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嫁給雲初之後,鳳瑤時運走的也算順風,麻煩也少不得。


    心裏藏著事,今日無課,鳳瑤回了府。肚子有些餓,廚房裏三夫人下了命令,節省府中開支過了時辰不許開火。


    采芙去了廚房,想看看可還剩下一些吃食。


    站在門口,便瞧見幾個廚娘嬤嬤圍坐一圈吃著酒,說起閑話來:“徐氏那婆娘好本事,今兒這活她又沒來做。徐生自從提拔做了管家,日子著實紅火起來。徐氏這婆娘好賭,手裏頭沾不得錢,許是又去賭坊裏頑耍去了。她兒子也是個有出息的人,跟著三老爺跑,幾年光景,就蓋起了宅子,比得起尋常大戶人家。”


    張嬤嬤語氣酸溜溜的說道:“可不是?那小子瞧上了世子妃屋裏頭的丫鬟,打得火熱。哎喲,我瞧著這張老臉都臊得慌。”


    采芙猛地停住腳步,眼眶發熱,管家兒子也就幫她做一兩回重活,舉手之勞而已,沒得落在她們嘴裏那般難堪!


    “誰知道那小子有那麽大的造化?小的時候,大頭大腦的像頭蠢牛一般。成日裏打瓦踢球,淘氣得不行。”頓了頓,壓低聲音道:“隻不過世子妃眼界高,聽說她給丫鬟脫了奴籍,許配給那小子,還不是個奴才?”說著有些眼紅,世子妃對丫鬟素來好,定是有一筆嫁妝,管家兒子得了去,日後定是衝了天。


    可這樣的好處,不是人人可得。


    “你們別瞎說,那丫頭長得端正清秀,指不定是想要做主子……”酸不溜丟的話說到一半,乍的瞧見了采芙麵無表情的站在門口,嚇了一大跳。拍著胸脯,驚魂不定的說道:“我的姑奶奶,走路怎得沒有一點響動?”看著采芙烏溜溜的眼睛,說到最後沒了聲響,到底是有些心虛。


    采芙跟在鳳瑤身邊,練就了忍氣吞聲的本事。剛剛過耳時心裏頭氣憤難當,可這些人是廚房裏當值的人,得罪了吃食上不放心,便也就忍了。“嬤嬤,世子妃還未用膳,這廚房裏可還有吃的?”


    這幾日得了三夫人的命令,原想說沒有。可方才嚼人舌根被逮個正著,小姑娘都沒有動氣,她們也沒有底氣拒絕:“今日做的剛剛好,已經沒了,世子妃要用,我這婆子便隨意炒幾個小菜。”挽著袖子利落的生火。


    其他幾人也不坐著,幫忙利落的將飯菜做好了。


    采芙裝進食盒裏,從袖中摸出幾個荷包塞給幾人:“這是給幾位嬤嬤吃茶的。”


    幾個嬤嬤捏著手裏的荷包,老臉通紅。倒出來一瞧,都是一錢銀子。


    麵麵相覷,心想世子妃身旁的丫鬟怪會做人,今後世子妃院裏的吃食是不能馬虎了。


    提著食盒走了的采芙也不知道她無心插柳柳成蔭,倒是收攏了幾個婆子的心。將吃食擺出來,伺候鳳瑤用飯。


    “今日的菜不錯。”鳳瑤不知是餓了,還是這飯菜當真好吃,竟吃了兩碗。


    采芙撇了撇嘴,不過是心虛罷了,適才做飯用心了點。忍了忍,倒也沒說出來讓鳳瑤憂心。


    “明、後兩日私塾休沐,薑大老爺放了出來,薑大夫人高興,與幾位夫人商量一起去春遊。”芙蕖進來,將手裏的帖子遞給鳳瑤。


    鳳瑤眼皮子不掀一下,興致不高的說道:“薑小姐去嗎?”


