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淩和魏梁師生二人一唱一和地這般說來,讓廖清輝一陣奇怪,當即瞪眼看著他們二人:“你們胡言亂語地說些什麽呢?要是真瞧不起老子,大可以將我殺,看我外頭的兄弟會不會為老子報仇!”


    當然這隻是氣話,不然他也不會讓手下人馬退出去了。李淩也明白這一點,所以隻是一笑,目光又掃了眼一旁的李宥貞:“李通判,你們當真是好手段,把人賣了,都還能讓人為你數錢,心存感激,當真叫我佩服啊。”


    李宥貞心下猛然一沉,但麵上卻強自鎮定,哼道:“本官不知你在胡說些什麽。你別想用花言巧語來欺騙廖都統,那隻會自取其辱。”


    “哈,我隻會把真相分析給他聽,至於廖都統到底會不會信,就看他是不是個明白人了。”李淩說著,又看向廖清輝,“廖都統,我剛才聽你話中的意思,似乎是因為你營中過得艱苦,餉銀總不能按時發放,才讓你不得不與楊萬全他們同流合汙,收受起賄賂來的?”


    “不錯!”廖清輝倒也光棍得很,當下就點頭,“老子知道這麽做有錯,但要不犯這錯弟兄們就要餓肚皮,所以這錯我是明知故犯!”


    “廖都統當真是個愛兵如子的好將軍,怪不得手下兄弟對你也是言聽計從呢。”李淩說著,還衝他挑了下拇指,但隨即話鋒又是一轉,“可是你想過沒有,你軍中時常短缺錢糧又是由誰造成的呢?”


    “當然是上頭那些人克扣了我們的軍餉,這些事情時有發生,老子那是見得多了。”


    “哦,此話怎講?”


    “前些年,我們山字營就總有被人扣下三四成糧餉的情況發生,老子當時就曾去上峰衙門鬧過問過,結果他們卻說得理直氣壯,是因為朝廷收稅艱難,隻有扣下咱們的軍餉了。老子其實很清楚,這都是上頭那些衙門裏的家夥貪下了咱們的餉銀,然後把過錯推到朝廷頭上,因為他們知道老子職責在身,是離不開江南的!”說起此事,他到現在還是一臉的憤慨。


    而李淩則在稍作沉吟後,就迅速想起了幾年前的一場官司來,那還是他在戶部任觀政官時,在項大幸那個存放往年文書時看來的呢——


    話說五六年前,朝中文武間鬥得頗為厲害,皇帝又隻作壁上觀,這讓文官方麵大為惱火。於是,在幾名政事堂高官的默許下,轉運使方麵就開始在軍糧上動起了手腳,故意進行了克扣,不光是各地駐軍,就連邊軍都被削減了一部分的糧餉。


    而等到樞密院內的武官們鬧將起來時,文官們便把責任推到了當年的災情上。因為就在那一兩年間,江南湖廣這兩個錢糧大省確實遭逢了水澇和蝗災,導致國庫收入銳減,所以戶部和轉運使司在軍餉上有所削減也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也正是此事之後,朝中武官的聲勢就被文官短暫的壓住,直到如


    今都還沒能翻過身來。畢竟自己的吃穿用度都在文官手裏拿捏著,誰能硬得起來呢?這才有了三年前的那場北疆大軍敗於鬼戎的風波,畢竟將士們心有怨氣,再加上軍糧運輸不到位,自然作戰不利……


    可問題是,此等情況早隨著武將的退讓,以及北疆這一敗後得到完美解決了啊。不光之後每年的軍餉什麽的都是如數發放,就連之前克扣的那些錢糧也都補了回去,可到了廖清輝這兒,卻不是這麽回事兒了呢?


    李淩迅速思忖了一下,便得出了答案:“廖都統,你有否想過,其實你一直都被人所欺騙,那些你以為和他們同流合汙才弄到手的銀子糧食什麽的,事實上本就是該給你的,你早被他們給利用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廖清輝猛然一怔,他雖然是個粗人,卻絕不是笨蛋,自然聽出了這話中意思,隻是有些難以接受罷了。


    “你山字營的軍餉是否從府衙這兒提取?”李淩又突然拋出這麽個問題來。


    見廖清輝點頭,他又道:“那你就沒懷疑過其實這些年所以餉銀短缺並不是因為上司衙門貪了你的,而是府衙這幾位從中做了手腳?”


