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月末,天魂學院高調地派人送來了請柬。上好的紫金木雕刻著龍飛鳳舞的“客”字,有慕緋瑟的名諱,還有天魂學院簡樸而不容忽視的標誌。


    一同送來的,還有晏澄的名牌。少女把玩著兩個巴掌來大的木雕請柬,黑眸掠過些許玩味。


    在跟慕言隔三岔五的聯絡中,她也知道這次天魂宮對天魂學院落成二百周年有多重視。就不知大張旗鼓邀約自己前往,到底是何用意了。


    她一直期待著解開的謎團,今次應該能得到答案。可潛意識裏,慕緋瑟總有些不安。


    雖然她也不是個喜歡把什麽話都說明的人,可天魂宮那群萬人敬仰的魂師言行中的難以捉摸,還是讓她略感鬱卒。


    心裏如何計較,少女還是不得不安排起自己離開領地的事項來。領主大人能獲邀參加幻魂大陸一大盛事,上至各個管事,下到普通民眾,無不與有榮焉。


    無意再遮掩才幹的寧洛儼然已經成為了領地的另一話權者,與濮陽陌這位美譽不斷的將軍大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天氣漸漸轉冷,農活冬歇期到來,領地的活計重點都集中在了外城重建上。有心思縝密的兩男坐鎮,又有霸氣漸露的小毒物掌控著禦獸坊,新安置的夢蘿派又呈現出了積極向上的姿態,慕緋瑟陪伴自家將軍大人過了個生辰,安心地踏上了去往天魂學院的旅途。


    從領地到天魂學院,以少女和晏澄的腳程,不過十來日的事兒。之所以提早出發,全然是因為鼓秋城傳來了有關夜霓境遇有變的消息。


    鼓秋城是他們旅途中的一站,少女嘴上不說,心裏對便宜堂姐的情況卻是掛念的很。即便知道夜霓是自願如此的。她總覺得如今被眾人奚落還被逐出了家門的前郡主落魄至此,跟她有莫大的關聯。


    身騎高頭駿馬,低調出行的慕緋瑟很快就來到了去往天魂學院必經的鼓秋城。


    晏澄當仁不讓地做起了信息接收者。沉默如他,自是不會多問主子為何會對一個被廢郡主如此上心,可他清楚。她從來不做多餘的事。


    按信息所得,少女策馬來到了位於品流複雜的一條小巷。髒亂的環境蹙起了她的眉頭。


    還沒找到夜霓現在居住的房子,就聽得一陣吵吵遠遠傳來。


    “霓姐姐,我可是一片好心呐!失去了郡主的身份,又被公然拒婚三次,以府中目前的處境,你能做個填房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一個略顯刺耳的聲音喧鬧著,引來了一群獐頭鼠目的人圍觀。


    “皇爺爺說過。沒他應允,我不得嫁人。四妹是要我抗旨不遵麽?”不慍不火地應著,夜霓的聲音聽上去沒有想象中的低落,反而多了幾分淡然。


    慕緋瑟不動聲色地走近,瞄到了兩個珠光寶氣的女子正在一眾下人的簇擁下,掩鼻站在敞開了大門的小院子中。


    說話的女子年紀不大,容貌秀麗,可眼中掩不住的幸災樂禍破壞了那份美感。站在一旁婦人不算多出眾,但依稀能辨出和夜霓有血緣之親。


    是夜霓的娘親和妹妹麽?慕緋瑟暗忖,目光掃過一襲素衣不施粉黛的夜霓。竟比之前在宮中見到時的模樣還要驚豔幾分。


    少女的兀然出現,讓原本還在興致勃勃討論著落魄郡主慘象的人一時噤聲。渾然沒有注意到圍觀者變化的院中幾人還陷在那場唇槍舌劍中,看得少女越發眉心聚攏。


    “你自己都不鬆口,讓父親如何去求情啊?!劉員外真的不錯。家境殷實,人品端正。霓姐姐,他下的聘禮豐厚得很啊……”


    說不出是嫉妒還是怨毒,說話的女子喋喋不休地講著,邊說還邊扯著一旁不吭氣的婦人,示意她趕緊勸勸。


    “聘禮?再豐厚,我不過是個妾。那劉員外已經年過半百,四妹,你還真是好心呐。”


    夜霓回著,臉上一直維持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氣得說話的女子一陣跺腳,又忿忿地扯了扯婦人的衣袖。


    不得已,那婦人一副慈母的嘴臉,開口勸道:“霓兒,你總不能守在這個破落的小房子裏過一輩子吧?做妾也比獨守青燈來得強,你這孩子怎麽就那麽倔強呢?”


    “娘,是父親讓您來的麽?”夜霓問著,不經意瞟到了門口那抹纖秀的身影,美眸微睜,無由來地一團霧氣湧上眼底。


    見她眸中波光盈盈,婦人以為說動了最後還有點利用價值的女兒,忙不更迭地說道:“霓兒,你爹爹他雖然趕你出了府,可哪有不心疼自己女兒的道理?不過是想讓你低低頭,服服軟。這不,他還費心給你張羅了一樁好親事,就等著陛下金口一開,赦了你的罪過。霓兒,你爹爹不容易啊!”