    “薑家三夫人高興,同意薑小姐去。”芙蕖垂眸,令人看不到她眸子裏的情緒。


    鳳瑤也不看她,點了點頭。薑鄧氏指望薑綰出頭,如今婚期在即,自然高興。元一也不在帝京,她也沒有拘著薑綰的道理。反倒是出來多與世家夫人小姐結交,對今後有好處,巴不得薑綰去參加。


    “備些吃食就行了。”鳳瑤疲倦的說道:“明日采芙留在府中,芙蕖與我同去。”


    采芙經過那日的事情,對芙蕖頗有些防備,見鳳瑤隻身帶著芙蕖去,不放心的說道:“小姐,聽聞要在那裏住上兩日,奴婢去了也好多一個人伺候您。”


    “你在府中照看,吩咐紫琳一同前去即可。”鳳瑤心意已決,起身去了淨室。


    采芙咬著唇,見她去不成了,隻得厲聲對芙蕖道:“你若敢對小姐不利,拚了我這條命,也留不得你!”不等芙蕖說話,冷哼一聲,去了淨室伺候鳳瑤沐浴。


    芙蕖緊了緊手指,看著屏風後浮光掠影,目光變幻了一下,退回房舍去收拾包袱。


    **


    翌日


    泰半世家夫人與小姐,還有少爺們一同去了香山。


    香山景致好,離盛京兩個時辰的路程,大多權貴都在香山購置了別院。


    德親王府在香山也有一處別院,德親王妃給鳳瑤做了陪嫁。這些年不曾去過,閑置下來陰氣極重。薑大夫人瞧了後,將鳳瑤安置在薑家的別院裏。


    秦夫人湊趣兒道:“老爺將香山的別院給賣了,我如今沒有住處,索性也安置在你院中?”


    薑大夫人長袖善舞,自然不會開罪了秦夫人。她開了口,便也安置在鳳瑤的隔壁院子裏。“正好三間屋子,秦公子也不用另外安排了。”


    秦子楚沒有異議,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鳳瑤的身上。


    蘇巧巧聞言,也腆著臉對薑大夫人說道:“其他別院都安排好了,我與母親倒是沒有尋到落腳處,也來叨擾您。”


    薑大夫人前些日子碰壁太多,見多了人情冷暖。今日還想著她院裏冷清,如今一個個的問上門來,樂不可支:“你與瑤姐兒關係不差,我將你們安置得近些。”


    眾人安頓下來,便去了忘憂亭齊聚,百無聊賴中,梁夫人提議道:“春寒料峭,雖有日頭,山裏還是有些冷。這舟車勞頓,一番折騰身子骨酸痛,不妨咱們去泡泡溫泉?”


    “這主意好,香山溫泉一絕,今日大家有幸齊聚,便一同去泡泡。”薑大夫人附和道。


    鳳瑤與薑綰對看了一眼,跟著眾人一同去了南麵後山。


    男眷便由蕭然帶著去了北麵溫泉。


    薑綰與鳳瑤兩人穿著裏衣,浸泡在淡綠色的溫泉水中,渾身一陣舒暢,壓在心底的憂慮也緊跟著消散了。兩個人靠在一塊,薑綰雙手掬著一捧水,透過嫋嫋白煙看著情緒低落的鳳瑤,安慰道:“你不用為我擔心,凡事自有定數,順其自然。”


    鳳瑤倒是沒有料到才過了一日,昨天那個失魂落魄,六神無主的薑綰,鎮定了下來。倒也欣慰的笑了笑,似碧波蕩漾的眸子裏,依舊染著淡淡的憂傷。


    香山她來過幾回,與沈家父母一同來過兩回,後麵幾回便是與哥哥兩人還有隨行的仆從來此避暑。


    她們泡的這個溫泉裏,自己與哥哥兩個人嬉鬧,她沉下水底,險些被淹死。


    哥哥比她大三歲,小胳膊小腿,為了救她也險些溺亡。幸好家仆發現得早,他們才得救。


    她嗆了不少水,哥哥抱著她大哭了一頓。那個時候也還小,她*歲,哥哥也十歲出頭。回去後,被父親拿著藤條打得半死。半夜三更,滿身傷的溜進她屋子裏,守著她一夜,直到她醒了過來哥哥才鬆了口氣,卻也是大病了一場。


    許是跟著她的緣故,哥哥總是多災多難。她做了錯事,哥哥替她背了黑鍋,挨打挨罵是家常便飯,傷到筋骨又不能去學堂,雖然為人聰敏,學業也禁不起如此荒廢。日漸比不得勤奮好學的庶兄,自然沒有庶兄討父親歡心。母親心急了,每日親自督促他進學。


