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侯爺不願見您,請您離開!”


    劇烈喘息著衝進宇文靖的院落,卻被表情默然的黑衣衛攔了下來。


    穎言額角依稀可見的汗珠,卻不是奔跑所致,而是內心無限的恐懼與擔憂充斥著他的每一個細胞……他認得出,眼前阻攔他的人是夜叔最得力的手下,曾經夜衛自己的事奔忙過……“求求你,讓我進去看看夜叔,!”穎言對著他深深地彎下腰,極力克製著身體的顫抖。


    “您不是已經走了?”黑衣衛冷漠的看著他,絲毫不為所動,“侯爺他不會再見您,不正合了公子的心意!”


    “我……”穎言眼中酸澀,心底升起濃濃的愧疚之感。良久,他走到院子中間,直直的跪了下去,“那麽,拜托你幫我告訴父親,穎言在這兒跪著,一直等到他肯讓我見夜叔。”


    “哼!公子這是做什麽,這兒是酒樓,每日人來人往的。”黑衣衛嘲諷,“您要是不怕丟臉,屬下想侯爺也不會在意。”


    說完,他的身形一晃,隱入黑暗。隻留穎言一人,孤零零的跪在院子裏。


    晨曦時分,院子四處的花草之上仍帶著些許露水,寒氣依舊很重。穎言默默挺直了脊背,跪在冷意透骨的地上隻一會兒,膝蓋就如萬蟻囁咬一般,疼痛細細密密的紮進去,冷汗便肆意的流滿了整個額頭、脊背……他的目光帶著幾分遊離,不複清澈,不複溫和,僵直的身子一動不肯動。


    “我們不能放任他跪在這裏!”院牆外,楚夜望著一點一點升起的太陽,心急如焚,起身便要下去。


    “讓公子自己解決這件事吧,否則帶走了他也是惘然。”非默不動聲色的攔住他,“我們還是先找個客棧暫時住下來,等公子……”


    “我們就這樣不管他了,誰知道宇文侯爺肯不肯見他!”楚夜氣結,為什麽非要把夜息重傷的消息告訴那個倔的要死的家夥!“待會兒這院子裏就人來人往了,他可是西麟的……”咬了咬牙,“總之,不能讓他受人羞辱!”


    “我們先離開,相信屬下,這才是對公子最好的選擇。”非默神色平和,將氣急的小王爺強行押了下來。這是主子給他的權力,一旦小王爺一意孤行之時,便可以用任何方法阻攔他。


    正在他考慮要不要出手打暈他的時候,楚夜卻已慢慢平靜了下來。“抱歉,我太衝動了。”對著穎言跪著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氣,“宇文靖畢竟是他的父親,我相信總會心軟的,我們先離開吧。”


    非默鬆了口氣,再次擔憂的望了院裏一眼,便與楚夜離開。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陽光漸漸驅散園中寒意的同時,院子裏已經圍滿了許許多多看熱鬧的人。


    “這個孩子犯了什麽錯,怎麽跪在這兒?”


    “瞧這孩子滿頭的汗,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沒準兒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呢。”


    “現在的年輕人啊,不管教管教怎麽行!”


    …………


    各種各樣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有不忍的,有鄙夷的,有刻薄的……穎言的身體開始抑製不住的打顫,“滴答--滴答--”他幾次忍不住的俯□去,冷汗便一滴滴砸到地麵上,隨著越來越炙熱的陽光,很快的便被蒸發殆盡……來麟國至今,第一次知道,原本被深深渴望的陽光、如此…溫暖的東西也是能夠傷人的……膝蓋,曾經用那樣慘烈的方式治療過的膝蓋,疼……極烈的疼!


