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手抬頭看了看李岩,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兄弟們玩玩,有什麽大不了的。您李公子隻管忙您的大事,這裏用不著您。抽鞭子還是打板子,請李頭兒下手就是了。俺要是哼一聲,就不是條漢子。”


    他嘴裏的李頭兒,自然就是李敢了。


    李岩的聲音並不高,但一字字說得十分清楚:“進城之時,我下過令,不許奸宿婦女,你沒聽到?”何大手道:“聽到了,可這娘們不是良家婦女,以前就做暗門子(暗娼),咱們兄弟打下一座城池,怎麽說也得快活快活吧,我知道您李公子的令,絕不敢糟蹋良家婦女,這不算違令吧。”


    那女子嘶聲叫道:“鬼才是什麽暗門子,這位公子,小女子真是良家婦女,這個畜牲帶著人進門來,二話不說,就……嗚嗚……”下麵的話實在不好出口,又哭了起來。


    李岩掃了一眼眾人,見那十二個捆起來的民軍都麵色如常,沒有絲毫懼怕,便問道:“你們都當過兵?”


    何大手道:“正是,這些人以前都是我隊裏的兄弟,在一盞燈手下,衝州撞府,也不知殺過多少貪官。”


    一盞燈是三十六營其中一營的掌盤子,幾個月前被曹文詔斬殺。


    李岩道:“不知殺過多少貪官,哼哼,也不知糟蹋過多少婦女!”何大手嗬嗬笑道:“是玩過不少,一盞燈的軍令不嚴,沒說過不許玩女人,你李公子既然有令,我們認罰就是。”


    李岩冷笑:“認罰?我的軍令是,不許奸宿婦女,違令者斬!”


    何大手陪起個笑臉:“李公子,咱們剛到您麾下,互相都不熟悉,求您高抬貴手,以後您的軍令,我絕不再犯,如果敢犯,您立斬我頭,如何?您要給這女人出氣,也好辦,抽我一百鞭子,總行了吧。”


    聽了這話,李敢悄悄一扯李岩,在他耳邊低聲道:“這十二個人,打仗都是好手,咱們眼下正用人,我看他說得也在理,就別斬了。”


    李岩聽了這話,突然瞪起眼睛盯著李敢,李敢驟然覺得,眼前的李岩好像變了一個人,此前那位溫文爾雅,和藹有禮的貴公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陌生,凶悍,剛硬,決絕的一軍之帥。


    隻聽李岩的聲音緩緩響起:“治軍之道,在於令行禁止,我問你,你既是秦國人,一定知道秦法嚴苛,商君立法之時,可有過片字更改?”


    李敢嚅嚅地回答:“沒有……沒有……”


    李岩道:“執法之時,可有過絲毫循情?”李敢咬咬牙:“沒有。”李岩的聲音越來越高:“秦國之所以能平滅六國,一統天下,其根基,就是商君之法,法令既下,斷無更改。如果今日我循情枉法,放了這些人,日後再有人犯法違令,試問如何處置,何人會心服?”


    李敢低下了頭,不敢再回聲了。


    李岩盯著何大手:“你做流賊時,所犯過錯,我並不追究,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如今你公然違令,還大言不慚,你要知道,有的過錯,可以挽回,有的過錯,錯一次就夠了。”


    他一揮手:“來人,行刑!”


    李敢身後的人麵麵相覷,一時不敢上前,李敢看了這些人一眼,虎吼一聲:“主帥下令,你們沒聽過嗎?”


    這些人才醒悟過來,知道這位少年公子不是說著玩的,真的要當街殺人了。為了避免自己不聽將令所帶來的嚴重後果,這些人拔刀出鞘,站到那十二個人身後。


    何大手四下看看,隻見李岩麵色如鐵,不由得大吃一驚,大叫道:“兄弟們,大家自己人,天亮時還並肩殺敵,這麽快,就要自相殘殺了嗎?”


    李岩喝道:“這不是自相殘殺,是清理門戶,斬訖報來!”


