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穩定下來,厲婷婷也開始嚐試接一些零散的外活,最多的是給雜誌小說畫插畫。(.無彈窗廣告)


    她喜歡畫畫,這甚至都不是為了錢,她想一步步開拓出自己的道路,成為一個職業的插畫家。所以盡管白天夜裏連軸轉,厲婷婷也沒有覺得多辛苦。


    但是她一杯接著一杯的灌咖啡時,薑嘯之就總是提醒她,咖啡喝太多了不好,有害健康――為什麽不喝茶呢?


    “茶葉沒效果。”厲婷婷解釋,“我的身體早就適應茶多酚了,灌進去多少也還是打瞌睡。”


    厲婷婷每天早上起來,一定得煮一壺濃濃的咖啡,不加糖不加奶。若沒有這杯苦咖啡,她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來。


    “那就早點睡啊。”薑嘯之勸道,“睡足了白天才有精神上班。”


    “別這兒唐僧好不好?”厲婷婷瞪了他一眼,“年輕的時候不打拚,難道等我退了休再開始麽?”


    薑嘯之眨眨眼睛:“那也未嚐不可。”


    厲婷婷懶得再理他。


    那時候倆人在廚房裏,已經是深夜了,錦衣衛們都去睡了,厲婷婷的“工作”卻還沒結束,她一邊等著第二壺咖啡,一邊趴在廚房大方桌上,繼續畫個不停。


    薑嘯之走過去低頭看了看,不禁麵露驚訝。


    “皇後這畫的是華胤天街啊!”他不由說。


    厲婷婷抬頭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敏銳。其實這是人家小說要的插圖。”


    但那是華胤的天街,薑嘯之認得出來,不僅商鋪的位置一模一樣,連街道和兩旁建築也是完全吻合的。


    “是古代背景的言情小說。”厲婷婷解釋道,“喏。這個是女豬,這個是男豬。”


    她把畫麵裏的一對人物指給薑嘯之看,那一男一女正站在一座寺廟前。那寺廟薑嘯之也認得,是南街胡同口、有著數千年曆史的護國寺。


    “皇後,這說的是什麽故事?”薑嘯之有點好奇。


    “說的是。一對高中生誤闖古代世界,剛開始。倆人吃了許多苦頭,後來呢因為一場意外不得不分開,女生機緣巧合,被選入了宮,因為異常美麗又熟讀宮鬥小說三百本,於是就做了皇後。”


    厲婷婷想笑,因為她已經看見薑嘯之嘴巴張大了!


    “然後那男生呢。也機緣巧合進入了軍隊,因為作戰勇猛,從小卒爬到了將軍。”


    厲婷婷看見薑嘯之的嘴巴張得更大了,她卻不去管,繼續說:“再後來呢,這個做了將軍的男生因為立下赫赫戰功,被皇帝器重,封了公侯。然後他就發現,原來皇後就是自己的女朋友。”


    “嗯,他發現得太遲了。是麽?”


    厲婷婷搖頭:“哪裏。大戲才剛開始呢,然後這位國家重臣就和這位皇後,私底下偷偷談起戀愛來。”


    “啥?!”


    “不要吃驚,”厲婷婷安慰道。“更驚悚的還在後頭,他們還生了個孩子,這孩子還被立為太子。”


    “皇帝沒發覺?!”


    “沒發覺。”


    薑嘯之想了想:“那,皇帝不喜歡皇後?隻是因為某種原因,需要一個擺設?”


    “不是擺設。皇帝喜歡的,非常鍾情於她。”


    薑嘯之吃驚地盯著厲婷婷,半晌,突然道:“這皇帝是頭豬。”


    厲婷婷笑岔了氣。


    “不是頭豬又是什麽?自己的皇後和自己的大臣談戀愛,連孩子都生出來了,他怎麽會沒察覺?”


    “那他就是沒察覺嘛,作者不讓他察覺嘛。人家這個皇帝的設定,也是個聰明英俊又神武的人物。不可能是頭豬啦,豬是不配成為男二號啦。”


    “男二號?”


    “言情小說都是兩男追一女。如果是兩女追一男呢,就叫……”


    “知道,那個叫種馬文。”


    “聰明!”


