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後眼圈一紅,伸手從懷裏取出一方絲帕,在臉上擦拭了幾下,這才心有戚戚地說道:“張先生,皇上這般的胡作非為,實在是有傷君王的體麵,咱……咱想將他廢了,另立潞王為皇,先生以為然否?”


    雖然說張居正從馮保那裏已經得到了消息,但是此時親耳從李太後的嘴邊聽到,還是大吃了一驚,忙接話說道:“太後娘娘,恕臣下冒昧,娘娘此意此時不妥!”


    “為何?”李太後眼波一轉,臉上神情也開始下沉起來,但是也聽出了,這張居正說的是此意此時不妥,隨即便反問道:“那麽依著,張先生看來這什麽時候才妥?”


    張居正仿佛是沒有看到李太後神情的變化,垂著眼瞼說道:“娘娘,要說娘娘想要按著當年英宗張太後那般的做法,這本身並沒有什麽不妥,隻是……”說到這,張居正停住了。(.)


    “隻是什麽?”李太後追問道,雖然說她早就和石星他們商議過了,但是要是有了張居正這個當朝首輔的支持,那當然是事半功倍,可以說是鐵板釘釘上的事情了。


    “娘娘,隻是……隻是現在這情形卻是和英宗那會子大不相同,先不說這英宗當年是因為‘北狩’那張太後這才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做出了這般的決策。可現在皇上登基到也已經有六年,虛心好學,勤勉政事,這別的不說,就說這剛打下來的歸化城,創下了這不世之功,剛剛才在太廟裏昭告了列位先帝,又在午門獻俘,此時正是皇威大顯。萬民擁戴之時,這和當年英宗‘北狩’完全不可比得……娘娘,您要換帝。這在大義上麵現在還沒占著理。”說到著他頓了頓,隨即繼續說道:“娘娘,昨晚上禦花園之事。這也隻是皇上一時偶犯,而且這主要的責任也不全在他身上。”


    “你是說。哀家真要是想要廢帝,這在大義上還欠缺?”李太後眼中精光一閃,隨即便又淺笑道:“但要是皇上做事有傷國體,並且把仁聖太後娘娘氣得駕鶴西歸了呢?這是不是占上不孝的大義了呢?這樣是不是就能廢了呢?”


    張居正聽了這話,這才動容了,他啞然的看著李太後,這麽多年了。他覺得以前自己還是小看了眼前這個女人。李太後看了他的表情,這心裏卻是五味成雜,一直以來她在張居正的麵前都是呈現出一個好女人好母親的樣子,雖然說這私底下見不得光的事情沒少做,但是在他的麵前她一直維持著一個好的形象,像今天這樣說出這樣的話,真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她的臉沒來由的一紅,有些慌亂的解釋道:“哀家是說……哀家是說……”


    張鯨在現在一旁看了忙開口插話說道:“張先生,太後娘娘的意思是,這昨天晚上的事情仁聖太後娘娘在知道了之後。一氣之下便病發了,現在這禦醫還在慈慶宮沒有出來,這萬一要是有個好歹,那這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人還怎麽做大明的天子?還怎麽給天下萬民做表率?於私太後娘娘是老朱家的媳婦,要替老朱家把好這個關,這於公,娘娘是太後娘娘這必然是要給天下萬民一個交代,雖然娘娘心痛不忍,但是也隻能是忍痛割肉了!張先生以為然否?”說完他退後一步躬身站在了李太後的身後。


    有了張鯨的緩衝,李太後也從短暫的心神失守中恢複過來了,這雖然說臉上潮紅未退,但是這心已經恢複了清明,在張鯨說完之後,也點點頭說道:“張公公說的就是哀家的意思,張先生,哀家……哀家卻是也不是萬不得已啊。[]”


    張居正這時候看著李太後,想當年第一次看到李太後的時候那是在因為懷上了朱翊鈞而升為侍選之後,那是在隆慶的書房內,當時的她還隻有十六歲,青澀,靦腆,也是和現在一樣很容易臉紅,隻是現在的她……他在心中歎了口氣,不管怎麽說他今天也要為自己的這個學生爭取上一回。隻是有這張鯨在,顯然會增加不少難度。怎麽才能讓張鯨離開這大殿呢?他陷入了沉思。


    張居正這邊在為了張鯨而為難,那邊太廟裏,張貴卻是望著仍舊還跪在廣場上的朱翊鈞難做。這從朱翊鈞進來跪著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多時辰了,先不說這金磚本就陰寒,就說跪這麽久就算是身體健全的人也未免烙下毛病,更何況這朱翊鈞的右腳本就是受過大傷一直就留著病根子,這要是加重了卻是如何是好啊?他輕輕的來到了朱翊鈞的麵前,輕聲的說道:“萬歲爺,您還是先起來吧,這裏也沒什麽外人,奴才等也不會傳出去……”


    不等他把話說完,就隻見朱翊鈞茫然的搖搖頭說道:“朕還是跪著吧,這萬一有個人來你也不好交代。張公公,你要是真的心疼朕,便派個人去慈慶宮看看,看看朕的母後身體可好些了嗎?”