    那些行刑的人一齊舉起鋼刀,十二把鋼刀在陽光中映著寒光,嚇得周圍的人一臉土色。連那受害的女子也張大了嘴巴,不敢再哭。


    何大手知道今日必死了,真沒想到這少年公子臉雖很白,手卻黑得很。他絕望地大叫一聲:“姓李的小子,你敢殺我,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叫聲未絕,刀光一閃,十二顆血淋淋的人頭掉在地上。


    人群中有膽小的,當時就嚇暈了過去。


    那女子也嚇得咕咚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李岩命令道:“將這十二顆人頭掛上高竿,巡街示眾,就說有人違令,奸宿婦女,已經斬首,諸軍若有人再敢犯事,如同此例。”


    不多時,這件事就滿城皆知了,那些剛加入李岩麾下的民軍大都不寒而栗,哪個還敢違令,城中百姓知道後,大都拍手稱快,知道這位李公子是位愛民如子的頭領。


    辦完這件事後,李岩仍舊忙著招兵買馬,同時準備撤離靈寶。他知道,自己這一鬧騰,河南的明軍很快就會知道,自己人馬不多,守城根本不可能,隻有快速撤去,以保萬全。


    這天夜裏,李岩吩咐李敢去辦件事情,告訴他要嚴格保密,不許外人知道。李敢點頭答應,連夜去了。


    民軍在靈寶城休息了兩天,這天夜裏,李岩下令撤出靈寶。眾軍帶著早已收拾妥當的糧食,銀錢,衣物,戰馬等,開始撤離。


    他們撤離的方向是南陽,因為已經有斥候探明,高迎祥與李自成南下湖北,而張獻忠與羅汝才要去四川,必經南陽。如果能見到張獻忠,就可以改變局麵。


    李岩立馬在城門前,看著手下的民軍陸續地出城,他不住地向城中張望。不多時,李敢打馬來到眼前,李岩問道:“可曾探聽清楚?”李敢點頭:“那個女人果然是暗門子,何大手他們知道了她的底細,這才去的,可那女人要錢,何大手不給,就**了她。”


    聽了這話,李岩的鼻子皺了皺,眼睛裏閃過一絲無奈:“沒辦法,為了嚴明法令,何大手非死不可,但這個女人撒謊,也不能容。”李敢一驚:“你要殺她?”李岩道:“如果不殺,軍中一旦有人知道底細,會怪我失察,不護士兵,再打起仗來,拚命的就不多了。”


    李敢也明白:“是明著殺,還是暗著殺?”


    李岩想了想:“對於城中百姓,是暗著殺,而對於我軍,則是明著殺。你帶人把她綁了來,不要驚動百姓。”


    李敢點頭,騎馬走了。


    李岩吩咐隊伍在城外五裏處集合,此前已經派人將何大手等人的頭縫在身體上,埋在了城外。眾軍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也不敢問,便聽令集合。


    不多時,李敢策馬而來,馬背上還馱著一個麻袋,裏麵鼓鼓的,不知裝的是什麽。


    李岩在馬上揚聲道:“日前,何大手等十二人因為違犯軍令,被我斬首,他們的死,並無冤屈,確是**了婦女,但是本帥經過詳查,這個女人趙氏,也撒了謊,她不是良家婦女,而是暗娼。因此我將他捉來。”


    李敢抖開麻袋,趙氏從裏麵滾落出來,掉在地上,她手腳被捆著,嘴也被塞住,叫喊不得。


    聽了李岩的話,趙氏嚇得麵如土色,全身抖動不停。小青過去將她的嘴鬆開,她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李岩高聲道:“我抓她,不為別的,就想告訴你們,違抗軍令,必定誅殺,可若是有人敢誣陷你們,栽害你們,本帥也絕不答應。這個女人就是榜樣。”


    然後他問趙氏:“你還有什麽要辯解的嗎?”


    趙氏嚇成了一灘泥,站都站不起來,舌頭早打了卷,根本說不出話。


    李岩等了一會兒,見她不說話,便道:“量你也無話可說,來人,殺。”


    有人過去,將趙氏按倒在何大手墳前,一刀抹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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