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不知從何時起養成了這樣極其保護自己的睡姿,身姿蜷作一團,手腳也彎著,收並在懷裏,背脊卷曲成一條柔弱的弧線。這種睡姿極類似睡在母親腹中的嬰兒,一點點,有時不安穩的動一動。


    她蜷在大床的一腳,連呼吸都安靜似若有似無。壁燈昏黃,脫下西裝外套的譚諫嚴突然安靜仔細的看起她來。他微挑的眼睛此時帶著從來沒有的溫柔,他斜斜靠在床頭,修長的長指一挑,一縷貼在她唇邊的發就輕輕的又回落到她耳後。


    他輕輕彎下腰,好看的唇微勾著,姿勢好看。


    他離她的臉越來越近,在鼻息相貼的距離,他停了下來,目光焦在她的臉上。


    那是一種深長幽遠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很特殊,眼睛微眯起來,可以看到一層茸茸細細半透明的汗毛,和更顯得白皙的皮膚。


    好一會之後,他俯身蹲下來,情不自禁去親吻她纖長睫毛籠罩下的陰影。


    “方懋揚。”


    她靠近時,她的聲音很細,可他還是聽到了。他動作僵住,快要吻上的唇忽地閉緊。


    抬起頭站直,五官那麽清晰,都俊美如初,可是褐如深潭的眸底有一抹痛,任誰清醒都能清楚看見。


    可惜此時房子裏除了熟睡的孔半夏,還有誰?!


    他關上燈安靜走出臥室,客廳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他繞過了茶幾,站在餐邊桌旁邊。有一個抽屜被他拉了出來,然後是打火機幽藍的光驟躥起來。


    煙草味嗆滿喉嚨,辛辣。他剛迷上抽煙那會,還是大學,煙癮很重,胡嵐時常嘟著嘴撒嬌


    “諫嚴,這樣抽下去,肺要怎麽辦?!”


    他那時總喜歡笑著,他的笑容向來蠱惑人心,“煙總能讓我有效的隱忍疼痛。”


    似真似假的一句話,讓她擔心懷疑的追問他


    “你哪裏疼?”


    他笑咧嘴,煙癮重的人即使不吸煙口腔裏也有一股濃鬱的煙草味。他似笑非笑,他心髒裏有個部位從懂事起就時不時的犯病,像是得了抑鬱症,很難有真正暢快的時候。


    很快的房子裏彌散著煙圈,一層一層,像霧一樣攀騰起來,又忽地散去。他五指猛地聚攏,那一縷煙仿佛從他的指縫裏四散潛逃。


    黑夜一慣漫長,他大學畢業後就戒了煙,匆匆這麽近十年,哪裏犯過?!


    很快要燃盡的煙終於在要燙到手時被熄滅,麵對著他的窗子大開,風刮進來,撩起白花花的窗簾四處飄搖。很快的煙味也散了,冰涼的風掃在臉上,陌生而又熟悉,像是孤獨的感覺。


    他一根煙後回到書房,關起門,門裏麵卻一點響動也沒有,隻門縫裏透出一點微光。


    他什麽時候開始在書房睡的?


    因為她睡眠極淺,他深夜辦完公總是一不小心吵醒她,每次這樣都會有很是心疼的感覺,於是索性睡在書房裏將就。


    第二天大早,有快遞送到譚家,譚諫嚴整晚沒睡,大早上簽收了郵件,打開來一看,赫然是幾楨照片。照片角度抓拍的非常好,照片的背景是咖啡廳,看起來照片裏的男女眼中都鬱鬱而情深。


    這簡直像是誰也聽到了她昨晚的夢囈,送照片來應景的。


    他猛的想起不知那部電影裏的一句絕唱,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他駭笑,笑自己的悲情主義,笑自己也成了這種窮酸男人?!


    他走進廚房,擰開煤氣爐,照片一張一張燃燒起來,火焰呼嘯。那樣費盡心機的幾張照片一下子化成了灰,紛紛揚揚,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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