    府中庶姐庶妹並不同她頑,每日哥哥總會想法子陪她頑幾個時辰,他說:學業前程固然重要,可比不得卿兒。


    她一直都是怕母親,見哥哥能從母親嚴厲看管下溜出來與她頑耍,佩服得不行。


    鳳瑤苦笑出聲,哥哥哪裏能逃脫母親的監視?不過是先生布置溫習的作業沒有做,挪出時間來與她頑耍。等哄著她入睡之後,回去挑燈夜讀罷了。這樣持續幾日之後,精神不濟,時常先生授課時瞌睡,為此受了不少的皮肉苦。


    如今想起來,那時候的確被寵不像話,將哥哥對她的好當作理所當然,還時常捉弄他。


    偶有幾次為了母親的偏寵與哥哥置氣,與他大吵大鬧,甚至說不同他往來。氣狠了哥哥,罵了她一句小白眼狼。晚上又是揣著好吃、好玩的給她賠不是。


    “怎麽了?”薑綰看著鳳瑤情緒低落,不由得擔心。


    鳳瑤搖了搖頭,真心疼愛、無條件包容她的人,逐個離開,她的喜憂無人人能替她分擔。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爾虞我詐、詭計多變的人心,故地重遊下回憶起那些溫情,對過往便愈發的神往。


    頭靠在薑綰的肩頭上,微微笑道:“沒有幸福過,一直苦著,一個人堅挺著走來不覺得累。可跳出蜜罐,所有的保護層全都脫落,隻剩下你一個人背負著沉重的包袱努力的堅持前行。與其如此,不如從來沒有擁有。”


    那些過往,之於她如砒霜,每回憶一次,便是蝕骨的痛。


    若是哥哥他還在,是否她活著就不用這麽累?


    薑綰似感染了她的憂傷,眉宇間染著一縷哀愁:“瑤兒,可是表哥他對你做了什麽?”


    否則,怎得會生出這樣的感概?


    鳳瑤笑道:“他很好。”


    的確很好,夫妻之間該有的矛盾,他都會去避免,從來不會發生。對她極為的尊重,除了莫名其妙的不悅外,相處的沒有任何問題。


    薑綰遲疑的說道:“瑤兒,若是我做了……”


    “姐姐。”薑岑遊了過來,白玉般的麵頰熏染的通紅,宛若朝霞。


    鳳瑤看了薑岑一眼,皺了眉。


    “世子妃。”薑岑輕聲喚道。


    鳳瑤頷首。


    薑岑見鳳瑤態度冷淡,委屈的咬著唇瓣。似想起了什麽,對薑綰咬著耳朵道:“姐姐,方才母親說獻王也來了香山,讓你待會去伺候獻王。”


    薑綰目光一冷,厲聲道:“渾說什麽?”


    薑岑嚇得瞪大了眼眸,眾人聽到薑綰的嗬斥聲,望了過來。


    薑綰深吸了一口氣,到底是妹妹,家醜不可外揚。她若再訓,免不得讓人笑話,她也討不得好。


    “我與他是未婚夫妻,成婚前斷不能見麵。伺候?糊塗!”薑綰摸不準這是不是母親的交代,她出身商戶,嫁進薑家十幾年,仍舊保有小門小戶的思想。覺得她高攀了獻王,便要攏住獻王的心,趕著她貼上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薑岑素來穩重,拎得清,這樣的話,斷不會通傳到她耳邊。


    薑岑委屈至極,帶著鼻音說道:“姐姐,這是母親的吩咐,岑兒有一百個膽子,萬莫不敢說這番話。”


    薑綰抹去她蒼白臉上的水珠,冷聲道:“日後這種渾話,莫要傳給我。”


    薑岑點了點頭,卻是沒有離開,偎在薑綰的身旁。


    眾人泡了幾刻鍾,便紛紛離開去用膳,一致約好之後去香山頂上看桃花。


    薑綰低聲道:“每年都會有一次這種聚會,不過是變著法子相親,相中了雙方都有意,回去便會請官媒上門求親。”


    “莫怪男子也來湊趣。”鳳瑤笑了笑,看著薑岑道:“也該議親了。”


    薑岑臉色通紅,沒有作聲。


    “你別打趣她,岑兒麵皮薄,膽兒小,不禁嚇。”薑綰搡了鳳瑤一下,一同去用膳,之後小坐了片刻,去了香山頂。


    香山頂並不高,鳳瑤的身子骨依舊費力。


    清風陣陣,吹拂著桃樹細枝,粉白的桃花翻滾如浪。


    美不勝收。


    梁夫人是這裏頭聲望最高,年紀最長的人,看著連綿不絕的桃花盛宴,笑說道:“去年是在梅園,找出事先埋好的彩頭,今年咱們來點不一樣的。看誰折下最美的一株桃枝,勝出的一位可以任意尋在座的人要一物。”


    這個條件,極為的誘人。


    那頭,男眷也過來了。


    聽到這邊的驚呼聲,獻王領頭走來,目光掃過薑岑,落在了後麵的薑綰身上。謙和的說道:“有什麽驚喜?”


