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片刻,好酒好菜如同流水一般送了上來。等到菜上齊了,張儀不讓夥計走,拉著他坐下,要問他點事情。夥計不敢坐,隻好站著,張儀先問了賣書的地方,夥計指點了,說在縣衙邊上就有個書局,張儀又說:“我三人在西戎販馬十年,剛剛回到中原,尚且不知這裏發生的事,你這裏客人多,聽得也多,不妨給我們講講中原之事。”


    說著賞了夥計兩杯酒。


    那夥計很是健談,而且談吐繪聲繪色,將這幾十年來的世道,說給三人聽。說起什麽天啟木匠皇帝信任魏忠賢,當朝崇禎皇帝剮了袁崇煥,還有什麽孫承宗,皇太極,當今有名的人物,說得頭頭是道。


    夥計說了足有一個時辰,張儀他們的飯也吃完了,最後三個人打著飽嗝站起來,張儀還不走,讓夥計包了十幾斤好牛肉,又要了兩壇子上好美酒,李敢背著肉,白起背著酒,三人這才走下樓來。


    胖子早在門口等著呢,櫃上放著十兩雪花紋銀。


    張儀取出珠子,交在胖子手裏,這才從櫃上收起銀子,揣在懷裏。三人與胖掌櫃拱手道別。張儀看似喝多了,出門時腳正踩在門檻上,身子一歪,便要倒下。


    胖掌櫃正好在邊上,急忙伸手扶住:“貴客,您慢著點。”


    張儀站穩了,嘴裏連連說著:“多謝關照,多謝關照,後會有期,後會有期……”


    李敢還是覺得珠子賣賤了,不想走,張儀拉著他再不回頭,一道煙地上了大街。


    直到拐過一個彎兒,李敢這才說話:“先生,您還是賣得賤了啊……”


    白起在一邊冷笑:“你小子還是太嫩了,張先生前世之時,將山東六國騙了個遍,何曾做過一次虧本買賣?”


    李敢一愣:“將軍這話怎麽說?”


    白起看著張儀:“該讓他明白了吧。”


    張儀得意地一笑,伸出手來,在李敢麵前一晃,空的。可他一翻掌,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一顆珍珠來。


    李敢大睜著兩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幸好白起解釋了:“方才張先生假裝滑倒,那胖子一扶之時,張先生已經巧施妙手,將珠子拿了回來。可笑那胖子還懵然不知哩。”


    就在此時,隻聽身後一片吵鬧之聲。


    隻聽那胖子叫喊著:“拿出來,定是你拿了……”


    夥計在分辯:“我哪裏拿了,我離你老遠,定是你沒裝妥當,珠子滾落了!”


    三人相視而笑,背著酒肉向書局走去。李敢佩服得五體投地:“先生真是了不起,還會這一手。”


    張儀晃著腦袋:“這算什麽,我師父鬼穀先生,天文地理無所不知,三教九流無所不曉,這點手藝,隻是雕蟲小技罷了,他老人家看我性子跳脫,就教了我這個,想來蘇秦他們,就算想教,也是絕不肯學的了。”


    三個人一路說笑著,來到縣衙邊,果然看到一個書局, 三個人走進去,四處找竹簡,看了半天,一片也沒見著。


    先秦時代用的竹簡,早已被紙張取代,隻是他們並不知道。


    店主過來招呼,白起和李敢沒有說話,怕露了餡。張儀指了指四下的書架,問道:“這上麵擺的都是書嗎?”店主點頭:“全是書,各類都有。”又壓低聲音:“還有新到的****,金瓶梅,品花寶鑒,圖像本的,看不看?”


    張儀搖頭:“我要史書,全部都要。”


    店主急忙搬過來一摞,張儀翻開一本史記,用手指搓搓紙張,覺得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白絹,便問:“這個……”


    店主忙道:“這可是上好的板紙,紙品當中最好的啊。不泛黃,不發皺,放上二十年,還跟新一樣。”


    張儀點頭:“好紙,好紙。”心裏暗想:什麽叫紙啊!他靈機一動,又吩咐店主取些實用類的書籍,什麽工程測繪農業建築手工……越多越好。


    就這樣足足買了一大捆,花去將近半兩銀子。


    買完了,教李敢背著,剛要走,突然聽到街上一陣喧嘩。


    三人尋聲看去,隻見邊上的縣衙中湧出來一群人,其中五六個人穿著號衣,像是當兵的,其他的人都是公差打扮,推推搡搡,鬧到街上來。


    這樣一來,街頭便圍了一群人看熱鬧,張儀三個也夾雜在裏麵。


    隻見那些公差打扮的人大都手執黑紅兩色的水火棍,一邊向外趕當兵的,一邊劈頭蓋臉地亂打,那些當兵的手中有刀,可架不住對方人多,沒幾下刀就被打落在地,隨後頭上身上腿上挨了不少棍子。


    那些當差的也沒敢下狠手,此時把當兵的轟到街上,就停了手,一個頭目罵罵咧咧地:“大人正在午睡,你們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再不閉嘴,把你們的牙都打掉了!”


