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之時,王庭之中正在酣戰,蜀黎王打著護駕的旗號帶著重兵進了王庭,與王庭護衛軍形成兩軍對壘之勢。


    泠弦依舊是一襲白袍,外加了件白裘,風采斐然的立於南疆王身側,冷眼看著眼下對峙的場麵,麵色還是一貫的清冷。


    “王弟,孤不曾想你真有膽子舉兵謀反,這些年來你處處緊逼,孤念在骨肉同胞的親情上退步忍讓,就是不忍見到這骨肉相殘,兵戎相見的局麵,沒想到該來的還是躲不過,你可有想過這麽做的後果,你將南疆百姓置於何地,王庭動蕩,受苦的終究是黎民百姓,到了地下你我兄弟有何顏麵去見父王母後和列祖列宗,還有覓香,你又該如何麵對她?”錦衣王冠突顯著王者之氣,卻掩飾不住痛惜,南疆王痛心疾首的對著大殿台階下的蜀黎王,蒼白的麵上盡是失望。


    銳利的眸子劃過猶疑,一閃即逝,一身黑袍的蜀黎王抬首望去,魁梧的身姿一看便是戰場上殺伐果斷的人,人到中年也不能磨滅他身上的那股無形的肅殺之氣。


    蜀黎王揚聲道:“我隻恨沒有早一些這麽做,若是當年我不婦人之仁將王位拱手送與你,覓香也不會被你奪走,也不會早早便香消玉殞,是你害死了她,你娶了她卻不好好珍惜,你自己無能整日隻知享樂,將後宮搞得烏煙瘴氣,讓她心力交瘁,你該死,是你害死了她,今日我就是來送你去見她的,她見到你該是高興的。”


    “你……咳咳……”南疆王氣急,捂著心口不停的咳嗽。


    近侍立刻上前替他順氣喂藥,勸道:“王上切勿動氣。”


    服了藥氣也順暢了許多,南疆王憔悴的麵色在燈火照映下越顯頹敗,他最後再望了一眼蜀黎王,便不再言語,轉身往大殿而去,護衛軍立即上前堵在他身後,與蜀黎王對陣而立。


    自始至終,泠弦都是冷眼旁觀。


    不知何時,竟又飄起了雪,夜色的映襯下不甚明顯。


    “夏大公子,你可真會見風使舵,若是你父親知曉你是站在他的敵對麵,不知是何感想?”南疆王離去,蜀黎王將目光落在了悠然的泠弦身上,剛毅的麵上且怒且憤。


    泠弦冷笑道:“見風使舵?本公子何時說過要與蜀黎王或是他夏頤站在同一邊,別急著給自己臉上貼金,本公子向來不屑與亂臣賊子為伍,蜀黎王早該有自知之明才是。”


    “若不是夏相親口承認,本王還真不敢確定你到底是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如此頑固不化,讓他往後如何將大任交到你手上,你父親的雄心可不止於丞相那個位置。”


    蜀黎王上前一步,身後跟著的人也上前行了一步。


    “蜀黎王還是想清楚再踏出這一步,我可不敢保證身後這些弓弩會聽我的話,您老一不小心踏錯了步子不要緊,最終也不過是落得個萬箭穿心的下場,一死百了倒也沒什麽,可您府上的火麒世子與火鳳郡主可就是萬人唾棄的逆賊之後了,南疆王仁德,若你繳械投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泠弦淡然的聲音說著勸降的話,讓人聽不出誠意。


    蜀黎王聞言大笑一聲道:“逆賊之後?若是真是這樣,那該操心的人也該是尊貴的王上,他的孽種寄養在本王名下,如今應該正在他的寢殿裏等著殺他呢,死在自己兒女手中對他來說該是不錯的,這些年來他不是明裏暗裏都寵著他們嗎,本王養他們這麽久是該他們報恩的時候了。”


    “蜀黎王果然是鐵石心腸,不愧是戰場上殺伐果斷的將軍,就算狗,養了這麽些年也該是有感情的,可如今看來,您這些年對那對兄妹的寵愛也不過是捧殺罷了,他們想要什麽,你就給什麽,不好好教養,才將郡主養成那樣不討喜的性子,如今您更是要讓他們前來送死,這份狠絕倒真是無人可比的。”


    泠弦憐憫的看了眼一臉自喜的蜀黎王,接下來的話卻像一道驚雷劈在蜀黎王的心上。


    “您大概不知火麒火鳳這對龍鳳兄妹是覓香王後生的罷,他們兄妹生下不足三日,南疆王便悄悄將孩子送往蜀黎王府,交由你撫養,而你以為他們是南疆王在外生的私生子,不好直接帶回王庭就寄養在您的名下,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呢。”


    剛毅自負的蜀黎王麵上毫無血色,不可置信的望著台階上怡然而立的男子,似乎不相信他口中之言,又或是害怕,更或是驚喜,太多情緒不斷在他棕色的眸中來回變換。


    “不……不可能的……那時候覓香進王庭也不過五月的時間。”


    “對,他們不可能會是覓香的孩子,而且你一個外人怎會如此了解南疆王室的辛秘,你說謊,本王不信。”