    “去去去,這裏可沒有你們的事兒。”梁夫人含笑的將人趕走,半點不留情麵。


    獻王摸了摸鼻子,看了薑綰幾眼,倒也不說什麽,爽朗的笑著帶人走了。


    薑鄧氏捅了捅薑綰的手臂,示意她跟上。


    薑綰恍若未覺,木樁子般杵著。


    薑鄧氏氣的咬牙,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我看的分明,獻王這是過來尋你。你去年得了魁首,今年又有了親事,這兒沒你的事兒,攏住獻王才是要緊的事。”看著薑綰雷打不動的模樣,氣不過的擰了她的手臂:“快去!”


    薑綰冷眼看了薑鄧氏一眼,走開了。


    薑鄧氏氣得個仰倒,這要債鬼!


    看著眾人都紛紛湧入桃花林,鳳瑤清冷的看著身旁的薑岑:“你不去?”


    “世子妃不去嗎?”薑岑不解的問道:“很好玩,您都沒有參加過,會少很多樂趣。”


    “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不陪你們湊熱鬧。若是我奪了第一,你們不得恨得牙癢癢?”鳳瑤難得的說笑,她真的沒有參加過,如薑綰所言,這都是為了議親的人準備的。她那時候還是十一二歲,等可以參加的時候,沈家遇難,她進宮,錯失了機會。


    薑岑文靜的笑了一聲,也進了桃林。


    梁夫人見鳳瑤落了單,走過來說道:“阿寧給你留了不少好東西,世子妃可要舍得,莫要心疼。”


    “要什麽都要給?”鳳瑤看了一眼眾人。


    “這是規則。”薑大夫人也走了過來,獻王回府,雲初也托人將薑大老爺弄了出來,對鳳瑤也便和顏悅色了一些。


    “除了世子,其他隨便挑。”鳳瑤攤手道。


    眾人哄笑。


    秦夫人麵無表情的睨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


    半個時辰過去,眾人陸續的回來。


    卻是少了兩個人,梁夫人詢問道:“你們誰瞧見了薑綰、薑岑?”


    薑鄧氏心中舒坦了,恐怕薑綰去尋獻王:“綰兒丫頭有事先行離開了,岑兒她是進去折花枝,莫不是還在挑選?”


    梁夫人變了臉色:“這香山頂黑得快,深處不安全,快遣人去尋。”


    薑鄧氏麵色變了變,連忙讓家仆、丫鬟去尋人,一刻鍾沒有找到,便都回來集合。


    半個時辰過去,依舊沒有找到人。


    薑鄧氏心裏慌了:“她會不會也下去了?”


    “快下山去找!”梁夫人也顧不上這遊戲,號令大家一同分頭去找。


    鳳瑤眼底閃過一抹深思,打了手勢。


    隱在暗處的石喬立即去尋人。


    最心焦的莫過薑鄧氏,她生怕薑岑壞了她的算盤,匆匆下山去找人。


    一幹人等倏地頓住了腳步,看著高大挺拔的陵王抱著薑綰,兩個人渾身濕漉漉的,動作極為的親密。


    薑鄧氏宛如五雷轟頂,直愣愣的盯著二人。


    薑綰看到眾人,臉愈發白了幾分,驚慌失措的跳了下來,踉蹌的險些栽倒在地上。


    陵王反應極快的摟著薑綰,這才幸免跌坐在地上。


    眾人看著這一幕,神色各異。


    鳳瑤眼底掠過一抹深幽,恍然想起薑綰在溫泉池裏要與她說的話,隻說了一半被突然而來的薑岑給打斷。


    這之間,有牽連?


    “綰綰、綰綰腳受傷。”陵王彎腰將薑綰再度抱起來,眾人的麵色愈發的怪異。


    薑鄧氏雙目赤紅,一股熱氣躥向頭頂,猛然衝上去將薑綰拉下來,瞪著眼前的傻子,卻又不知道該罵他什麽,揚手一巴掌打在薑綰的臉上。怒不可遏道:“你有婚約在身,與旁的男人牽扯不清,虧得你是夫子,有沒有羞恥心?”


