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唐子默說梨妃是自家人,不必太過緊張,但坐在入禁苑的小轎中,如錦的手心還是忍不住冒冷汗。唐貴妃是什麽人?皇帝的妃子,有皇子的妃嬪,可不是單純的唐家姑奶奶這般簡單。


    再說,如錦亦不確定,唐子默同她之間的姐弟關係到了何種地步。畢竟同父異母,想來不會親近到哪裏去。宮中的內侍抬轎很穩,並沒有搖晃的感覺。四下靜悄悄的,偶爾也能聽到一陣腳步經過,卻都是盡然有序,雜而不亂。


    很想掀起轎簾看看到底到了哪裏,亦或是還要多久才能到。但且不說這兒是皇宮,便是告知了如錦地方,她亦不知道離梨妃的宮殿有多遠。


    等待的心最為焦急,如錦絞著手中的帕子,也不知過了多久,轎子才停下。轎簾還未掀起,便聽得外麵的公公尖著嗓子對旁人說道:“快回宮通傳,唐少爺和少奶奶已經到了禁苑門口。”


    眼前一亮,轎夫壓轎,如錦就著宮女的手出了轎門。眼下不過才剛入後/宮,同唐子默一路隨著宮人步行往內,明明才初春,宮內卻繁花似錦,花團錦簇。枝上新葉鮮嫩,兩邊碧水粼粼,假山無邊,鬼斧天工。


    如錦不敢左右張望,往前走了一陣,也不知是心理作祟還是什麽,總覺得有道目光緊緊盯著自己。拐彎往前又走了一陣,還是覺得渾身不適,實在忍不住轉頭一看,卻見著幾步外一個圓胖的小太監倏地將腦袋往灌木後縮去。


    緊跟著就是枝葉的晃動聲。


    如錦心生好奇。


    旁邊唐子默察覺到了她的異常,瞧了眼身前還有些距離的宮侍,輕問道:“怎麽了?”


    “方才後麵跟了個太監。”


    唐子默心中一個咯噔,宮中凡事都不能小看,可到底不想妻子憂心。出言道:“宮人上千人,許是湊巧罷了。”


    如錦亦沒有深究,事實上也無法追究。點頭望著唐子默道:“嗯,我明白。”


    梨妃住在玉流宮,外麵種植了大片的梅花。不同於如錦從前見過的宮粉梅亦或是絳紅梅,是少見的綠萼梅。碧綠花瓣。將玉流宮院牆上紅瓦掩沒,顯得春意盎然。


    早有宮人提前通傳過了,因而到達宮門外時,直接就有女官領了二人進去。至朝西的側殿內請如錦坐下,那女官對欲要坐下的唐子默說道:“娘娘請二少爺先過去。”


    唐子默忙止了動作,神色不明地望向那女官。如錦更是一團霧水,這還要男女分開接見的?


    “娘娘道二少爺不能在後/宮多有逗留。便先過去敘敘。


    原來是這樣……


    那便是說,梨妃要留自己很長的時間了?如錦將身子坐直了些。


    側殿內站了兩個麵無表情的婢子,約莫隔一陣子就過來為如錦添一次茶水。見不到唐子默回來,亦沒有再見著早前的女官。這一等,竟是都等到了午時,如錦的心更是慌亂。


    若是謝恩,自然是夫妻二人一同麵見梨妃,為何要分開?且這是如錦作為唐家兒媳頭一回進宮,身為長姐的梨妃怎麽能將自己就這般晾著?


    心中到底也生了幾分惱意。


    在如錦都快不耐煩想找人詢問的時候,之前的女官回來。福身歉意道:“娘娘突然有些不適,讓二奶奶等久了。”


    如錦以為終於要進去了,站起身才發覺腿都坐得有些酸楚。可還沒開口,卻又聽得眼前的人說道:“娘娘已經寢下了。請二奶奶改日再來。”說著對後麵的婢子招了招手,將紫檀木的嵌珠匣子遞與如錦,“這是娘娘賞奶奶的,說是待來日好好一敘。”


    說不出是什麽樣的心情走出的玉流宮,如錦隻覺得心中憋著氣難受,這就打發自己走了?手中的木匣子更顯諷刺,難道自己進宮,就是來討賞的?雙唇緊了緊,最憋屈的是自己不但不能出聲質問,還得謝恩!