    爹……爹爹……周圍人的指指點點看在他的眼裏,其實極為模糊,隻是越來越露骨的羞辱話語卻愈加清晰的傳進他的耳力。


    “怕是被放棄了吧,從清晨跪到午後,誰能這麽狠心。”


    被放棄……心裏的恐懼被逐漸放大……


    爹,會放棄我嗎?孩兒努力了那麽久才獲得爹您的認可,現在,又一次被放棄了嗎……眼淚,終是一顆一顆砸落,對不起,夜叔……對不起!言兒,不是故意的……您能原諒我嗎?爹能,原諒我嗎……


    “嘩啦”,不知又過了多久,陽光漸漸淡去,眼前那扇門終於打了開來。跪到昏昏沉沉的人驀然睜大了眼,看著一個身影冷然的走出來……勉強牽動了下嘴角,跪著俯□去,聲音幹啞,“爹…孩兒來請罪…您罰孩兒吧…”隻要,別不理我,隻要別不理我……


    宇文靖冷眼望著他,絲毫不去管周圍人的目光,走過去狠狠一腳將他踹翻在地,“不是請罪嗎?給我起來!”


    穎言立即掙紮著跪起來,那一腳不有餘力的踢在腰腹,疼的徹骨,然而他不敢伸手去捂,跪伏在地,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孩兒錯了,孩兒錯了……”


    “砰”又是狠狠一腳,圍觀的人不由發出一聲驚呼,隻見單薄的身體驟然間摔在五米開外,臉色慘白的人俯臥在地,吐出一大口血水,驚得眾人片刻間噤了聲,看著他在地上掙紮著跪起,撲倒,再次跪起。口裏隻有那一句顫抖不息的話語,“孩兒錯了……”


    是親父子嗎?為何如此殘忍的一幕會發生在一對親父子的身上?眾人還來不及等待答案,那個威嚴冷漠的中年男子已一把提起地上的孩子,連拖帶拽的進了屋去,房門有’砰”的一聲合攏。一道人影從牆外飄落。


    “今日之事,誰若敢張揚出去,就等著為自己準備棺材!”那人冷冷的說完,一閃身,又不見了人影。


    眾人唏噓,卻都明白這事兒絕對說不得,隻當是看場好戲罷了。不一會兒,便各自散去。


    房內,宇文靖看著在地上急劇喘息的兒子,眸中刻骨的冰冷。


    “你還回來做什麽?”他一邊冷笑著問,一邊狠狠攥起穎言的衣襟,如果不再出現在我麵前,至少不必承受我的怒火。你,又是為了什麽而回來,為什麽要在我盛怒之際自己撞上來!


    一口一口,暗紅色的血從嘴裏噴湧而出,落在宇文靖的衣袖之上。穎言一開始還懂得掙紮,然而片刻後卻全然放棄了……被父親當成親弟弟教養的夜叔,畢竟是為了自己而受重傷,爹爹要發泄,他就受著……如此,容易。


    宇文靖的視線落在袖口那一片暗色的血跡上,有那麽一刹那,心口劃過一絲尖銳的刺痛。然而隨即便被穎言的一句話淹沒……


    “夜…夜叔…怎麽樣、怎麽樣了……爹……”從嘴裏說出這幾個字,隨之而出的依舊是抑製不住的血,大片大片,暈染了胸前的衣襟……疼,鋪天蓋地的襲來。除了緊皺的眉,咬出血洞的嘴唇,沒有任何阻擋,掙紮,抑或…辯解。


    “你還有臉問我夜息怎麽樣了?”宇文靖怒喝,“砰”的揚起一腳,將他踢至門邊。想起自己曾經想為他做一個好父親而做的努力,想起他一次一次的欺騙、逃離,想起生死未卜的夜息……一雙眼中一片赤紅。忽而看著蜷縮在門邊不停顫抖的兒子,冷笑,“夜息的腿廢了,因為要去找你回來,他一個人闖進了那些刺殺者的林子……你說,該怎麽償還他?”原來,骨子裏的自己,竟然如此冷漠,可以看著曾經想要疼愛的兒子在自己身邊輾轉掙紮,可以,毫不憐惜的說出這樣一句話,該如何償還……


    穎言渾身一震,胸口綿綿不斷的疼痛突然隻見感覺不到,一口血湧上喉頭,他卻強行的將它咽了回去。苦澀兒悲涼的看著不遠處的父親,他緩緩的、卻極其堅定的再次撐跪起來,語氣幹澀,隱帶哽咽,“爹爹打斷孩兒的腿吧……用孩兒的腿償還夜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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