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工作的事,依然沒有著落。


    說到這裏,這也是讓阮沅一直掛心的一件事。


    過來這邊也差不多有兩、三個月了,宗恪一直沒提過找工作的事。雖然阮沅覺得,自己這麽養著他也不是不行,但是她有時候也會想,宗恪難道不會覺得無聊麽?


    他真的就這麽喜歡當家庭煮夫?


    宗恪也和阮沅略提過這個問題,他說他想重新開始,既然老天爺給了他可以再次選擇的機會,那他就想做點自己想做的事。


    阮沅聽著,心裏卻想,難道當皇帝原本就不是他想做的事麽?


    於是她就問宗恪,有沒有什麽具體的想法。


    宗恪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老老實實說,還沒想好。


    “隻是,我不想再去做事務性的工作了。”他說。“那種在公司裏當白領的工作,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再說,現在我還在被警方追捕,也沒法進入正經的行業裏麵。”


    他說得沒錯,因為米娜的案子,到現在宗恪還背著嫌疑犯的身份,雖然宗恒已經盡力疏通,把這件案子暫時壓下來了,但為了安全起見,他最好還是不把自己的身份提供給外界。重新弄一套身份也不是不行,但那又得麻煩宗恒以及各路人馬大費周章,這是讓宗恪極為討厭的事,他不想依靠臣子們來展開自己的新生活,他想和過去撇清,他覺得單靠自己,應該也有這個能力。


    總而言之,宗恪好像對於“進入社會主流”,有些不明緣故的排斥――大概他剛剛從最主流的位置上下來。


    阮沅聽他這麽說了,想了想,點頭道:“事務性的工作。我也沒什麽興趣,不去做也罷。那除此之外呢?沒有什麽大致的方向麽?”


    宗恪認真想了半天,說:“我想去做那種。可以利用直覺的工作。”


    “利用直覺?”


    “嗯,直接利用直覺,而不需要過多用意識層麵去整合的工作。(.)”宗恪解釋道。“就是和事務性工作相反的那一類。”


    阮沅聽得似懂非懂,她大致明白了宗恪的意思:利用直覺工作的最佳例子就是藝術家。難道宗恪是想當藝術家?


    她沒有再繼續追問,阮沅清楚,宗恪自己都還沒想明白,如果非要逼著他給出明確答案,那就是對他沒有耐心,缺乏信任。


    倆人相處也快兩年了,雖然對宗恪的熟悉程度。已經遠遠超過當初,但是阮沅有時候,還是覺得自己搞不懂他。


    不帶偏見的說,宗恪是個很有才華的人,皇帝這種工作,並不是人人都能勝任的,地產公司人力總監這種職務,更不是隨隨便便搞一堆假證件,鑽進異世界就能得到的。不說別的,三十好幾的成年人。從abc開始學英語,那得多麽難?想想自己,適應一個小小的六品女官都適應了大半年,阮沅覺得宗恪怎麽都會比她強。


    可問題是。她搞不清宗恪到底喜歡幹什麽。


    宗恪思維並不死板,有很強的創造力,有的時候他在床上和阮沅說故事說得跌宕起伏,總把阮沅聽得一愣一愣的,還以為真有其事,到最後宗恪才哈哈一笑,說這些神怪故事都是他自己編出來的。


    他也有動手能力,家裏電器出問題了,都是宗恪去修,衛生間的燈管本來接觸不良,時不時壞掉,換了燈泡還是不行。宗恪幹脆用了一個下午,自己買了材料和工具重新裝,愣是把燈給修好了。他還很得意地和阮沅說,要不是缺錢,要不是房東太壞了,他還能把這房子的電線全都換一遍。


    甚至他可以去做生意,搞裝修,鑽研園藝,修車,給寵物店幫忙……就算他說他要當曹雪芹,寫《紅樓夢》,阮沅都雙手支持。


    除了畫畫彈琴這些太專業的藝術領域,別的,宗恪什麽都做得好,他不光聰明清醒,最難得的是也很勤奮,在這男人身邊那麽久,阮沅清楚,宗恪絕不是天性慵懶的人。就算除開事務性的工作,擺在他麵前的路也仍然有無數條,不管是上述哪一條,憑著這個人的天賦和勤奮,成功不是難事。


    阮沅怎麽也不明白,為什麽他會堵在這兒,一動不動。


    為什麽他好像完全不打算往前試探一步呢?


