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過去,鍋裏傳出的香味越來越濃,人的心思都被這香味勾得東飄西蕩,漸漸的一個個靜下聲來時不時往鍋瞅一眼,手裏的樹枝早就有撇沒捺的幹比劃,隻二郎還依舊專心致誌的嘴裏不停嘟嘟喃喃,手裏的細枝在扒平地草木灰重複書寫著母親剛教給的字和句。


    薑氏估計湯熬得差不多,也不願孩子們等著心急,就揭開鍋蓋,把摻了菜葉的揉好的玉米麵團,分捏成長條形狀貼在鐵鍋邊沿,從新蓋回木製的鍋蓋繼續燜著,等到玉米麵的香味從鍋裏飄出來,稍候一會兒就揭開木蓋取出玉米餅子放在瓦缽裏,骨頭湯則直接盛到碗裏,恰好夠分出七碗。


    二妞將大骨取出放在板子上晾著,試試不再燙手,就叫過大哥讓他敲開來取裏邊的骨髓,大郎手勁向來很大,用刀背往骨頭上一拍,大骨從中間碎開成兩半,二妞將骨髓綴拾出來放到碗裏,又把骨頭扔回鍋中添上水繼續熬。


    廚房裏不停的燒火暖烘烘的,薑氏領著大郎回屋裏搬桌子,準備就在廚房吃,還點了油燈拿過來,照著碗裏的湯乳白乳白的還冒著熱氣,仿佛比剛才聞著更香了,有些迫不及待要吃進嘴裏,鄭家的教養很不錯,再心急也等了母親坐好喝下第一口後,才端起自己的碗,三郎性子急張嘴就是一大口,燙的哇哇叫,又把眾人逗樂了,二妞抿緊小嘴才沒把湯給噴笑出來,對著喜劇細胞發達的三郎她有時真的很無奈。


    骨髓不多大家淺嚐著意思一下,都留給四郎,看著他吃得滿嘴油光油光的,感覺比吃在自己嘴裏還香,四郎也大方地把湯分給哥哥姐姐,他留下一小半,食量小正好夠吃。


    吃飽喝足,鍋裏的水也開了,二妞讓大妞把切好的下水都倒進去,家裏沒有別的調料,隻是散些鹽攪勻後蓋好,添好柴火讓它自己燜煮,大夥拿燈的拿燈,扛桌的扛桌回到東屋。


    兒子們都大了,東屋裏現在是薑氏和兩個人女兒住著,兄弟幾個都住去西屋,不過還是喜歡在母親的屋子裏活動,睡覺的時候才回自己的屋,吃得太飽要先消化一陣,洗漱好後都爬上臨窗的炕。


    薑氏和大妞就著燈光繡荷包,簸籮裏還放著好七八個做好了的,晚上把手中的趕著繡完,明天就可以讓二郎他們送去金景福。


    大妞不出門,大郎經常去東城的集裏巷候活,那裏是古代的勞動力市場,平時會聚集很多人等著攬活,多是些短工什麽的,大郎年紀太小,很少有雇主看中他,久不久遇上貪便宜的隻給半價的工錢雇去做點雜活,每月裏也能貼補些家用,二郎比大郎小兩歲不可能也跟著大哥出去找活幹,就和二妞三郎負責跑腿的事。


    二妞笑嘻嘻彎曲起食指和中指輕敲四郎的肚皮,小家夥捧著圓鼓鼓的肚子像隻青蛙向天躺在褥子上不動彈,隻挪動屁股左移右擺的避開姐姐的逗弄,一個逗一個躲兩人玩得咯咯笑。


    正樂著呢,聽到外麵響起貓叫聲,像廚房裏傳過來,大郎二郎三郎連鞋都沒穿跳下炕就跑出去,二妞也急衝衝下炕,她剛尋到自己的鞋就聽到更淒慘的一聲貓叫,汲了鞋跑出門。外邊被雪映襯著挺敞亮,還沒進廚房,就見大郎手裏提著隻貓出來了。


    “真逮著了啊?”二妞不敢相信按自己的想法設下的套真把貓給逮住了,可貓脖子上的繩索告訴她這是真的。


    前段日子不知道哪來的野貓,常來光顧自家的廚房,鄭家基本沒放過剩食,也不管它,有天她和三郎千辛萬苦從河裏摸回來幾條小魚,想著明天母親過生要給她個驚喜,就藏在廚房某個隱秘地方,夜裏被貓啃了大半,這下兩人跟貓結上仇,追趕過幾回都打不到,後來二妞想起大學時,班裏一個北方農村來的同學跟她詳細講解過怎麽用繩索套兔子,用來套貓試試,經過無數次實踐,成功打出傳說中的活結,又觀察到貓進廚房習慣走的路線,將繩套安置在最易中招的地方,五天前半夜聽到叫聲起來查看,沒見到貓,不過繩子的痕跡看著像是套住後又被掙脫了,二妞做了些改進還放在那個位置,也許受到驚嚇後來一直沒見貓影,今夜定是被肉香引來,可算逮著這個不請自入偷腥的家夥。