    “這故事太沒邏輯。”薑嘯之搖頭,“一個是國家重臣,一個是一國之後,二者根本連麵都見不著,哪可能談什麽戀愛……皇後又說,這故事裏的皇帝不是頭豬,那臣就真弄不懂這是個什麽樣的世界了。”


    厲婷婷的心,微微一動。


    正巧這時咖啡好了,她走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


    “這故事若讓侯爺你來寫,後麵你會怎麽安排?”她突然問。


    薑嘯之一怔。


    厲婷婷背對著他,凝視著咖啡機:“……若發現皇後是你的女朋友,接下來,你會怎麽做?”


    好半天,厲婷婷沒有聽見回答。她拿起咖啡杯,轉過身來,望著他。


    “不會怎麽做。”薑嘯之心平氣和地說,“在那種情況下,臣什麽都做不了。”


    厲婷婷低頭喝了一口咖啡,有一種淡淡的苦澀,悄然湧上她的舌尖。


    “很像是你的選擇。”她忽然,淡淡一笑,“你好像就是那種,不願意踏出規則的人。”


    她說這話時,那語氣聽不出是諷刺,還是讚賞。


    廚房裏的大燈已經關了,隻留下方桌的上端,懸著的一盞灰色金屬罩小燈,手掌大的圓圓的黃色光暈落在他們之間,倆人的麵孔卻都隱藏在暗處,瞧不大清楚。


    薑嘯之用拇指撐著自己的額頭,半晌,他才低聲道:“臣沒有踐踏規則的權力,而且,臣也不覺得踐踏了規則,會落得什麽好下場。”


    “那麽,就這樣?”厲婷婷輕聲說,“看著她變成別人的女人?變成……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後?”


    “……如果故事裏的皇帝是頭豬,或許臣會嚐試一下。”


    厲婷婷淺淺笑起來。


    “換做皇後,您又會怎麽做呢?”薑嘯之突然問。


    厲婷婷握著咖啡杯,她良久想不出回答。


    自己會冒著死亡的威脅,與昔日的情人再續前緣麽?換做上輩子,她會,而且她也真的那麽做了。


    然而現實不是小說。秦子澗如今這樣子,正是她當初過於草率的行動,落下的慘痛後果――如果一開始她就拒絕冒險。讓青菡把秦子澗送出宮去,那他現在,至少還是個正常健康的人。


    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衝擊了厲婷婷。


    最後,她啞著嗓子。慢慢道:“和你一樣。如果皇帝是頭豬,我會嚐試一下。”


    原來,我們都是同一種人……


    黯淡的光影裏,兩個人默默笑起來。


    很快五一勞動節就到了,長假雖然取消,至少還有一天的假期。厲婷婷這一天的安排早早就定了:一個同事結婚,全內刊部的人都去吃酒。(.好看的小說)


    厲婷婷送了紅包。而且禮很重,因為是在公事上幫過她大忙的同事。但是這些紅包,沒可能再返回來,她心裏明白,她這輩子結婚希望渺茫。


    於是厲婷婷就說,叫個人和她一同去吃酒,送了那麽厚的紅包,至少也得多解決一個人的午餐。


    蕭錚摸摸下巴:“臣那天有約。”


    厲婷婷白了他一眼:“你沒約我也不會叫你去,我都二級殘廢了,配不上您。”


    蕭錚笑起來。


    遊迅惴惴問:“不能再帶表弟去麽?”


    厲婷婷哭笑不得:“參加婚禮還帶著自己的表弟?我是得有多淒慘才落得這種下場?”


    遊麟說他不能去。他要繼續練車。裴峻和丁威也不願意去,那不是郊遊也不是一般的party,他們知道,婚禮酒席規矩多。不好玩,又得拚酒。


    厲婷婷對薑嘯之說,那你去吧,別弄得我一個人上場。


    薑嘯之發覺自己沒的選擇了,隻好點點頭。


    勞動節那天,厲婷婷穿了一身酒紅的裙子,裙子是塔夫綢的,收腰長下擺,襯得她身材修長動人。


    “怎麽樣?”她笑盈盈問那幾個。


    “很好看。”遊麟說,“肯定勝過新娘。”


    知道他是誇張,不過厲婷婷心裏卻很高興聽見這話。


    “蕭錚覺得呢?”她又問還未出門的蕭錚。


    蕭錚靠在門邊,手指抵著下巴,仔細端詳了半晌,“皇後要不要把頭發盤得高一點?”


