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恪握著手機,半晌,才艱難道:“你繼續說。”


    “然後,因為薑大人很擔心,所以叫遊迅去跟著,遊迅看著阮尚儀一直坐的士到了市郊。”


    “到市郊?!”


    “是。她去了裕晶苑。”


    宗恪腦子一閃,裕晶苑是市郊的高檔別墅區,阮沅去那兒幹嘛?!


    “下午五點多,阮尚儀從裕晶苑出來,手裏拎著一把劍,又坐在路邊哭了很久,遊迅很擔心,又不敢上前問。”


    宗恪不由大怒!


    “這些為什麽不告訴我!”


    遊麟不敢出聲了。


    宗恪罵了這句後,旋即又醒悟,他說過,嚴禁薑嘯之派人跟蹤自己和阮沅。這次遊迅跟蹤阮沅是違反了他的命令的,他們自然不敢出聲。


    忍住怒氣,宗恪繼續問:“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阮尚儀到市中心找了家酒店,住了一夜。”


    “這麽說,她根本就沒住在厲鼎彥家?!”


    “回陛下,沒有。”


    宗恪握著電話,出聲不得!


    “裕晶苑那兒,她到底是去找誰?”


    遊麟頓了頓:“原是一戶普通的一家三口,商人夫婦,帶著一個十歲的小女孩,還有個女傭人。那天下午,隻有孩子和女傭在家。薑大人後來仔細查過了,那一家沒有任何問題。”


    宗恪的思維完全混亂了!


    那天下午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他竟然全都不知道!


    不,他所驚訝的是,阮沅……竟然和他說了謊。


    想起那個傍晚,她連說帶笑的樣子,宗恪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那後來呢?”宗恪啞聲問。


    遊麟停了一會兒。才道:“遊迅自己做不了主,隻好電話回來,問薑大人。到底該怎麽辦,要不要通知陛下。薑大人說先不要輕舉妄動,次日如果阮尚儀還不肯回家。再通知陛下也不遲。然後,第二天阮尚儀從賓館出來。來了厲鼎彥家,匆匆和任萍說了幾句就回去了。而且當時,阮尚儀和任萍她們有說有笑的,臣等看著好像沒什麽事了,是以……”


    “所以,你們就什麽都沒和我說?”


    遊麟沉默片刻,才道:“……是。(.無彈窗廣告)”


    宗恪握著手機。出不來聲。


    他的思維雖然陷入混亂,找不出頭緒來,但宗恪卻隱約覺得,自己跌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裏。某些他始終擔憂著的事,似乎在他沒察覺的時候,發生了。


    “陛下?”遊麟在那邊小心翼翼地問。


    宗恪回過神來,他胡亂應道:“那你上次送補藥來……”


    “補藥?”遊麟一怔,“陛下是說……什麽補藥?”


    宗恪一激靈!


    “上次你不是給阮沅送來任萍做的嬰孩衣服麽?”


    “是。臣是送了衣服去。”遊遲疑道,“可是,隻有衣服啊。”


    像有冰水。順著宗恪的脖頸澆進去!


    “那兩瓶補藥,不是你送來的?!”


    “臣沒有送補藥過去。”遊麟老老實實地說,“隻送了三件衣服,和一雙鞋。”


    “……”


    半晌聽不見動靜。遊麟擔心起來。


    “陛下?”他小聲問。


    好半天,宗恪才嘶啞著嗓子說:“……沒事了。”


    他掛掉了電話。


    宗恪呆呆坐在辦公室裏,他渾身僵硬,幾乎什麽都做不了了。


    他也沒力氣去想,想剛才遊麟說的那些話,想那些話底下,到底埋藏了什麽樣的真相。


    他不能去想,他覺得隻要一往深裏去思考,他就喘不過氣來。


    現實,已經進展到哪一步來了呢?他突然想,原來做夢的那個是自己。


    呆呆看著麵前的顯示器,那上麵,“年假申請”四個字還在閃動,現在再看,這四個字簡直像個笑話。


    再這麽裝聾作啞也無濟於事了,此刻,宗恪終於明白過來,有事情,終於發生了。


    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關上電腦,拿了車鑰匙出來。


    他和助理說,家裏有點事,他得回去一趟。


    驅車到家,在樓下猶豫了很久,宗恪都不知該怎麽開口。他要和她攤牌、發怒麽?宗恪不知道。


    他隻是覺得,他有必要回來麵對阮沅。至於麵對之後又該如何,宗恪自己也不知道。


    到家,打開門,宗恪這才發覺阮沅不在家裏。


    他茫茫然放下鑰匙,在屋裏胡亂轉了一大圈,最後停住。


    宗恪的目光落在客廳那排落地櫃上。他忽然想起,前幾天晚上,阮沅趴在這兒,好像想拿什麽,宗恪想過來幫忙,她卻神色慌張,關上櫃門說不想拿什麽。


    宗恪想了想,他走到櫃子跟前,彎下腰,打開櫃門。


    裏麵塞了幾大包衛生巾,還有藥棉之類的用品。


    宗恪蹲下身去,把衛生巾和藥棉一樣樣拿出來,這時候,他覺得櫃子裏麵還有什麽東西,那東西躺在櫃子深處,於黑暗之中閃著冰冷黯淡的光。


    櫃子很深,宗恪單膝跪在地上,把胳膊探進去,他夠著了那樣東西。


    感覺上,是金屬的東西,細長的,上麵銘刻著花紋……


    宗恪的手,忽然停住。


    他的嘴唇開始微微發白!


