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差?”包寄桃不錯眼珠的愣瞪著顧念,腦子飛快運轉,隨即眼睛亮了一下,興奮地放下碗,“郵差!私驛的郵差!”


    “還得是經營全郡生意的私驛,這在城裏隻有三家,但單單經營私驛不掙錢,會虧死,所以他們的主業都是幫人送貨的大車行,車夫們既幫貨主送貨,也是郵差,他們能去郡內各地而不受人懷疑。誰會留意一個背文書袋在街巷行走的郵差呢。”


    “是呀,私驛有這先天條件的呀,披著大車行和私驛的皮子,誰會知道那些人裏麵有殺手幫會派出去的人手呢。妹子好腦力,我看這想法可行。”


    顧念淡淡地笑笑,“行不行得等秦如栩回來,他要是已經調查過大車行了,那就白搭。他到底是一直幹這個的,別拿我們的慣性思路去套他的。”


    “倒是沒聽他說過這個,他先前還一直盯在鐵匠鋪上呢。”


    “他一腳站在官家,一腳站在江湖,他的想法,老百姓跟不上。”


    “話雖如此,但我是真心覺得妹子的想法不錯。所謂嫌疑對象,就得從一堆可疑線索裏找出唯一的那個,城裏大車行太多,但私驛是真少,就那三家。”


    “是啊,私驛就三家,一旦讓人起疑就容易暴露,暗樁也可能隻幹大車行,水陸幹貨,送達全郡。”


    “隻幹大車行也不是那麽保險無憂的,城裏有足夠人手車輛做送達全郡買賣的大車行,不會比捎帶做私驛的那三家多多少,嫌疑對象的數量還是大為減少了。而且,本地人去外地,車夫有休息吃飯的固定地方。經常走的路線肯定早就麻木不仁了,到了一地之後通常忙於休息,懶得四處閑逛。打聽這個打聽那個。郵差的可能性還是很大。”


    “嗯,姐姐這樣說也有幾分道理,那咱們還是等秦如栩回來再問吧。他要是已經查過就算了。”


    包寄桃皺皺鼻子,覺得不太可能。“那家夥要是早就查過了,做了排除的話,不會不說的,不然豈不是重複調查,浪費人力了麽。”


    顧念攤開雙手,“等他回來才能知道。”


    包寄桃做個鬼臉,掏汗巾子擦擦嘴。整了整衣服,晚安告辭。


    第二天顧念照常上課,依舊來去匆匆,在學堂停留時間很短。家裏集中人手幫她趕製新衣。在下個休沐日,宋亦柏派了人來取走了她所有的模子。


    啞姑把已經縫製完工的新衣給顧念試穿,確認沒有要修改的地方才開始繡花,讓顧念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萬寶寶也接了這活兒,按她的話說是給衣服繡花輕鬆,但賺的錢更多。


    看在萬寶寶做了這大半年繡娘的份上,顧念表示相信她的繡工。願意照市價付她工錢。


    萬寶寶天天過來坐在啞姑房裏繡花,她不把活拿家去做,隻在中午回家去給爺爺燒飯,午休後再過來繼續。


    這弄得顧念在忙碌之餘不禁好奇是不是萬大夫出了什麽事。不然萬寶寶幹嘛不著家,這大半年她改過自新,跟以前的狐朋狗友都斷了聯係,再沒聽說她又惹上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


    顧念平時不好打聽別人家閑事,鄰裏街坊包括家裏兩個都知道這點,再見她天天出入匆忙,也不好主動拿些閑言碎語飛短流長講給她聽,要不是顧念自己動了心思,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忽視街坊動向很久了。


    趁著晚間,家裏沒外人,街門也都閂了,顧念問啞姑是否知道萬大夫家最近動向。


    啞姑點頭,拿了紙筆來寫給顧念看。


    事情很簡單,萬大夫幾月前治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寡婦,這個年紀的婦人病通常與更年期和絕經一類脫不了幹係,吃藥調理需要些時日,因此常去萬大夫那裏坐坐。那婦人守寡時間大概不到十年,年紀大了,又有兩個女兒,就沒有再嫁,一直跟公婆生活在一起,直到侍奉二老百年。如今她兩個女兒都嫁了,家裏就她一個靠吃房租子過活,兩邊親戚也早不來往了。自從找萬大夫看病以來後,有傳言他倆看對了眼,還有媒婆上門,似要撮合他們兩個。


    萬大夫一把年紀走了桃花運,這本是好事,卻偏偏身邊還有萬寶寶,小姑娘雖未明說,但看得出她並不想要繼奶奶,所以這事就僵在了這裏。現在看萬寶寶寧可天天蹲自己這裏做針黹,搞不好事情還在推進,她隻能沉默抗議。