    指著薑綰的手指顫抖,今日之事這麽多雙眼睛看著,獻王若是介意,薑綰今後隻能嫁給眼前的傻子!


    薑綰捂著左臉,半邊臉都木了。


    “薑綰,你莫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打的什麽主意。獻王若是退了親,你直接扯一條白綾吊死!我權當沒有生養過你!”薑鄧氏怒火攻心,撂下狠話,甩袖離開。


    畢竟是薑家的事情,梁夫人不能插手。陵王又是個糊塗人,莫指望他懂這些個規矩。眼前的事情,當真不好管,歎了一聲走了。


    眾人緊跟著離開。


    薑將氏與薑鄧氏向來不對付,也不好管三房裏的事,隻說了薑綰一句:“你當真是糊塗。”


    瞬然隻剩下鳳瑤、薑綰與陵王。


    “這就是你的選擇?”鳳瑤知道薑綰深思熟慮過,所以並沒有多大的驚訝,至少嫁給陵王好過獻王。


    薑綰臉凍得青白,雙眼通紅,薑鄧氏那番話終究是傷到了她。茫然的看著鳳瑤:“瑤兒,我做錯了嗎?當初她執意讓我嫁給獻王,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果不其然,獻王出事,她仍舊不願意鬆口退親。祖母拗不過她,便也沒有再開口。獻王與晉王奪嫡,天堂地獄,我不求那潑天的富貴,隻要薑府安然存在,便是我的目地。嫁給獻王,他若失敗,薑府整個搭進去,這不是我的初衷。”


    她能舍棄了鏡墨瀾,卻是不能不顧薑家的安危。


    鳳瑤看著陵王,陵王衝著她傻笑。


    “這樣也好。”陵王心思簡單,他傻一輩子,薑綰便能一輩子無憂。


    隻是,薑鄧氏那邊卻是不好應付。


    薑綰苦笑了一聲,她沒有選擇。


    “皇叔,你毀了綰兒清白,找皇上去求親。”鳳瑤惙攛著陵王,獻王想要利用薑家,陵王抱了薑綰一下,隻要沒有夫妻之實,他極有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鳳嘯對陵王頗為容忍,他去鬧騰一番,又有越明脩從中周旋,此事必定能成。


    陵王迷惘的看著鳳瑤,似不明白她在說什麽。摸著肚子說道:“阿予,我餓了,要吃桂花糕。”


    鳳瑤微微眯了眯眼,探究的看著陵王,他的目光呆滯,漆黑的眼珠緩緩的轉動,望著薑綰:“娶綰綰。”


    “皇叔,這裏沒有糕點,回去之後請你吃糕點。”鳳瑤帶著薑綰離開。


    陵王亦步亦趨的跟著。


    回到屋子裏,薑綰梳洗好,換上鳳瑤的衣裳。芙蕖給薑綰的臉上藥,細嫩的皮膚兩道指甲刮痕,從臉頰到嘴角處。


    薑綰看著傷痕,輕歎了一聲,看著鳳瑤欲言又止。什麽都沒有說,帶著陵王離開。


    簾子垂落下來,鳳瑤便聽到薑鄧氏尖銳的聲音傳來,又是一陣打罵。


    鳳瑤撩開簾子出去,正好瞧見薑鄧氏拖拽著薑綰離開。


    “鄧氏對薑小姐寄予厚望,如今願望將要落空。今夜……怕是要不安寧了。”芙蕖擺好膳食,伺候鳳瑤用膳,漫不經心的說道:“薑岑還未找到,男眷那邊也都回來了。”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看著鳳瑤道:“獻王卻是不見了。”


    “你說什麽?”鳳瑤手一頓,詫異的看著芙蕖。


    “薑岑可不是省油的燈。”芙蕖給鳳瑤夾了一筷子紅燒茄子,詭異的說道:“鄧氏的計劃要泡湯了。”


    鳳瑤心裏有數,若是薑岑也從中插足,那麽這事比薑綰孤軍奮戰要好了多。


    紫琳掀簾進來,將托盤裏的雞湯放下。嘀咕道:“外頭好大的風,再大點,人都能刮走。”轉身去關被風吹的劈裏啪啦碰撞的窗子。


    屋子裏的燭火忽明忽暗,芙蕖撥弄著燭芯,目光詭譎的說道:“刮大風了,看來今夜並非是太平的夜晚。”