    當時厲婷婷把平日披著的頭發綁起來,為了配合這裙子,她還特意用了一根漂亮的同色細彩緞,她原本自己覺得這麽安排挺漂亮,蕭錚這麽一說,厲婷婷又猶豫起來了。


    “頭發盤高一點,上半身立體感更強。”蕭錚說。


    厲婷婷一愣,她對著門廳的鏡子照了照,點點頭:“果然有道理。”


    她扭頭回房間去盤頭發,過了一會兒,厲婷婷從房間出來,看看他們:“現在怎麽樣?”


    她把長發盤起來,不用彩緞,卻加了一枚閃爍的珍珠發卡。


    丁威“咦”了一聲,圍著厲婷婷轉了一圈:“果然不同!”


    遊迅點點頭:“嗯,好像忽然間個子變高了。”


    厲婷婷喜滋滋道:“還是蕭錚有眼光!”


    裴峻一臉敬佩地望著蕭錚:“僉事真是無所不知!連女人的事兒都這麽懂行!”


    蕭錚嗤之以鼻:“這是‘女人的事兒’麽?這明明是美學!”


    大家正說笑著,薑嘯之從房間出來。


    他今天穿得也很正式,淺黑色西服,藍色條紋領帶,閃閃發光的金色領帶夾,臉刮得幹幹淨淨,皮鞋也很幹淨。遊迅看著上司,暗暗笑起來,他覺得薑嘯之這樣子,和穿酒紅色裙子的厲婷婷很配,就像一對可以拿去做廣告的夫妻。


    不過遊迅知道輕重,這話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見他出來房間,厲婷婷扭頭看看薑嘯之,得意地轉了個圈:“覺得怎麽樣?”


    厲婷婷這還是今年頭一次穿裙子,她怕冷,整個冬季都是拿厚的薄的棉襖裹起來的,換下春裝,還是前兩天的事兒。


    薑嘯之盯著她看了半天,點頭道:“嗯,胖了。”


    “啊?!”


    “比半年前胖了好多,臉都圓了。”薑嘯之邊說,表情還顯得很欣慰,“皇後總算長肉了。”


    厲婷婷聽見這話。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慘叫一聲奔上樓去。


    薑嘯之一臉莫名其妙,他望了望其他人:“她怎麽了?”


    蕭錚苦笑:“侯爺。您怎麽能說皇後長胖了呢?”


    “她是長胖了嘛。”薑嘯之分辨,“比年前胖多了,那時候她都瘦成骷髏了……”


    “那也不能說她長胖了呀!女人最不喜歡聽見的話就是‘你長胖了’。”


    “可她的確長胖了啊。”薑嘯之不悅。“這話有什麽不對?我說的是事實。”


    “事實也不能說。”丁威勸道,“大人。您難道不知道麽?說一個女人胖了,那就等於說她很醜很難看很邋遢,就等於是在譴責她:最近一段時間她放任自流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薑嘯之馬上說,“我是覺得她胖了才好看!瘦得像骨架子到底有什麽美?!”


    “侯爺您太落伍了。”裴峻苦笑,“連我都知道,不能說女人胖,您還說得那麽理直氣壯……”


    連最不圓滑的下屬都這麽說。薑嘯之終於鬱悶了。


    “那怎麽辦。”他撓撓頭,“我都已經說了……”


    “好辦。”蕭錚趕緊說,“等皇後等會兒下來,您就說她沒胖,您看走眼了。”


    “……”


    “總之,不能說她胖。”遊迅堅定地說,“就算皇後哭訴她最近買衣服尺碼都變大了,您也不能說她胖了,您就說,那是品牌的尺碼差異。歐洲碼總是偏小!”


    薑嘯之沒好氣的瞪了他們一眼:“你們這都是跟哪兒學來的?正經的不學,盡學這些不著調的玩意兒,服了你們了!”


    “我才是服了大人您呢。”遊麟苦笑,“大人。您對女人,怎麽不了解到這個程度?”