    顧念再次對這種事表示不感興趣,別人家的家務事外人哪裏插得上嘴,萬寶寶終究是要嫁人的,萬大夫一把年紀總要有人照顧,續個弦是情理之中。除非萬寶寶招個入贅的。


    顧念當笑話一樣隨口跟啞姑一說,轉頭就忘了這茬,看自己的書去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沒料啞姑把這話給記下了,第二天萬寶寶來做針黹,就寫在紙上給她看了。


    萬寶寶一時無話。啞姑在邊上偷看,見小姑娘眼裏閃光,知是動心了,悶笑著繼續繡花。


    中午顧念回家吃午飯,飯後茶還沒喝完,被人叫走出診。


    等她再回來的時候,萬寶寶又坐在了啞姑房裏繼續繡花,但唐嫂子不在了,啞姑轉告說是身體不舒服,請了半天假,找萬大夫看去了。


    藥房沒人,顧念隻好自己上陣鍘藥,啞姑忙活完廚房裏的事,進來幫忙。


    不知幾時,幾個鄰居婆子忽然跑進來,在院裏就嚷嚷開了,直找顧念報喜。


    “顧大夫,顧大夫,喜事哎。”


    顧念在藥房裏應了一聲,拍打著身上的藥屑,出去說話。


    啞姑和萬寶寶也都一並好奇地出來。


    “喜從何來?”


    “你手下的唐嫂子有喜了!萬大夫確診過了,千真萬確!”


    顧念微愣刹那,隨即驚喜地歡呼起來,追問唐嫂子現在在哪,得知已回家休息,吩咐啞姑拿了一包家裏的紅糖。一夥子人一起去了隔壁。


    唐嫂子家此時已經圍滿了姑娘媳婦婆子,床前的桌上堆了一堆鄰裏送的禮物,顧念得到了貴賓待遇。坐在床前凳子上與唐嫂子說話。


    唐嫂子坐在床上,腹部以下蓋著被子,滿麵紅光。喜上眉梢,又帶著幾分羞意。婦人們不停起哄。逗得新孕婦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臉色越發紅潤。


    顧念惦記著藥房今天沒鍘完的藥材,道了喜,說了些話,沒坐太久就帶著啞姑回家了,劃算著該新請個鍘藥的幫手了。


    果不其然,晚飯後。新晉準爹爹唐大拍開顧念的街門,送了幾個煮熟的紅雞蛋,然後很不好意思地提出要替家裏那位辭工,擔心藥房裏的藥材對孕婦不利。


    意料之中的事,顧念爽快地允了,結算了工錢,叮囑了一番照料孕婦的注意事項,著啞姑送了客。


    顧大夫需要一個新的鍘藥工的消息第二天傳遍了煙花後巷的所有住戶,在家閑著想增加收入的婦人姑娘們蠢蠢欲動,有的自恃漂亮的。還妝扮了一番。但當顧念從醫學堂回來,前來報名麵試的就隻一個人。


    “萬姑娘?你不是有份正當職業,何必再來我這裏屈就。”看見萬寶寶端端正正站自己麵前,顧念有些神經反射性地頭疼。


    “快過年了。今年的活都幹完了,想多賺點錢攢嫁妝唄。”


    “那就多在家裏陪陪爺爺嘛,也正好有充足的時間預備年貨。”


    萬寶寶不屑地撇了嘴角,“那寡婦天天過來給他做飯洗衣,我才不稀罕呆在家裏。”


    顧念果斷地不發散那個話題,直接跳過,“那年貨總得自己準備吧。”


    “都有那個寡婦包了,還說我手藝不好,她倒一副女主人的架式,在我家裏進進出出。”


    顧念閉嘴。


    這橫看豎看,明明早上那麽多人表示興趣的,到現在就隻剩了萬寶寶,天知道她用什麽方法打發了那些競爭者。想到自己實在沒有時間精力再找別人,既然萬寶寶自薦,就湊合先用著吧。


    萬寶寶等不來顧念的後話,又看他一副嚴肅相,有些心底打鼓。


    “哎,顧大夫,行或不行,你倒是給個實話。”


    “我要是說希望招個力氣大些的,鍘藥刀可不輕。”


    “唐嫂子那樣的身子骨,都使得動刀子,我難道還會比她差?我從小就使那個,家裏的藥材哪些不是我親手打理的。顧大夫要是不樂意就直說。”


    顧念張了張嘴,還沒出聲,萬寶寶忽然掏出汗巾子卷在手指上,“顧大夫要是不準,我就哭給你看。家裏太憋悶了,我實在呆得不耐煩,別處又都是看我笑話的,也就在這裏好不容易喘口氣。”