    “這怎可能?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廖清輝心裏已經開始動搖了,但嘴上卻還是做著最後的掙紮。


    “不可能嗎?這麽看上去好像他們沒有拿到任何好處,可實際上,他們卻是幾乎不付出任何代價地獲得你這個手握軍權的一府都統的友情,如此,他們才能在鬆江府肆無忌憚地搜刮好處,把曆任知府大人都吃得死死的。然後他二人,包括他們的人吃得腦滿腸肥,而你廖都統和手底下的兄弟們,卻在隻拿到自己該得的餉銀的情況下,卻對他們感恩戴德,為了他們不惜出兵入城,與我們兵戎相見。”


    李淩這一番話說得對方目瞪口呆,半晌後,才把目光對準了李宥貞:“李通判,他此話當真?”


    “廖都統,你別聽他胡說,我們對你隻有恭敬,哪有什麽欺騙利用一說!這都是他在挑撥離間,真是用心險惡!”李宥貞頓時大聲反駁,聲音又急又尖,臉上更是潮紅一片,都能看到有汗珠滾滾而下了。


    就在廖清輝又把懷疑的目光落回到李淩這邊時,他即刻道:“廖都統,你就沒想過,既然你們身份相當,又是合作了貪下公帑,為何你所獲不過寥寥,他們卻能讓知府大人查出幾十上百萬兩銀子的身家嗎?”


    “什麽?”廖清輝頓時變色,這個數字還真就讓他感受到了相當的衝擊。幾十上百萬兩銀子的身家,這是他怎都想不到的數字,要知道他們山字營這麽多弟兄,一年能拿到手的也就不到三五萬兩銀子的軍餉而已,自己幾年來從府衙拿到的,也就區區五六萬兩銀子了……


    這時,魏知府總算是找到了個插話的機會,便也跟


    著點頭:“不錯,剛剛本官已叫人仔細統計過了,楊萬全留在城中的全部家產合在一起,足有九十七八萬兩之巨,這還不包括已經被他送回家鄉藏匿起來的財產。”


    廖清輝的呼吸陡然就急促起來,危險的目光再度看向李宥貞:“李通判……”


    李宥貞猛打了個寒顫,額頭上的汗珠立馬滾滾流下,口中做著最後的堅持:“廖都統你別聽他們胡說,此事,此事另有別情。那些銀子真是我們好容易才拿到手,已分了一大部分給你了……”話雖然這麽說著,但他的表情,他的語氣,已經再沒有了之前的淡定從容,顯得格外慌張。


    這是做賊心虛的表現,哪怕粗豪如廖清輝,也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臉色頓時陰沉得能滴下水來,雙手緊握成拳,已到了爆發邊緣。


    自己真被他們給耍弄了,真就如李淩他們所說,這是被人家賣了,都還要給他們數錢,還要感謝他們啊。真是奇恥大辱!


    李淩的聲音適時再起:“倘若廖都統你還是不信我們所說,大可以和我一同查查府衙賬目。本官曾在戶部任職,對查賬還是頗有心得的,即便他們做了些手腳,其中問題也能被我一一查出。”


    “不必!”對賬目什麽的,廖清輝還是有自知之明,即便看了也沒用,他更相信自己的拳頭。所以在說出這話的同時,身子便是一轉,一步跨出,已到了李宥貞的麵前,一把就將人給救了起來,幾乎貼麵盯著他咬牙道:“說,你們是不是真在耍弄老子,若敢再對我說一句謊話,老子生撕了你!”說話間,另一隻手已握住了對方的肩頭,似乎真可能隨時發力,將李通判一撕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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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就已恐慌不已的李宥貞在被他一把揪起後更是心膽俱裂,再也無法強自鎮定說謊哄騙,幾乎是哭叫著喊了道:“將軍饒命,我……我也是一時糊塗,才會騙你的。是楊萬全,是楊萬全他說隻要給你這點銀子就足夠了,反正你也不會知道……我知道錯了,我這就把銀子都給你,隻求將軍饒命啊……”


    隨著他哭喊著把事實道出,廖清輝身上的殺氣更重,手上也猛然發力,直捏得李通判的肩頭嘎嘎發響,肩胛骨都快碎裂了,他本人更是連聲慘叫,下體都因為恐懼而濕了……


    眼見對方到了爆發的邊緣,李淩也是一緊,趕緊出口製止:“廖都統還請冷靜,真要當堂殺了他,你也難逃罪責!此人犯下累累罪行,自有知府大人和朝廷處置他,不值得你以前程相賠!”說話的同時,他趕緊示意李莫雲他們出手。


    李莫雲和萬申吉當即而動,一人自後一扳一拖,強行讓其後退撒手,一人則快速一掃,總算是將早已癱軟的李宥貞給救了出來。


    而堂上其他人,此時卻成了一尊尊泥塑木雕,完全被這一連串的變故逆轉給看傻了眼,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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