後,這才讓他們輕易混到身邊而不知,讓他們在這關鍵時刻來了個擒賊擒王。


    不,不隻兩人。


    李宥貞又突然想起,剛剛那兩人殺出之前的話語的口音自己還有些熟悉,是他!心思一轉間,他趕緊就往那一排捕快看去,然後就瞧見一個青年也跟著走了出來,正是他以為留在後邊的華亭縣令李淩!


    是的,李淩一直都在這大堂之上,冷眼旁觀了對方的反擊,同時也在最後關頭亮出了自己最鋒利的後招。而此時,雖然外間還有幾百兵丁包圍著大堂,但他已從這些人的反應中確信主動權再度落回到了自己手上。


    所以他走了出來,走到了還有些發懵的廖清輝麵前:“廖都統,你若不想讓你的幾百弟兄和你一同丟命,我勸你還是先讓他們放下兵器,退遠些吧。不然我這兩個兄弟因緊張手一抖,可就要先取你性命了。”


    說話間,萬申吉已把他腰間的佩劍解下,同時取出繩索,將他反綁起來,以防他掙紮反抗。而廖清輝也在這時醒悟過來,一陣懊惱後,冷哼道:“你是什麽人?別想拿這等話來嚇唬老子,難道就靠這兩人還能與我幾百弟兄一戰不成?”


    “放開都統大人!不然他要有一絲損傷,我等定讓你們死無全屍!”外頭的兵將這時也適時大喝威脅,當然,他們也就嘴上說說,到底是不敢真冒險殺進來的。


    李淩瞥了眼外頭色厲內荏的兵將們,這才笑道:“怎麽,廖都統以為我是在虛張聲勢,嚇唬你嗎?不,我說的乃是實情。當然,隻憑我這兩位兄弟是肯定無法和這許多軍中健卒一戰的。


    “不過,殺你卻是輕而易舉。而隻要廖都統你一死,我相信外頭的將士們必然會不顧一切地殺進來為你報仇。如此,我們確實會死,就是這堂上所有其他人,怕也會成為他們泄憤的目標,也一樣會死。


    “而隻要我等全都死在這兒,事情就會鬧得極大,無論誰都不可能再遮掩此間變故了。哦,忘了告訴你了,本官華亭縣令,是陛下欽封的縣令,由京城而來。再加上這裏的上百府衙官吏,一旦真出了事,你覺著朝廷會放過殺官造反,攻擊府衙的山字營嗎?真到了那時候,你說他們會是個什麽結果?


    “所以本官所謂的隻要你不讓他們放下兵器後退就會導致你與他們全部橫死,那是半點也不誇張的,更非恐嚇,而是事實。現在,不知廖都統你可想明白了嗎?是不顧一切地與我們同歸於盡,還是,先讓他們退下,咱們好好說話?”


    幾句話間,李淩就把事實呈現在了廖清輝的麵前,讓他一陣沉吟。而在此期間,堂上的諸多官吏則


    是個個麵色發白,恐慌不已。要真按李淩剛剛所言,自己等可就極其危險了呀。


    “你們放下兵器,先退到衙門外去,不得我令,不準再進來。”廖清輝在沉吟後,終於下達了命令。


    外頭那些將士卻是一怔,一名副將急聲道:“那將軍你……”


    “照令行事,不得有誤!”


    伴隨著廖都統的這一聲號令,眾將士雖然心下不安,但還是乖乖退出,就連外間牆頭上的弓弩手,也都撤下。


    見到這些兵丁退下,堂內眾官吏才放鬆了些,他們可不想糊裏糊塗陪葬在這兒啊。而李淩,雖然神色未見有什麽變化,心卻也跟著一鬆,這才看向廖清輝:“廖都統果然明智,愛兵如子,本官佩服。”


    他的誇讚,換來的卻是廖清輝的一聲冷哼:“現在我已讓人退下,你也可以讓他們先放開我了吧?”直到此時,李莫雲的刀還架在他脖子上呢。


    隨著李淩一個手勢,李莫雲果斷收刀,稍稍後退,但他和萬申吉依然緊貼廖清輝左右,倘若對方有任何異動,他們必能立刻將他再度控製住。


    “你是新來的華亭縣令?”雖然還在對方的擺布中,廖都統氣勢卻不見減的,打量了李淩幾眼後問了一句。見他點頭,又哼道:“你膽子還真是夠大,敢如此要挾於我,從來沒人敢拿刀逼迫本官!”


    “凡事總是有第一次的,就如廖都統你之前收受賄賂……”


    李淩略顯調侃的話語被他當即打斷:“住口!本官行事素來公正,你所謂的賄賂,本官拿了也並非為了自己享樂,絕大多數還不是分與麾下弟兄,讓他們和他們的家人不至於吃不飽穿不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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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李淩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這麽說來,廖都統你是問心無愧地承認曾從府衙這兒拿到不少好處了?”


    “不錯,要不是朝廷這些年來總是積欠我營中弟兄的餉銀,老子何必費這心思。不過,楊同知和李通判倒還不錯,每次我派人前來討要銀兩,他們雖感為難,卻多少能拿出些銀兩糧食來。


    “姓李的,我現在就不怕告訴你,他二人是我廖清輝的朋友,你想要對付他們,就得先問老子答不答應。即便你現在看似掌握了局麵,但隻要你敢動他們一一根頭發,老子就能讓你死在這兒!”


    麵對如此直白而粗魯的威脅,李淩不但未有絲毫憤怒,反倒是笑了起來。隨即,又看向了自己的老師:“魏知府,我說他們還有底牌吧,原來他二人敢如此肆無忌憚,不光因為控製了府衙上下,還把這麽一營軍隊都拿捏在手,而且還是以如此小的代價,真是叫人歎為觀止啊。”


    魏梁這時也已從剛才的慌亂中定神,聞言也深深點頭,歎息了一聲:“是啊,隻可惜有些人被人欺瞞耍弄良久,都未自知,反而對真正的仇人感恩戴德,拚命維護,當真是可歎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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