    鳳瑤不置可否,舀著一勺子湯往嘴裏送,倏然一頓。動了動鼻子,就著燭火看著褐色雞湯裏似漂浮著灰塵。放下勺子,胃口盡失道:“端來的時候沒有蓋上,髒了。”


    芙蕖若有所思,端著雞湯下去,站在門口輕嗅了一下,嘴角凝著一抹冷笑。


    鳳瑤吩咐紫琳今夜去找蘇巧巧的丫頭湊一晚:“今夜由芙蕖守著我。”


    紫琳退了下去。


    鳳瑤點了香,隨後躺在窗戶下的貴妃椅上,拿起手邊的一枝桃花,伸手放在窗戶上。片刻,放在鼻端一掠而過,眼底閃過一抹暗芒。


    芙蕖進來看著陷入沉思的鳳瑤,眸光微微一閃,見她望來,點了點頭。


    片刻,秦子楚貓著身子鑽進來,看著鳳瑤嘿嘿一笑,衝芙蕖擺了擺手:“別趕我,我來找瑤兒有點小事。”一雙過於陰柔的眸子裏,流露出親昵的笑,看著令人心裏很不舒服。秦子楚毫無所覺,親近的說道:“禮物可喜歡?”


    鳳瑤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微微擰眉,仿佛他身上哪裏有些不對。


    秦子楚被鳳瑤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臉,遲疑的問道:“我臉上有花兒嗎?瑤兒你看的這般著迷?”


    鳳瑤收回視線,把玩著手中的桃枝,對芙蕖說道:“你先出去。”


    秦子楚心口一緊,正襟危坐的拉扯了身上的袍子。看著鳳瑤起身探頭看了一眼窗戶外,嘭的關上窗子,熄滅了燭火。隻留了屋外簷角處的燈籠在風聲中搖曳,微弱的燭光打進屋子裏,光影朦朧。


    秦子楚看著鳳瑤朝他走近,心裏不禁想的有些偏岔,吞咽了一口唾沫,朝後退了幾步,磕巴的說道:“瑤、瑤兒,你、你這是要做什麽?”嘴裏這麽說著,手上卻是在解著袍子:“你一個女子,莫要如此主動,你隻要說一聲,我便是赴湯蹈火……啊……”


    芙蕖站在門外揉了揉耳朵,聽到裏麵傳來秦子楚走調的聲音:“你要說一聲便是,何必強來……唔……”


    來找鳳瑤的蘇巧巧,呆若木雞的站在院子外和芙蕖大眼瞪小眼。


    芙蕖麵色不變,將蘇巧巧請到了院子外麵。


    蘇巧巧臉色爆紅,緊接著一陣慘白,絞擰著自己的手指。


    站了大約半刻鍾,裏麵傳來鳳瑤清冷的聲音:“芙蕖,打水進來。”


    蘇巧巧緊張的說道:“我、我什麽都沒有聽見。”


    芙蕖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蘇小姐想太多了。”從簷下水缸裏打了一盆水進去。


    蘇巧巧心裏惴惴不安的回到了屋子裏,錦屏上來伺候蘇巧巧就寢,看著她心不在焉,忙問道:“小姐,怎麽了?”


    “啊?沒、沒什麽。”蘇巧巧目光閃爍,躺在了床榻上。眼前不斷的閃現芙蕖那冰冷的一眼,不禁拉高被子蒙著頭。


    迷迷糊糊,蘇巧巧睡了過去。


    夢中鳳瑤站在高處,猙獰的拿著火球扔到她身上。不差不錯,端端正正的落在她的身上。


    嘭——


    一聲炸裂。


    “啊——”蘇巧巧猛然驚醒,一身冷汗,摸了摸額頭,有些發熱。


    錦屏慌張的進來,看著蘇巧巧坐在床上,嚇了一跳,哆哆嗦嗦的說道:“小姐,走……走水了。”


    “你說什麽?”蘇巧巧驚魂不定的問道。


    “隔壁走水了,奴婢聽見爆炸的聲音了。小姐你快穿衣,我們出去避避。”錦屏手忙腳亂的給蘇巧巧更衣,二人出來的時候,鳳瑤的院子已經被火蛇吞沒。


    火光下,蘇巧巧麵色白得瘮人。看著站在門口的秦夫人,蘇巧巧唇角蠕動:“秦夫人,裏頭的人出來了嗎?”