    搖頭說完,蜀黎王鎮定下來,盔甲下的手卻是微微的顫抖。


    看著故作鎮靜的中年男子,泠弦嗤笑道:“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兩個孩子在您膝下長大,您當然不會發現他們與你的相似之處,火鳳的偏激與狠絕幾乎是與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倒是火麒,性子應該是隨了他母親罷。”


    又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開,蜀黎王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


    “他們……你說他們兄妹是我和覓香的孩子?”他已經不再端著架子,不再以本王自稱,而是變成了我,蜀黎王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他們怎會是我的孩子,覓香與我……我們並未……”


    目的已然達到,泠弦目光寒涼,猶如飄落的雪花一般,甚至說比紛飛的雪還要涼,他不再多看這個可憐的中年男人一眼,轉身往大殿而去。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並非是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他泠弦隻知道,非常時期就該用非常手段,不戰而屈人之兵,攻心視為上策。


    “你別走,把話說清楚。”


    “他們到底是誰的孩子。”


    “你別走……”


    身後雄渾有力的男音帶著祈求,泠弦毫無絲毫軟化,依舊是平常的步調,不疾不徐地在雪中行走,就像是一個夜裏享受這雪夜的文人雅士,翩然自得。


    身後的廝殺聲、刀劍碰撞聲已然不在他的顧慮中,隻要是有關那個人的計劃,他從來隻會是不餘餘力的破壞,心中才能暢快。


    積壓在心中多年的恨意,從未消減,自母親閉上眼的那一刻,他便一直恨,若不是弑父有違天道倫常,他早已親自動手。


    薄涼的笑意掛在麵上,他往燈影重重的王殿行去。


    那個自稱為是他父親的人,此刻怕是還在安逸的相府之中怡然自樂呢,不知半月之後這份大禮送到他麵前之時,他會是怎樣的表情。


    想想他還真有些期待呢。


    一場王庭動亂很快便被壓下,蜀黎王被押到南疆王跟前時,並未見到如他所想的那樣,火麒好端端的站在南疆王身側,火鳳不知蹤影,而大殿之內除了坐在王座下右邊的泠弦外,左邊還坐著一個風華霽月的男子,一身碧色錦袍,身披同色輕裘,如天人一般優雅的坐在那裏。


    火麒在見到如此狼狽的蜀黎王時,心中甚是不忍,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又狠下心不再去看他。


    蜀黎王見到火麒安然無恙之時,麵上一喜,見他轉過頭不再看來,麵上一黯,將視線移到從天而降的慕吟風身上。


    “你是逸郡王?你不是中了劇毒,為何會在這裏?”不顧身後押解之人的推搡,蜀黎王定住身子,目光注視著慕吟風問道。


    “還不跪下。”身後押解他的護衛軍,一腳踹到他的腿彎處,然而隻是讓他一個趔踞,並未跪下,待他還要再出腳時被高位上的南疆王揮退。


    慕吟風並未搭話,對他之言好似沒聽見一般,隻是將目光轉向主位上的南疆王,毫無情緒的說道:“這是你南疆王室的家事,本王與泠弦公子不想過問,隻是這一次無端被牽連其中,總要彌補一些,不知王上您可有此意?”


    明目張膽的的敲詐讓站在南疆王身邊的火麒微微蹙眉,剛要說話便被南疆王製止住,微笑示意他不用說話。


    南疆王笑道:“逸郡王與泠弦公子對南疆有大恩,於情於理孤都要重謝於你們,隻是不知二位需要些什麽,隻要你們開口,南疆有的必不會吝嗇。”


    泠弦抬眼往對麵的慕吟風望去,眼中劃過疑慮,卻未作多言。


    “南疆王如此爽快,小王也就卻之不恭了,天下奇珍見識過不少,隻是年少時曾聽聞南疆王室之中有一顆淨髓丹,一直想要見識一下,今日趁此機會想要一睹為快,不知可否?”慕吟風說著征求意見的話,語氣卻無半點商量的餘地,而是透著誌在必得的霸氣。


    他的話落下,王殿中一片寂靜,就連蜀黎王也蹙著眉,不讚同的望向南疆王。


    “阿兄,萬萬不可,淨髓丹是阿祖費盡心血精煉而成,不可輕易讓外人得了去,今日之禍是我引起的,阿兄將我殺了給他解氣便是,千萬別受他的要挾。”蜀黎王雙膝跪地,匍匐著請罪。


    南疆王費力的自王座上起身,在火麒的攙扶下了下來,將地上的蜀黎王扶起。


    “就憑你這句阿兄,孤怎會棄你於不顧,更甚是對你刀斧相加,你我二人是同胞血親,你不過是受人蠱惑才險些釀下大禍,今日能解開心結也是多虧了逸郡王與泠弦公子,淨髓丹再如何珍貴也不過是一顆丹藥罷了,往後讓大祭司再煉製即可。”


    “可是……”蜀黎王還想再說,卻被南疆王抬手止住。


    南疆王對身後近侍吩咐道:“去王後寢殿的暗格內將淨髓丹取來。”


    “是。”近隨躬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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