    前方的人突然停住腳步,“見過淑容娘娘。”


    如錦本一直低著頭往前,聞言抬頭,視線裏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她著了素裳,略施粉黛,伸手讓請安的人起身,轉而望向如錦,笑了笑道:“妹妹,好久不見。”


    如錦亦微福了一下,回道:“好久不見。”


    玉流宮中的人見狀,很自覺地往兩旁側去。太子淑容再不得寵,但也是皇後娘娘的侄女,背後有武國公府,容不得他們得罪。


    如錦望著眼前的人,身形消瘦,即便是撲了粉,依舊掩不住她臉上的那份失意。就這般淡妝素雅,清麗脫俗,如錦想不通為何她進宮一直受著冷落。


    如錦打量她的同時,薛如冪也在打量眼前的人。從前自己對她是百般討好,好言好語,便是進宮,也想高人一等,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將五妹妹比下去。


    然,那時的好爭之心,終是被現實所磨去。


    進了這樣的地方,想見一眼親人,談何容易?薛如冪往前兩步,竟是目光盈盈,輕聲道:“我聽說你今日要進宮,早早的就過來侯著,可是巧,還能見你一麵。”


    如錦微滯,她怎麽說這樣的話?


    “前陣子我聽說母親病危,心急如焚,奈何出不了這道宮牆,就是有心探望,也無能為力。”薛如冪說著,麵色動容,眼中加了太多感情。心裏的話欲要同她說,卻還是顧忌著場景,眼角微澀,“眼下見你一麵,也就滿足了。”


    如錦聽得也是心中動容。這是重生之後和第一個和自己稱姐道妹的人,在初始的那段日子中,是她陪著自己呆在邊城。一直都知道她在宮中過的不好,卻從未主動想著去打聽些什麽,或者爭取見她一麵。


    這樣的深宮,她隻有一個人。


    聽說太子都沒有踏過她的宮門,聽說她都進了趟冷宮,聽說皇後娘娘對她亦是時冷時熱……這般想著,如錦也不好受,身子往前一傾。話道了嘴邊,卻隻有四個字:“姐姐保重。”


    薛如冪心中百感交集,餘光瞄了眼旁邊的宮人,就攜了如錦的手道:“我送妹妹一段。”


    如錦點頭。


    姐妹二人,許久未見,該有千言萬語好說。薛如冪卻隻字未提在宮中的不順,亦沒有請如錦回薛家讓府上的人施法一二,說的都隻是過去在薛府裏的事,還有廖氏的身子問題。


    如錦見她這樣,連早前在玉流宮受的委屈都拋之腦後。走在她身旁,隻想著她眼下的局勢,頗有些同情。


    “妹妹成親,姐姐都未能親自道賀,眼下出門匆匆,竟也沒什麽好東西。”如冪說著,自手腕上退下一個小拇指寬的鑲玉金手鐲,拉過如錦的手帶了上去,含淚笑語道:“妹妹見慣了好東西,也別嫌棄。”


    如錦自是知道她在宮中的日子不濟,宮人勢力,有些不得寵的妃嬪,甚至還得看奴才的臉色。這般想著,將想將鐲子取下,可不防對麵的人壓製地死死的,鄭重道:“妹妹可要好好留著,這鐲子……”頓了下,薛如冪又道:“希望妹妹能接受、能接受。”


    細細的呢喃,帶著期盼。


    如錦自是不好再拒絕,聽得對麵的人又說道:“我在宮中一切都好,你放心,姐姐一定會活下去的!”


    見著她這般模樣,如錦心中一慫。她定然是發生了什麽事,否則也不會是這般。隻是無奈,自己問不得她。


    “妹妹今日,不是和唐二少爺一同進宮的麽?”薛如冪突然轉了話題。


    如錦想起那事,心中也鬱悶,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的宮。此時聽她詢問,就解釋道:“娘娘先見了他,想來已經出宮了。”


    “哦……”如冪輕輕應了一聲,目光望向遠處,“妹妹嫁的如此兒郎,姐姐真替你高興。”


    如錦以為如冪是聽著了唐子默外麵的名聲或是讚譽,並未如何在意,隻笑了笑。想著是說些話安慰她的,可終究不知該說什麽。她進了宮,眼下又是這般狀況,想來幸福難再。


    想起二姐姐進宮前的自信,帶著滿心熱忱,卻不想是這般局麵。她的路,也太不順了……但畢竟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往前,便能見著禁苑的宮門,上麵的柳丁在烈日下熠熠生輝,卻泛著冰冷的氣息。如冪見狀,頗有些不舍,拉過如錦的手,語重心長道:“妹妹出了府,代我去問候聲母親,我會在宮中為她祈福。”


    縱使從前是故意討好嫡母,但她卻從未虧待過自己。


    “我是薛府的女兒,必不會為薛府丟臉。”如冪低呐,複又望向如錦,“妹妹,世事無常,姐姐有時候一直在想,進宮是不是錯了。”


    如錦左右張望,緊張道:“姐姐,切莫說這種話。”她的處境已是不佳,怎麽還說這樣的話?極擔心旁人將這話傳了出去,讓她雪上加霜。


    如冪卻是無所謂地笑了笑,頗為自然道:“那道門,我是出不去的,隻能送妹妹到這兒了。”


    同她告別,如錦心中亦是不舍。


    見如錦上了宮轎,慢慢消失在宮門口,如冪這才轉身折回。半路遇著了他的人,隻聽得對方近身輕道:“殿下請您去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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