    秦夫人握緊了手中沉香佛珠,神色莫辨的說道:“今夜風大,不知怎得著火,瞬間就全燒起來了,還傳來爆破聲,想必是……”搖了搖頭。


    不一會,薑綰披頭散發的跑來,身後跟著蕭然,二人朝屋子裏的衝去,被薑將氏命人攔住:“火勢太大,人救不出來了!”


    “火大你們連救都不救?眼睜睜的看著瑤兒被燒死?”蕭然雙目赤紅的掙脫束縛,要衝進屋子裏去。


    薑綰驚恐的說道:“伯母,我求求你,讓我們進去救瑤兒,求求你……”


    薑將氏也於心不忍,左右都是死,她不能讓他們進去白白送死。厲聲道:“將他們兩個拉下去。”


    “伯母……”薑綰看著薑將氏別開頭,猛然低頭咬住抓著她的婆子,婆子吃痛鬆手,瘋子一般跑向屋子。倏然,耳畔響起一陣清冷的聲音:“綰兒,回來!”


    薑綰不可置信的回頭,看著鳳瑤穿戴整齊的出現在院子門口,呆怔住。


    鳳瑤走過去,看著被兩個大漢鉗製住的蕭然,又看看狼狽不堪的薑綰,嘴角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我沒有在屋子裏。”


    薑綰死死的握著鳳瑤的手,眼淚豆大滴的砸落下來。


    鳳瑤心裏頭一暖,抱住了薑綰。薑綰痛哭出聲:“我聽見他們說你沒有出來,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


    薑將氏虛驚一場,長舒了一口氣道:“你這孩子沒有在屋子就好,這麽晚了,去哪裏了?”


    鳳瑤解釋道:“這屋子裏薰了香草,我聞著一直打噴嚏,原想找蘇小姐綰兒擠一擠,遇見外出回來的秦公子,他說綰兒離的遠,我一個女子夜裏走不安全,便將他的屋子換給我,我一直在隔壁睡覺。”


    啪嗒——


    秦夫人手裏的佛珠斷裂,撒落一地:“你說什麽?”


    “秦公子沒有出來嗎?”鳳瑤疑惑的問道。


    這時,秦夫人的婢女從隔壁衝了出來:“夫人,少爺他沒有回來。”


    “楚兒……楚兒……”秦夫人突然衝進了屋子,整個人淹沒在火海中。


    屋子裏濃煙滾滾,嗆得秦夫人睜不開,幸而屋子不大,一眼便瞧見窗子底下躺著一個人,露出的一半錦袍是秦子楚穿的,忙跑了過去:“楚兒、楚兒,母親來救你了……”


    伸手抓著衣袍一拉,錦袍撕裂,露出一根木樁子,木樁子綁了鐵絲,另一端綁在房梁,隨著秦夫人這一拉扯,房梁瞬間砸落下來。


    秦夫人緩過神來,明白這是著了鳳瑤的道,轉身就跑。房梁砸在她的腰間,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啊——”劇烈的痛楚使她尖叫出聲。


    梁夫人聽聞著火,帶著人趕了過來,正好聽見秦夫人叫喊聲,麵色一變,忙吩咐保護她的武士道:“務必救出秦夫人。”


    鳳瑤冷眼看著大火吞噬的屋子,緊緊的掐著手心,便看到石喬將秦夫人提了出來。


    梁夫人看著石喬一怔,鳳瑤對石喬說道:“你去找找秦公子。”


    梁夫人看了鳳瑤一眼,吩咐隨行的大夫給秦夫人看看。


    秦夫人氣若遊絲的指著鳳瑤,雙目狠戾宛如厲鬼:“殺人凶手!”


    眾人這才看見秦夫人手裏緊緊抓著一塊錦袍,有人認出來了,言道:“那是秦公子的袍子。”


    薑將氏回過神來,連忙說道:“秦夫人,今夜這場火,誰也沒法預料。”


    “是她,就是她!”秦夫人瘋了一般撞向鳳瑤,可她腰間一陣劇烈的疼痛,髒汙也掩蓋不了她慘白的麵容。恨聲道:“她在屋子裏綁了鐵絲,讓我兒的衣裳裹在木柱上,我拉動衣裳,鐵絲牽動了燒毀的房梁砸在我的腰間。”


    薑大夫人皺眉道:“別院裏房梁上都懸掛有鐵絲,用來懸掛紗幔,許是大火燒斷了鐵絲一端,正好垂落在擺放錦袍的地方。”


    梁夫人也不信鳳瑤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勸道:“若是要害你性命,世子妃也不會讓人救你。”


    秦夫人喉間湧出一口腥甜,吐出一口血來。


    秦子楚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看著秦夫人躺在地上,吐了血,焦急的說道:“母親,母親……”


    “楚兒……”秦夫人看著秦子楚身上換了一件錦袍,嘴角處布著淤青,指著鳳瑤道:“你是與她換了屋子?”