    慕緋瑟安靜地聽著,心頭湧動著無限悲涼。她的娘親仙逝得早,卻處處為她設想,巴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事物盡數呈於她跟前。可眼前的婦人,隻為了自己的蠅頭小利就要推女兒入火坑。


    相形之下,芊黛娘親略顯乖張的做派,何嚐不是對自己女兒的絕對維護?


    歎了口氣,少女不想再做旁觀者,驀地開口說道:“陛下旨意下了不過數月,你們就匆忙想讓夜霓多個罪名麽?隻怕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會連坐其中。”


    “你,你是什麽人?多什麽嘴!”眼看著就快得那該死的女人應允了,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妖孽橫插一腳!


    回頭橫眼,女子愣神,隻見一個氣質不凡的少女翩然走進,身邊還跟了個一記冷眼就能凍住人的黑衣男子。


    婦人一直憋在心頭的火氣也被擾亂了她進度的少女勾起來了,也不顧來人能否責難,一陣吵吵:“你算什麽東西?哪來的資格,敢管八皇子府中的事兒?!”


    少女最不耐跟叫囂的跳梁小醜糾纏,冷聲說著:“憑我是慕緋瑟!”


    眾人一愣,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這便是傳說中連天魂宮長老都以禮相待的女領主麽?


    濮陽陌去了神棄之地,盡人皆知。撿著老皇帝口中的漏洞,這位已有三男相伴的少女領主也將一代帥才大方接納。她赫然出現此地,是要來看看曾經與自己爭夫的前郡主過得有多可憐麽?


    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容,夜霓快步迎了過去,忍住了奪眶的淚意,微笑著,“緋瑟怎麽來了?”


    握住了女子泛涼的手,慕緋瑟黑眸微沉,側臉跟晏澄說了幾句,在他應聲而出後,她笑得溫暖,“順路經過,我便來了。”


    “好像讓你看到我的窘態了。”夜霓有些惱,不是因為她怕少女見到自己落魄,而是她還沒有完全把自己的生活打整好。像她這樣沒有魂源修為又被親人排擠的被廢郡主,哪裏能和慕緋瑟這樣的驕才相提並論?


    終歸,是她妄自尊大了……夜霓還沒來得及更多感慨,就聽得少女語調陰冷地朝兩個沒回過神的女子說著:“兩位不走,是想在這兒喝茶還是用膳?”


    “大,大人,奴家這就走,這就走。”


    扯著婦人行禮問安後便要離開,夜霓口中的四妹一臉驚慌失措。她們剛走到門口,少女的聲音又閑閑傳來:“回去轉告八皇子,別再打夜霓的主意。陛下金口未開,不代表你們能胡作非為。”


    淡漠的威懾嚇跑了前來遊說的兩人,慕緋瑟掃了眼還在駐足觀望的人群,眾人一哄而散。


    還沒等又一次見麵的兩人折進屋內,伴著嘰喳的聲響,一個小丫頭興衝衝地跑了進來。


    “小姐,我今天買了您最愛吃的梅花糕。您趁熱,啊……”話還沒說完,小丫鬟手裏的熱騰花糕差點兒飛了出去,神色拘謹地連忙向莫名出現的領主大人請著安。


    少女擺擺手,進入那破敗的屋子轉了一圈,皺眉問著:“他們還真能狠心把你趕出來?”


    “是我沒法兒像你那般獨當一麵。我現在才知道,你當初孤立無援的時候,有多艱辛。”夜霓唏噓著,語中沒有絲毫對當前逆境的怨艾。感同身受的念頭讓她越發覺得當初不過十四歲的少女,是何等堅毅。


    見她們連暖屋的爐灶也不曾點燃,慕緋瑟搖了搖頭,騰騰火光燃起,細致地包裹著簡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屋內瞬時暖和很多。


    絮絮閑話間,晏澄也回來了,身後跟著一輛滿載著各式生活物資的馬車。安靜地卸載著,冰山侍衛聽見了那個不曾蒙麵的女子急切地說著:“緋瑟,我不能接受你的施舍。”


    “施舍?這個詞在我的世界裏,好像從沒存在過。”慕緋瑟答著,一臉肅然,“夜霓,這是我預先支付你的俸祿,都會從日後的公務中扣除。既然這裏過活的壓抑,去你該去的地方找尋自我吧!”


    夜霓櫻口微張,神色錯雜地說著:“我,我能做什麽?緋瑟,不要因為同情就給我一條生路。這,這不是我想要的。”


    “被譽為大康第一才女,夜霓,你的本領就這麽點兒麽?”少女輕笑著,態度越發誠摯起來,“等我從天魂學院回來的時候,希望你給我一個準確的答複。有片天空,任你翱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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