    “這不是嗎,我剛才打了一棍子,像是給打死了”大郎晃晃手裏的貓,他最先跑到廚房,推開門後就見設套的地方有團影子在動,抄起門邊放著的扁擔就打過去,才一棍下去就不再動彈,二郎三郎把繩子從原來捆著的地方解下來,就這麽提了出來。


    二妞湊過去看,貓頭部還在流血,動也不動應該是死了,她倒是不可憐那貓,跟非洲難民似的生活了三年,隻要是能入口的東西在她眼裏隻會被貼上食物的標簽,此刻她滿腦子想著的是明天拔毛吃肉,要是能放些去腥味的調料就好了,不知道今天撿回來的東西裏邊有沒有薑蒜什麽的,記憶中她自己是沒拾到過。


    正想著呢,瞥見大郎要拿著死貓進屋去,二妞一把拉住他袖子。“大哥,拿進去還不得嚇著娘他們,扔在院子裏吧,明天再收拾。”


    大郎聽妹妹這麽一說,覺得有道理,娘和大姐都是柔性子,血跡斑斑的真可能會驚嚇到,明天他早起些先處理好。“我明天早上拿出去埋掉,別讓娘跟大姐看到的好。”


    二妞還想著貓燉著吃還是做成臘肉的好,聽大郎說了這麽句,真怕他現在就拿去埋了,忙道“大哥,埋它做什麽,要留著吃的。”


    大郎和二郎都驚訝的看著二妞,沒聽說過誰家吃貓肉的,“貓肉能吃嗎,你聽誰說的。”這話是二郎問的。


    三郎則在心裏對二妞表示讚同,不說兩人在娘胎裏相互依偎著多少個月,就是現在也基本形影不離的,隻要是二妞說能吃的東西,他都不會有疑問。


    二妞回給大哥和二哥一個肯定的眼神,也不管兩人看不看得清楚,“又沒毒,怎麽就不能吃,費那麽大勁逮著的,它還吃了我們那麽些魚呢,把它留著過年吃吧。”


    怎麽利用貓肉,她現在倒是盤算好了,估計也找不到什麽調味料,不如做成臘肉,隻要抹上鹽醃漬好晾幹就行,能用煙熏烤一下就更入味了,她在現代就很喜歡臘肉的獨特味道,有次去農家樂還看人演示過臘肉的簡易做法,到是沒見過這裏的人做臘肉,可能是這地方的冬季室外就是個天然的冰庫,不用像生活在南方的人一樣還要想出做成臘肉的法子保存肉食。


    大郎跟二郎聽了妹妹的說辭也有些心動,誰都想過個好年,這幾年家裏都是擠出點錢來買點肉全用來包餃子,北方人不吃頓餃子就像是沒過年一樣,真像二妞說的貓肉也能吃,過年加個肉菜也是件美事,不能吃到時候扔掉也是可以可行。


    沒再表示反對,大郎把貓放到院子裏的雪地上,又取來房簷下掛著的一個簸籮蓋住,還在上麵壓塊石頭,防著夜裏起風把簸籮給吹跑。


    大郎幾個返回廚房舀出些偏灶上溫著的熱水提回屋,兄弟三人赤足跑出來,腳早就踩髒了,而且地上冰冷得刺骨,正好熱水洗洗。


    回到屋內,大郎幾人邊泡腳邊把剛才的事情說給母親,薑氏聽逮到了那隻饞貓也很高興,鍋裏還煨著的肉呢,雖然蓋子壓得很嚴實,還是擔心貓來偷食。


    夜已深,早已過了平日休息的時辰,薑氏跟大妞手中的繡活也做完了,催促大郎幾個回西屋後,自己又去廚房看看才能放心,回來見大妞跟二妞已經頭碰頭地窩在被褥裏睡去,揚起嘴角笑笑,吹滅油燈脫鞋上炕。


    次日,天剛亮院子裏就有響動,起來的是大郎,他惦記要收拾貓頭上的血跡,到院裏掀開簸箕一看,血都結成了冰疙瘩,沒費多少功夫就敲打下來,又在積雪上擦了擦,覺著能過眼去就扔在地上不去管它,抓把雪將手搓幹淨回屋去了。


    沒多久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起床,鄭家現在每日都吃三頓飯,估摸著日子能過下去後二妞就提出來了這樣的要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做不到營養均衡也不能餓著肚子。


    鍋裏的下水熬得噴香,撈出來放在可以密封的瓦罐裏留著慢慢吃,這天也不怕變壞。剩下的湯煮成玉米糊糊做早飯。


    二妞和三郎今天要去金景福,出門前跟大郎就貓的處理問題討論了很久,大郎的意思是剝皮,這是北方處理動物常用的方法,二妞主張拔毛,南方人吃兔子都是除毛即可,皮留著更有嚼頭,貓皮剝下來也沒人要,費了好一番口舌才說服大郎,這活交給兩個哥哥,她跟三郎去送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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