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去新華書店買書,那是一家規模很大的書店,她要去的地方在四樓,她乘電梯上去。到了四樓拐角的時候,迎麵過來一個男人,手裏拿著書本。


    她先看到他的書,深奧的研究領域,然後才是那拿著書男子的長相。對方腳步停下來,她也頓住,男人的眉眼很出眾,額頭飽滿,一看就是學富五車,才高聰明的人。當年的張揚已經隱約在沉澱後的目光下,西裝,當年很少看他穿西裝的,總是一件休閑衫。有一次,要出席迎新晚會,係裏讓他去致辭。大早上出去,就穿了一身西裝,站在鏡子前麵照了照,一麵係著領帶一麵問她“是不是沒穿好?怎麽這麽怪異。”


    見他這副樣子,她於是湊到他麵前,在他頰上響亮的一吻,“我的男朋友很好看。”


    他笑咧起嘴,露出潔白的牙齒,有一點傻氣。隻有在她麵前,她眼裏,才看得出他有時的一點傻氣。迎新晚會他給她安排的台下第一排的位置,那是大學裏他第一次當眾演講,自然是盛情邀請她去的。


    她坐在下麵離他很近的地方,聽著他清朗明亮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擴散整個禮堂。她旁邊的新生代表在小聲的說話,那個男生長的真好看,名字也好聽,方懋揚,是那個mao?


    她很想回答是‘予懋乃德,嘉乃丕績’的那個懋,可是畢竟人生地不熟,她慣常了安靜,隻是安靜坐在一邊,聽周圍人議論他。


    那時候她多自豪,為了他的成就而自豪。他的出色仿佛就是她的榮耀,再沒有比這更值得讓她高興的事情了。她與有榮焉,也覺得是無上光榮。


    她看著他在台上的一舉一動,是優秀呀,哪個學校裏的男生還有她的方懋揚那麽耀眼呢。他站在台上,仿佛渾然天成的演說,隻有她看得出他細微處的緊張。她的角度看過去,剛好可以看到他放在台下的手的小動作。


    她嘴角揚起笑,等他致完辭,朝台下走來,坐在她的身邊。周圍一直在議論的兩個女生突然沒了聲音。他當然不會知道這樣的小事,他看著她,“半夏,我剛剛講的好不好?這西裝估計是買小了,不合身。”


    “很好呀。”她三個字概括,臉上明媚。他的西裝明明合適,穿在他身上更顯好看,他不過是不習慣罷了。


    那些美好的事已經很遠了,現在眼前這個人,是另外一個方懋揚,瀟灑的穿著西裝,反倒是休閑衫會讓他不自在吧。


    她凝神想的有些久了,久到他的麵色也微微的抑鬱。這是很好的神色呀,畢竟如果他能坦然麵對她,那不是太叫人傷心?!


    “喝一杯咖啡?”她收回思緒,為表示凝神叫他等待的歉意,她提出邀請。


    他點頭,“你可以先買書。”


    是了,她是來買書的。她走向醫學區,細長的高跟鞋襯托的她身姿更為窈窕,年齡增長,走路的姿勢也更著風姿卓越。方懋揚走在她後頭,在旁人眼中,這是怎樣兩個氣質出眾,外形相配的男女,可惜不過是兩個沒有多大關係的人。舊歡不如陌路!


    她很快的找到要買的書,他好風度的接過去,排隊買單。她感慨,“現在的書都不便宜。”


    他聞聲輕笑,從皮夾內抽出銀行卡付賬。兩人腦裏卻不約而同的想到她以前,兩個人讀書的時候,她什麽都嫌貴,看到喜歡的東西,先不拿起來看,而是似模似樣的問價錢。


    無論對方開價多少,好像都無法得到她的認同。“這簡直是天價。”“好貴,我們再看看好不好!”


    咖啡廳一室明亮,有輕柔舒曼的音樂流淌,溫暖的光線穿透玻璃窗,她沒有看他,而看著窗子外麵人來人往的大街。


    有千言萬語可以說的,有哽咽在喉嚨裏的溫厚!很多,所以無從說起。


    沒有我你能幸福嗎,你已經是父親了。知道嗎?我們的孩子如果生下來,都上小學了。


    窗子外有北方常見的老槐樹,她緩緩的開口,“國槐,學 名:Sophora japonica Linn——性耐寒,喜陽光,稍耐陰,不耐陰濕而抗旱,在低窪積水處生長不良,深根,對土壤要求不嚴,較耐瘠薄,石灰及輕度鹽堿地上也能正常生長。但在濕潤、肥沃、深厚、排水良好的沙質土壤上生長最佳。耐煙塵,能適應城市街道環境。病蟲害不多,壽命長。”


    她一一列舉國槐的好處,仿佛是在上高中時的生物課。


    他饒有耐心的聽,她說完,笑問他“你有什麽想補充的沒有?”