    薑嘯之剛想說誰說我對女人不了解,他的話都還沒說出口,就看見厲婷婷哭喪著臉,從二樓慢慢走下來。


    “……我真的胖了。”她悲哀地說,“胖了五斤,我到100斤了,拿小s的話來說,我可以去死一死了。”


    她說這話的神色,如喪考批。


    蕭錚咳嗽一聲:“沒關係,五斤不是問題,皇後接下來在飲食上多注意就行了。”


    他說著,又拿手指頭悄悄捅了一下薑嘯之。


    薑嘯之醒悟過來,他為難半晌,才道:“其實……也沒顯得很胖。”


    這大概是他以他的那套“道德標準”,所能說出的最違心的話了。


    “真的,沒覺得胖。”丁威也勸道,“這裙子穿在皇後身上正好呢,太瘦了,沒胸沒臀的撐不起來,熨衣板似的那才難看。”


    然而這些安慰,似乎對厲婷婷全不起效用,她耷拉著腦袋,黴頭黴腦歎了口氣,嘀咕道:“算了,走吧。”


    薑嘯之沒奈何,隻好跟在她身後出了門。


    等到了車上,薑嘯之關上車門,他看看旁邊,厲婷婷悶悶坐在副駕駛座上,抱著手袋一臉沮喪。


    “皇後,胖了五斤,真的就那麽嚴重麽?”他忍不住問。


    “你當然不在乎!”厲婷婷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道,“之前我還以為我那條牛仔褲縮水了,我還自欺欺人說是布料的問題,其實是我胖了!”


    薑嘯之想了半天,才道:“其實,皇後胖一點才好看。”


    “你還說!”厲婷婷差點抓狂,“我胖到兩百斤你也會說好看的!”


    “胖到兩百斤當然就不好看了。”薑嘯之申辯道,“可是現在這樣子,比半年前要好看很多。”


    厲婷婷不響了,半晌,她疑惑地眨眨眼睛:“……真的?”


    “當然是真的。”薑嘯之發動了車,他歎了口氣,“臣還記得那次皇後在酒吧裏,穿的那件露背的黑裙子。”


    厲婷婷想起來了:“哦,那條裙子啊……可我已經胖得穿不上了。”


    她還沒來得及悲哀,薑嘯之就打斷了她:“那裙子穿在皇後身上,真難看。”


    厲婷婷哭笑不得:“薑嘯之,你懂不懂一點講話的技巧?!”


    “就是很難看,難看到家!”薑嘯之堅持說,“那時候皇後太瘦了,那條黑裙子設計得又不好,穿在身上鬼氣森森的,像骷髏架子。”


    厲婷婷完全無力了,她把臉埋在手裏:“……老天爺,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把薑嘯之送到我身邊來?”


    “但是今天皇後穿的這條裙子就很好看。”薑嘯之不為所動,繼續說,“身上肉多了,骨骼就不會顯得太突兀,整個人豐潤起來,臉上也有顏色了,這才美。比骷髏架子順眼多了。”


    “要不怎麽井遙不承認你有審美眼光呢。”厲婷婷嘀咕,“那裙子就是哥特風,故意設計成那樣的,我的朋友都說好看,上次連井遙都說好看,他們都覺得好,也就是你,說不好看。”


    這話,讓薑嘯之心裏不大痛快,他想了想,才道:“皇後,你那些朋友,是女的吧。”


    “是啊。她們是女的。”厲婷婷莫名其妙看看他,“怎麽了?”


    “那,上次皇後說,井遙是基佬,對吧?”


    “呃……”厲婷婷尷尬地咧了咧嘴,“其實我沒有歧視他的意思。”


    “皇後,臣現在聲明一下:臣是純粹的異性戀。”


    厲婷婷哭笑不得:“薑嘯之,你到底要說什麽?”


    “這就是臣搞不通的地方:一群女人和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以及一個喜歡女人的男人,這兩者的審美觀點有差異是很自然的,為什麽皇後偏偏要相信前者,而否定後者呢?”


    厲婷婷一下子卡住了!


    薑嘯之慢條斯理開著車,一麵看看她:“難道皇後穿漂亮衣服,是為了取悅女性以及井遙這樣的男人麽?”


    厲婷婷完全答不上來了!


    “現在,有一個隻對女人感興趣的男人,告訴皇後,您這身衣服遠遠好過那件黑色的,您胖一點,比瘦骨嶙峋時候漂亮迷人得多。為什麽您要把這個最合適您的意見扔在一邊,置之不理呢?”


    厲婷婷慢慢笑起來,她覺得心裏有種莫名的愉快,以至不由越笑越大聲。


    “我從來沒有發現過,薑嘯之,你竟如此能言善辯。”她忍笑道,“宗恪總是說井遙巧舌如簧,我現在知道他錯了,井遙說不過你。”


    薑嘯之眨眨眼睛:“皇後過獎了。”


    厲婷婷點點頭:“好吧,且相信你一回。”


    她一掃剛才的沮喪,頓時變得如沐春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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