    那是……劍柄。


    阮沅拎著一袋雞蛋上樓來。


    走到家門口,她停下來,微微喘了口氣。早上的時候,她發現冰箱隻剩一個雞蛋了,本想電話給宗恪,讓他下班帶雞蛋回,後又想到宗恪開車回來,半路去超市買雞蛋很不方便,阮沅想,反正閑著也沒事,還是自己去吧。


    她就在小區門口的菜場裏買了兩斤雞蛋,回來的路上,阮沅盤算著。下午先蒸一碗蛋吃。


    這具麻煩的身體,一日不倒塌,一日就得費力去供養它。


    想到這兒。阮沅深深歎了口氣。


    已經六天了,除了腹部絞痛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沒有更多的變化。好在早上例行的吐血。總是能等到宗恪出門以後。唯一一次午夜忽然發作,她也悄悄起身去衛生間處理掉了。清晨宗恪發現血跡問她,她也笑著掩飾說,是昨晚淌了鼻血,最近天太幹燥。


    沒人知道昨晚她那段驚心動魄的時光:腹部絞痛讓她喘不過氣,但阮沅把枕巾咬在嘴裏,一聲都不敢出。


    她隻有一隻手可以抓住床邊,因為另一隻手還握在宗恪的手裏。


    她疼得滿額頭都是冷汗。抓著床邊的手指指甲都快斷了,可是那一隻手,卻至始至終軟軟垂在宗恪的手裏,不敢用力,怕他發覺……


    那是最嚴重的一次絞痛,比以往哪一次都更疼,但是因為宗恪就在身邊,她連聲都不敢出。


    當最深的一陣劇痛襲來,阮沅以為這就是結束,她疼得又是汗。又是淚,卻不忘扭過臉去,看著宗恪。


    他還在熟睡,這是夜最深的時刻。男人睡得很沉,手還握著阮沅的右手。


    如果自己就這麽死了,會怎麽樣?劇痛之中,阮沅突然想。


    她不是這兒的人,等她斷了氣,屍體會在幾分鍾之內消失,也許宗恪都不會發覺,等他明早醒來,卻看見枕畔空空無人……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裏,他一定會發瘋般的尋找,但是無論他怎麽找尋,都不可能找到她,雲敏那麽大的神通本事,都還沒能找到林展鴻,更何況是宗恪?


    他會不會下令全國搜查?那樣,也許有可能找到她的屍骨,等到他真的找到了她的屍骨……


    悲苦整個兒籠罩了阮沅,一時間她淚流滿麵,甚至都忘記了腹部的絞痛。


    他該怎麽麵對她的屍骨呢?一旦她死了,宗恪該怎麽辦呢?他該怎麽活下去?還有誰能照顧他,給他補衣服,做飯?他孤獨的時候,誰能來陪著他?他傷心的時候,誰能來安慰他?他苦悶的時候,誰又能給他開解呢?……


    她真舍不得他,比誰都更舍不得,哪怕再多一個鍾頭也好,隻要能讓她看著宗恪,她就覺得滿足。她也不求更好的生活,隻想要這個人好好的,每天都看著他,開心也好,煩悶也罷,總在她身邊不離不棄,直到頭發花白、牙齒掉光,進了養老院也不分開,像宗恪以前開玩笑說的那樣:“要是養老院不許,我就舉著拐棍兒去和他們打架,非把咱倆分在一個房間不可。”


    那樣,他們就在這漫長歲月裏,把對方的靈魂像指紋一樣,慢慢磨進自己的身體,絲毫嫌棄都沒有。


    可盡管那麽渴望一直陪在他身邊,每天都不分離,但阮沅明白,她不能那麽做,那太殘忍了。


    她不能被這自私的渴望給屈從,那不是在愛宗恪,那是在殺死他。


    劇烈的悲哀再度襲來,阮沅努力忍住,她用手背擦去眼淚。


    既然老天爺多給了她一天,那她就留自己這條命多一天。


    到家,阮沅掏出鑰匙來,剛擰了半圈,她就發覺不對。


    門開著。


    阮沅心裏一跳!


    她推門進屋,往玄關一看,宗恪的皮鞋在那兒。


    阮沅換上拖鞋:“宗恪?你回來了麽?”


    她拎著雞蛋走進客廳,卻看見,宗恪坐在客廳裏。


    他麵前的長木桌上,放著一柄劍,還有一個黑色玻璃瓶。


    阮沅身子輕輕搖晃了一下,差點把手裏的雞蛋跌在地上!


    看見她進來,宗恪抬起頭,望了望她。


    “阿沅,我在櫃子裏,找見了這些……”


    宗恪的聲音很輕,他的神色裏,沒有驚慌,沒有憤怒,也沒有冷漠。


    有的隻是茫然,深深的茫然,不知所措。


    阮沅放下手裏的雞蛋,她慢慢走過去,一直走到桌前。


    寶劍橫在桌上,劍鞘冰冷的光澤,令人不由遍體生寒,旁邊黑色的玻璃瓶,瓶身上的標簽已經被撕掉了大半,但還有一角沾在上麵,那一角上,畫了個警告劇毒的骷髏。


    “你每天早上,讓我一勺、一勺喂給你的,就是這麽?”


    宗恪揚著臉,迷惘地望著她:“為什麽?”


    原來,終於已經瞞不住了……


    阮沅模模糊糊的想著,她拉開椅子,在桌對麵坐了下來。


    一時間,屋內悄寂無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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