    一個當兵的甚是凶悍:“老子進京勤王,路過這鳥地方,你們大人不準備飯菜招待,反而躲著不見,是何道理!”


    那頭目罵道:“招不招待,那不是你們該管的事,叫你們長官來……”


    此時突然人群一分,走進來十四五個人,當頭的一個頂盔帶甲,看樣子是個長官。那幾個當兵的一見此人,都不敢動了,規矩地垂手而立。那個當兵的說道:“王參將,您可來了,給我們做主!”


    那王參將滿臉怒氣:“誰讓你們在此胡鬧的?你們知不知道,這裏的縣令是誰!憑你們也敢找他的麻煩……”


    就在這時,隻聽人群外頭有個細細的聲音:“是誰在鹹陽城撒野,不服管教啊……”這聲音傲慢之極,官腔十足。


    那些公差兩邊一散,中間走出一人,生得白白胖胖,細眉窄目,一身紅色官袍,大腹便便看上去像個不倒翁一樣,滿身官氣。


    王參將見了此人,急忙堆出一副笑臉:“趙大人,下官乃是甘肅楊總兵麾下參將王顯,禦下不嚴,多多得罪,多多得罪……”


    那趙大人哼了一聲:“王參將,方才本官正在午休,卻被你的兵吵醒,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王顯連忙拱手:“這幾個是新收的兵,不懂規矩,擾了大人清靜,我這就責罰他們,日後大人在兵部吳大人麵前,還要與小將美言幾句。不要追究才是……”


    原來這位趙縣令乃是兵部侍郎吳尊的外甥,怪不得王顯如此怕他。


    趙縣令眯起眼睛,不發一言,王顯知道他的意思,虎起臉對著這六個鬧事的兵士:“你們擅闖官衙,無視軍法,本當斬首,可如今京城吃緊,用人之際,就先不斬你們。來人,當街杖責六十。”


    身後的侍衛們上前,將這幾個人按倒在地,借來了當差的水火棍,扒下褲子,當街就打。


    砰啪之聲不絕於耳,那六個人中有吃不住痛的,號叫起來。


    趙大人捋著山羊胡,微笑不語,幸災樂禍。


    白起低聲冷笑:“這種軍官,如何讓士兵心服……”


    剛打了十幾棍,猛聽人群外麵又是一陣騷動,氣衝衝地闖進幾個人來,當先一人身材高大,高顴濃眉,相貌雖是普通,可是雙目炯炯有神,顧盼之間,極有威勢。他身後緊跟著一人,虎頭豹晴,神色凶悍。


    那被打的幾個士兵有一人見了他們兩個,大叫:“李哥,救我……”


    那高顴濃眉的人一皺眉:“劉芳亮,剛歇下腳就不見了你,怎麽如此沒出息,是不是調戲婦女了?”


    劉芳亮大叫:“李哥,兄弟什麽時候調戲過婦女,都是這縣令不良,不肯接待,害得兄弟們挨餓,大夥兒已經三個月領不到軍餉了……”


    正在掌刑的侍衛們見了此人,也都慢慢地住了手。


    王顯十分不爽,冷笑一聲:“李自成,我自管教他們,用不著你來插手,退下去。”


    李自成一指劉芳亮:“芳亮和另兩個是我的人,要管教,也應該是我管教,用不著勞煩參將。”說著向身後的人吩咐::“李過,護著你亮哥回去。”


    李過答應一聲,過去轟開了侍衛,扶起劉芳亮。


    王顯大怒,來到李自成身邊,低聲說::我勸你還是識實務,這位大人是兵部吳大的人外甥,得罪了他,你還想活命嗎?”


    李自成點點頭:“如此說來,我給他賠禮也就是了。”說完大步來到趙縣令麵前,拱了拱手:“我是王參將部下,總旗李自成,我的兵得罪了大人,在下與大人賠禮。”


    趙縣令哪裏把一個掌管五十人的總旗放在眼裏,冷笑了一聲,正眼也不瞧他。李自成哈哈一笑,伸手從腰間將佩劍摘了下來,雙手一托:“大人,這把花馬劍鋒利無比,算是寶物,這就獻與大人,還請高抬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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