    最近這段時間,宗恪早上會睡得很遲才起身,阮沅覺得,那是因為以往他太累了,現在愛睡懶覺也沒什麽,她便留了早餐在桌上,自己去上班。一整天獨自在家的宗恪,好像除了炒菜和做各種家務,剩下的就是打網遊,有的時候阮沅下班回來,看見他還在埋頭“奮戰”,等宗恪發現她到家了,才哎呀一聲跳起來,匆匆跑去廚房做飯。


    他唯一還在堅持的,就是練功,晚上九、十點鍾,四下都安靜了,宗恪就獨自去樓頂平台上練功,有時候阮沅也跟上去瞧,她就當免費現場功夫片看。


    隻有練功的時候,阮沅才覺得宗恪還是以前的那個宗恪,他身上,那種柔與韌的力度之美,那種行雲流水般的騰挪轉移,在這都市普通人身上,是絕對看不見的。


    宗恪的練功服,是阮沅自己買了布料回來,一針一線給他做起來的,之前宗恪說別麻煩了,他去超市買一套運動服是一樣的,阮沅說那多醜啊!那是糟蹋人。


    後來她自己去買了月白色的布料,按照他在宮裏那套練功服的樣子,給宗恪做了一套。布料不是純棉,帶了一點點化纖,因為純棉太容易破,混上一點化纖更結實耐用。


    阮沅晚上在燈下給他裁剪這套練功服的時候,宗恪就在旁邊看著。


    “可別期待太高啊。”阮沅邊做,邊笑道,“我的手受了傷,不像以前那麽靈了,針腳、走線,都沒可能像以前那麽完美。”


    “嗯,沒關係。”宗恪說,“是你親手做的就成。”


    小小的一盞台燈之下,阮沅低頭飛針走線,還哼著歌,阮沅的嗓音一向都很甜,有時候做活出了神,哼的歌也跟著變輕變慢,於是就顯得更加甜蜜。她的頭發已經有點長了,細細的發絲蜷曲著,散在背後,燈光照上去,是油畫一樣朦朧發亮的金褐色。宗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他覺得阮沅這樣子真溫柔,真像個愛家愛丈夫的賢妻良母,一點都不像她平日那樣張揚無忌了。


    過了一會兒,阮沅就覺得宗恪從背後抱住她。


    “阿沅……”他緊緊抱著她,貼著她的耳朵,喚她的名字,熱熱的濕潤的呼吸,讓她耳根癢癢的。


    “幹嘛?”她帶著笑意問。


    “你真好。”他低聲說,“這套衣服,我保證不穿破。”


    阮沅就停下手,笑起來。


    “穿破了怕什麽?我再給你補。”她說,“等補都不能補了,我再給你做新的。”


    “嗯……”


    “有我在,衣服的事兒就交給我好了!”


    “嗯!”


    關於他打遊戲的事,阮沅不會數落宗恪,買筆記本裝寬帶就是給他解悶的,之前他哪有空玩網遊?現在終於有了放縱的機會,沉迷一段時間這也沒什麽。說到底,就讓宗恪這樣悠悠蕩蕩的混下去,又怎麽不行?為什麽人活著就非得奮發向上?哪條法律規定的?……


    但是後來慢慢的,連網遊他也不愛玩了,書也不愛看了,就好像沒什麽吸引他的東西了,宗恪常常坐在陽台上發呆,阮沅叫他進來看好笑的綜藝節目他也不理,那時候,宗恪看起來神情茫然。


    陽台上沒有燈,深藍的暮色一點點浸染,那背影也越來越模糊,男人身後的影子拖在地板上,長長的,阮沅轉回身,對著熱鬧非凡的綜藝節目,默默歎了口氣。


    生活發生劇變時,人總會茫然一段時期,誰也不是機器――換條流水線、一掰電閘就能繼續。這個道理阮沅懂,她也不是有多麽著急,催促宗恪趕緊上正軌,但是她不確定,宗恪要這樣茫然多久。好在宗恪的情緒不壞,看來,他隻是有些摸不著方向。


    他到底在想什麽呢?隻要宗恪定下一條心,告訴阮沅他打算幹什麽,阮沅自然全力以赴地幫助他,就像從前在宮裏那樣。


    可是宗恪卻不告訴阮沅他打算幹什麽,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


    他對錢沒有追求,他對地位也沒有追求,他對生存空間同樣沒有追求。


    宗恪現在,成了一個毫無追求的人了。


    夏天漸漸過去,最後的秋老虎還在肆虐。


    阮沅依然在便利店上班,同時,她夜間兼職做漫畫的翻譯,但是錢賺得不多。而且越在那間老房子裏住,阮沅就對周圍環境越不能忍受,窮困會磨掉人的耐性,這話說得沒錯,她畢竟不是顏回那種聖賢。所以阮沅開始思考一些以前她不會思考的問題。


    她覺得,以前放出的一筆債務,此刻自己應該可以要求償還了:幾年前,阮沅借給在外頭打拚的厲婷婷兩萬塊,就算完全忽略這幾年的通貨膨脹,至少,厲婷婷也該把這兩萬塊還給她了。


    有了這兩萬塊,她和宗恪就能馬上搬出這間破屋子,找個像樣的房子住,他們的生存壓力也會小一些,甚至,宗恪都不用急著去找工作了。


    隻不過,這件事萬萬不可讓宗恪知道,阮沅想,如果讓他發覺了,恐怕他不會愉快地接受這兩萬塊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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