    他嘴角有淡淡的紋路,閉目,眼皮微動,喉嚨幹涸。她的聲音緩緩流淌衝刺他的耳膜,帶著熟悉的語調。他全身無法抑製的震顫,這樣的震顫太輕微,她不能發現。最後他說“沒有,我生物學不好,你知道的。”


    她笑,當然知道。


    可當初她生物好,記憶力強。


    “我喜歡生物以後可以做什麽?”“可以做的很多呀,營養,製藥,生態,環境,醫學。。。”


    “我還有事情,不能久坐。”


    她站起來道別,想來他們不能有更多的交匯了。她輕聲說“再見。”


    “再見。”


    他已經笑不出來,看著她漸漸走遠。她胖了,比上次見到的時候氣色好了許多。他眼珠裏總覺得有什麽要湧出來,澀澀發幹。


    他想到幾年前的婚禮,他的妻子白紗覆麵,他一身白色西裝,像電影裏走出來的落魄王子。一臉的胡渣子都沒有理淨。朋友在洗手間裏找到他“阿揚,婚禮就要開始了,快一點去準備。”


    準備什麽,準備一場沒有你的婚禮,他幾乎拂手逃離。


    他還是踏上了紅毯,接過新娘的手,那一雙手也纖細,他艱澀的把戒指套進去,幾乎打抖。婚禮儀式上,我也想告訴神父我愛的不是新娘而是你!


    譚諫嚴再一次見到蘇韻宸,是在一間酒吧,酒吧裏有勁爆的音樂,他不怎麽喜歡來這種地方,每次都出於逼不得已的理由。辦完事情,他就見蘇韻宸坐在吧台笑的腰肢亂顫,她身邊圍坐著兩個男人,看是來者不善。他徘徊了一下,終於走過去。


    他一把攬上蘇韻宸的腰,勾起唇對她說“親愛的,對不起,我來晚了。”


    蘇韻宸已經喝了個九分醉,根本分不清來者是誰。隻眼兒媚,朱唇輕啟,也靠上來在他耳邊嬌笑“呀,親愛的!”


    他笑的更加意味不明,每一個動作表情都滿是魅力。這樣的男人渾身誘惑,衣著光鮮,麵容又透出冷意。譚諫嚴銳利的嘴唇挑起來,看向剩下的男人。


    誰都知道這樣的男子必定冷酷不好對付,兩人自知討不到好處訕訕離去。


    譚諫嚴回過頭對上蘇韻宸,“蘇小姐,一個女人這麽晚喝酒到底不好。”


    蘇韻宸櫻唇輕笑,“你是誰?”


    他蹙眉,“譚諫嚴。”


    “啊,原來是你。”她依舊半醉不清,“我知道,生意場上很難見到你長的這麽好的男人了。何況還英俊多金,風度迷人,而且盡忠職守,不太出桃色新聞。在這裏碰到你,真是難得!”


    她嗬嗬嗬的笑著,人已經偎貼到他身上,嚴絲合縫,若有似無的香水撩染兩個人的呼吸。


    他放開她,正經道“多謝蘇小姐誇獎。時候不早,你該回去了。”


    她揚起頭迷茫的看了看他,眼上睫毛濃密纖長,迷離的目光明顯她有聽沒有懂。譚諫嚴直接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又對酒保交代了兩句,轉身離去。


    他開車走後不久他的司機就找到酒吧裏,把醉了酒的美麗女子扶了出來,送她回了陸家。


    送還陸家時不忘關心說“我們老板說,幫小姐倒一杯熱牛奶可以解救。”


    第二天陸鄭棋請自打電話來道謝,“我這外甥女年紀太輕,不懂事,昨晚要不是諫嚴你出手相助,真不知道會鬧出什麽事情來!”


    陸鄭棋這謝意道的頗真誠,譚諫嚴隻是輕笑,“舉手之勞。”


    “誒,不能這麽說,謝就是謝,譚老有你這麽一個外孫,真是滿足了。”


    譚諫嚴唇邊嘲諷,說出來的話卻依然親切客套。這老狐狸,一口一句謝,卻對合作的事情絕口不談。這些天他已經多次研究合同,對陸家已經是再好不過的條件,他甚至不認為同市還有哪家公司能給出這樣的利潤。他蹙著眉,思索著陸鄭棋到底做的什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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