    張貴聽了眼睛一紅,這老淚便不自覺的流了下來,他強製忍住了悲聲,輕聲的應了一聲說道:“萬歲爺放心,老奴這就親自去看看,一會老奴讓人把太廟的宮門落了鎖,您就先到裏麵去休息會。這太廟一落鎖沒人能進得來……”張貴還待要再說,便聽得朱翊鈞說道:“有勞公公了,公公你快去吧,朕在這裏自己省的的。”


    張貴見他這般也不再勸說,隻能在長長得歎了口氣之後,帶著他的貼身小宦官,朝慈慶宮走去。張貴走在路上不時的歎氣,一旁的小宦官也跟著歎氣,張貴見了不免笑罵道:“小兔崽子,你歎什麽氣?”


    那小宦官說道:“老祖宗,孫子隻是不明白,要說這慈聖太後才是萬歲爺的親娘,我怎麽看著比這戲台上演的那些個後媽還要狠呢?”


    張貴聽了伸手在他頭頂上輕輕的一拍,苦笑道:“萬歲爺看著是風光無限,可這心裏那是比那黃連還苦上三分!小李子,你我雖然是肢體不全,但是比起萬歲爺來,那也是……哎……這犯忌諱的話我也不多說,你自己心裏明白就好。這生在帝王家,其中的幸於不幸實在是不好說!小李子啊,老祖宗教你一個乖,咱們這在宮裏當差的,隻要知道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了,這皇帝家的事情能少看就少看,能不知道就不知道,這樣才能得善終。”


    小李子伸手抓抓自己的腦袋迷惑的問道:“那老祖宗,這回怎麽就給馮公公傳信了呢?現在又幫著萬歲爺去慈慶宮呢?這和您剛才說的話不對路啊?”


    張貴歎了口氣,說道:“雖然老祖宗這幾年來一直這麽做,但是這人老了,總想著這一輩子這麽活著太窩囊,想換和活法,這一來是有著對先帝對馮公公的情分在,這二來也想給你們幾個小兔崽子爭個出路。”說著一臉慈愛的看這那小李子。


    這正當這兩人邊說邊走,快到慈慶宮的時候,一不小心卻是有人急衝衝把張貴給撞倒在地,那小李子剛想要出口斥責,張貴一抬眼便認出這是跟在仁聖太後更前的張逢喜,人稱小喜子,隻見他此時神情鬼祟,忙一把拉住了小李子,說道:“孫子,先扶老祖宗我起來再說。”


    這時候小喜子也回過神來,見是張貴,要說這小喜子和張貴還是很熟悉的,不說別別的就說這那次朱翊鈞去薊鎮那會子,他就陪著陳太後在太廟住了不少時間。這心頓時便放下了一半,抓這張貴得另一邊肩膀,和小李子一起把他扶了起來,隨即便攙扶著張貴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這才問道:“老祖宗,你怎麽從太廟出來了呢?這萬歲爺現在怎麽樣了?西邊可還有人在太廟?”


    張貴忙回答說道:“我這不也就是奉了萬歲爺的命令前來慈慶宮問問太後娘娘的身體麽?這萬歲爺惦記著娘娘,可偏又不願意違背了娘娘慈諭,便讓我來了。太廟那裏您放心,那裏誰的手也伸不進去。”


    有了張貴的保證,小喜子明顯鬆了口氣,他連聲說道:“這就好……這就好!老祖宗既然在這碰到你,那正好,這慈慶宮你就不用過去了,現在哪裏到處都有西邊的眼線,你回去告訴萬歲爺這仁聖太後娘娘一切安好,不必擔心。”說著他放低了聲音,從懷裏摸出一粒藥丸來,快速的交到了張貴的手裏,說道:“老祖宗把這個給萬歲爺吃下,然後等藥發,你就大聲呼喊萬歲爺病了!這接下來得事情隻有馮公公安排,必然萬歲爺過了這坎。”


    張貴接過藥丸,一抬手對著那小喜子一抱拳轉身便朝著來路回去了。當他回到太廟,見朱翊鈞還在那裏直直的跪著,這心中免不得又是一陣長歎,這一進門他便吩咐小李子去倒了碗水來,把那藥丸融化在了水裏,端著便朝著朱翊鈞走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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