    “母親,兒子是與她換了屋子,有事嗎?”秦子楚看了鳳瑤一眼,神色頗有些古怪。


    蘇巧巧恰好看著秦子楚脖子上有幾處詭異的紅點,麵色變了幾變,險些承受不住。錦屏看著蘇巧巧神色恍惚,連忙詢問道:“小姐,怎麽了?”


    蘇巧巧怕她撞破了的事情,讓鳳瑤容不下她,連忙讓錦屏備馬車:“立即回京。”


    錦屏驚呼道:“小姐,此刻是子夜,離京路途遙遠,不安全。”


    “總過留在這裏,明日再走,你我恐怕是沒命了!”蘇巧巧咬緊了牙齒,強壓下心中的懼意。她心裏相信秦夫人的話,甚至這火她都猜測是鳳瑤放的,隻因為她勾引了秦子楚,怕泄露出去所以滅口。隻是,秦子楚命不該絕,並沒有在屋子裏。


    聞言,錦屏看著這場大火,想到她之前出去一趟,回來之後神色不對。不禁想岔了,認為這火與蘇巧巧有關,立即備車離開了香山。


    芙蕖進來的時候,看著蘇巧巧離開,垂目走到鳳瑤的身旁:“東西找到了。”


    鳳瑤點了點頭,冷聲說道:“秦公子都證實了我所言,秦夫人你還咬定此事是我而為?裏麵早已燒的麵目全非,秦公子的包袱全都搬進來,他的錦袍在屋子裏也極為正常。”


    “來時不見你換,怎得夜裏好端端的換了屋子?旁的地方不著火,就這裏著火了?難道,你竟是會算?”秦夫人諷刺的說道。


    “我來香山時,國師便讓我多注意,此行多災難。適才夜裏住著不適,想起他的話,這才換了屋子。”鳳瑤幽幽的看著秦夫人,諱莫如深的說道:“秦夫人難道不該比我更清楚麽?”


    秦夫人心頭倏然一緊。


    鳳瑤目光一冷,森寒的說道:“這場大火著實詭異,莫不是這簷角的燈籠被大風刮落所致?”


    “燈籠?”薑將氏不解的說道:“屋簷是不掛燈籠,隻有過年過節的時候方才掛上。”


    聞言,梁夫人意識到這場火是人為。倏然,似想起了什麽,詢問道:“你們聽到了爆破聲?”


    眾人點頭。


    石喬道:“救秦夫人的時候,後院的廚房炸倒了。”


    梁夫人是女子裏的傳奇,她的父親是仵作,她自小便跟著她父親,耳濡目染也懂了不少,後來大了便跟著父親一同查案,她是唯一一個先帝在位時嘉賞的女子,甚至要封她為女官,百官抗議,這才作罷,卻也給了她特權,可以有辦案緝拿犯人的權利,調動五百禁衛軍,並且不用官文。


    盛京幾件棘手的案子,都是過了她的手,查得水落石出。可魏國公似乎不喜她辦案,近十年來很少再查案。


    梁夫人覺得有異,向前走了幾步,看著漸漸被撲滅的大火,用手煽動著濃煙,從中辨出了火硝的味兒。


    “拿火棒給我。”梁夫人朝後伸出手。


    石喬將手裏備好的火棒給梁夫人。


    梁夫人將火棒滾向青石地板,越是靠近屋子,地板上便嗞嗞的燃起火星子。


    梁夫人麵色一變,扔掉手裏的火棒,冷笑道:“大家都聚齊在這裏,從這一刻起,便不許離開。”


    “梁夫人!”秦夫人失聲喚道。


    梁夫人目光沉沉的盯著她,冷笑道:“你隻管養傷。”匆匆帶著自己的人離開:“李驍,你速去調派人手搜查,看誰屋子裏私藏火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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