    顧念隻得再度閉上嘴。


    那不就沒得選了。


    “好吧,萬姑娘,我就雇了你。但我身為雇主,我可醜話說在前麵,你的工作地點僅限藥房,要是膽敢跟我陽奉陰違,舊案重犯,我可再不會輕饒了你。你也知我現在都認得什麽人,有些什麽能耐。”


    “我知道,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不然,隨你處置。”


    “希望你說到做到。”


    “我保證!”萬寶寶綻開笑臉,甩著汗巾子歡快地跑了。


    當天中午,萬寶寶還是回家吃了午飯,撩下碗就又回來了,卷著袖子,一副精力旺盛努力幹活的樣子。


    顧念交待了今日要鍘的藥材,就去書房看書寫作業去了,啞姑在廚房做針黹,照應開水。


    次日,顧念在醫學堂收到了宋二公子轉交的請柬,應酬來了。


    家裏緊急趕工,完成了一件新衣,顧念穿著去赴宴。


    年底的同行聚餐,沒有主題,就是一群關係還行或者不行的同行,就著快過年的由頭,一塊吃個飯,順便炫耀一下自己手上正在培養的新人。


    顧念自然是新人中最耀眼的那個。


    老人們對顧念的態度還好,黑醫的身份盡管尷尬,可一旦考到醫證,就能徹底洗白,黑醫的經曆,將由尷尬迅速轉變成勵誌。


    年輕人就不同了,正經醫徒子出身,年輕氣盛,沒那個興趣去思考黑醫和醫證之間的關係,隻得意洋洋地盯著眼前,和安堂少東家竟然跟一個出身卑微的黑醫走得那麽近,簡直丟了他們的和安堂的臉麵。


    醫徒們對顧念的不屑,顧念都看在眼裏,巴不得他們不屑,千萬別對她有好臉色。這樣她也就不必絞盡腦汁地去跟他們交際應酬,大家都省點事最好,吃了這頓飯拍屁股回家睡覺。


    宋亦柏估計是得了大東家的授權,借這些機會,逐步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少東家,宴席上就他帶著顧念二人一塊來的,說是和叔伯前輩們一塊敘敘舊,聯絡一下感情。


    顧念狗腿一般地跟在宋亦柏身後轉悠,默默地記下這些老大夫的姓名和所屬的醫館,誰是醫館的聘請大夫,誰是自己開業的獨立大夫,哪個年輕人是哪個大夫的徒弟,顧念都細心地記下,等第二次應酬的時候,爭取能叫出多數人的姓名來。


    跟所有人都寒暄完畢了,賓主落座,顧念很不幸地要跟醫徒們坐一塊,看著桌上的酒杯,趁著同桌的醫徒們都在跟別人說話,她迅速地往嘴裏塞了兩顆解酒丸。


    酒菜上桌,開場的禮節過後,年輕人們就肆無忌憚起來,好像那些美酒都是白開水似的,一杯一杯地往嘴裏倒。


    這下輪到顧念不屑地鄙視他們,身為大夫怎能如此好酒貪杯。


    看不起歸看不起,在這樣的場合,多少還是要喝一些,哪怕不為自己,也得替和安堂給別人麵子。


    饒是如此,顧念還是能拖就拖,對別人的敬酒,她能抿一口是一口,躲不過去才被逼著一口悶,放下杯子轉身就又往嘴裏扔兩粒解酒丸。先前含在嘴裏的都讓酒液直接衝胃裏去了。


    顧念本就酒淺,這樣的喝法,讓她很快紅暈上臉,全靠解酒丸的藥力,才能保持清靜。


    酒品如人品,大夫的人品怎樣,幾注子酒下去後,這會兒都個個現了原形。


    多數人還是有涵養的,喝多了不鬧事,默默自己吃菜聊天等著酒醒,可少數幾個活潑的,仗著酒勁在人群裏鑽來鑽去,胡扯些並不好笑的笑話,自己笑得比誰都起勁。


    顧念那張紅臉自然引來了好事者的注意,噴著酒氣圍上去,露出完全與身份不符的下流胚子一般的表情,開著惡劣的玩笑,打趣顧念是那煙花北巷的小倌,因為生得細皮嫩肉,在北巷頗有行情,有不少人就喜歡這一口。


    顧念記下這幾個無禮的家夥,笑眯眯地回敬了幾句,說北巷的客人挑的菊花都要求花盤小巧緊實漂亮的,向日葵這麽名貴的花朵當然都是這幾位公子喜愛的口味啦。


    這話太隱晦,沒人聽得懂,還真以為是指什麽花花草草,嚷嚷著不喜歡向日葵。顧念懶得解釋,客氣地邪惡笑笑,端著酒盞回了她的位子,吃菜喝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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