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烈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那豆蔻小娘叫做了壞人,但就算他知道此刻也沒時間在乎。


    因為,他即將正式拜劉琨為師。


    晉建興元年八月初七(年o月初),宜出行、節慶,忌動土,劉琨正式在晉陽城內的刺史府,大宴賓客,收王烈為弟子。


    古時,拜師是件極講究的事情,劉琨也是個喜歡奢華的人,但現在並州財政並不寬裕,而且劉琨為人雖喜歡享受,其實他所用的都是祖上積攢的銀錢珠寶,並不是那種在地方拚命斂財搜刮百姓滿足自己貪欲之輩。


    也因此他個人衣著外表弄的很搶眼,但其實他現在的生活儉樸。比如他要求晉陽人為節約糧食,晚飯吃粥,他在府內也是如此所為,甚至幾天不食肉糜,這對於一州父母官來說,極其難得。


    所以,拜師這天,劉琨也不設宴席,隻是通知了並州軍政的要員,以及和他交好的一些當地的名士,一起見證他收王烈為弟子。


    王烈自然對此沒有意見,他也不是喜歡顯擺的人,隻要能有個見證,將來說出去他是劉越石的弟子,天下人都承認這一點也就可以了


    辰時三刻,清晨的陽光照進劉氏府邸的大堂內,劉琨坐在幾案後,王烈恭敬跪下,叩了三叩。


    劉琨安然這三拜,然後接過王烈的拜師禮,又起身走到王烈身前,拉起王烈的手,對滿屋的賓客朗聲道:“今我收王烈為弟子,他今後就是我劉琨的子女,希望諸位能看我薄麵,多多提攜少年人,而他若有什麽錯誤,也請各位多多擔待,琨在這裏謝過諸位了。”


    說完深施一禮。


    劉琨這番話說的不華美,也不算長,但表達的意思卻很明確:“王烈從今往後就是我劉琨的人了,你們要多幫助他上進,如果你們誰想動他,也要經我同意,否則就是不給我麵子。”


    王烈又豈能聽不出劉琨話裏的維護之意,其實劉琨早已經知曉了自己與劉佑的恩怨,這話等於是對遠在幽州的劉佑出的警告一般。


    以劉琨不問世事的驕傲性格,能為自己如此出頭,還對堂下眾人施禮,隻能說此情高厚。


    眾人聞言,卻紛紛長跪而起,向劉琨還禮。


    再看向王烈,見少年英武,身材高大挺拔,麵目英俊,一身合身的黑底冕服,滿頭黑用一塊玄色絲綢幅巾(和小冠一樣皆為晉代人平日束所用)紮起,顯得麵龐如滿月一般光潔。


    整個人往哪裏一站,就如一株鬆柏,肅殺凜然,卻又不失天性之溫和;與長身玉立、麵如白雪,神采奕奕的劉琨放在一起比較,卻是如此和諧。


    劉琨也滿意的打量著自己這唯一的弟子,卻是越看越歡喜。


    又見眾人皆表示要幫扶王烈,劉琨麵色不由大好,又對眾人道:“今日還有一件事要說與諸位聽,近日晉陽有很多宵小傳言說我劉琨要在山招兵買馬,妄圖自立,這真是個笑話,我身為晉臣,怎麽能去占據晉土?為了杜絕這種流言,今日起我決定召回我從弟劉希,將山國交與幽州刺史王彭祖大將軍管理。”


    如果說,劉琨收王烈為弟子,事先還通知了在場諸人,眾人雖有不解,但這畢竟是劉琨的私事,別人無權幹涉。而且一見王烈果然是一表人才,也無人會在這件事情上忤逆劉琨的心思。


    但這放棄山的事情,卻幹係到並州,乃至整個大晉北地的政治格局,卻引起了眾人的一片嘩然。


    “大人,山國乃我朝重地,民心歸附,又是您的故土,豈能輕易讓給他人?”並州別駕郝聿勸道。


    “就是,大人您開始力爭山,如今卻輕易放棄,豈不是失了人心?”並州長史李弘也出列道。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


    劉琨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片刻道:“那諸君是什麽意思?”


    “大人,並州缺糧,山富饒,又是產量大郡,不可輕予。”太原太守高喬排眾而出,此人是本地望族,在並州素有名望。


    “高大人能代表誰?”劉琨身側的徐潤卻忽然插話道。


    “我能代表太原府上下,現在並州缺糧,大家都在餓肚子,而且城已經有了怨言,說刺史大人治理地方不利,如果再放棄山這種富饒之地,恐民心思變!”高喬不屑道。


    郝聿和李弘等人紛紛點頭,


    令狐艾一直在悄聲介紹著這幾個反對劉琨人的身份,王烈一聽,高喬、郝聿、李弘,好啊,這都是曆史上背叛了劉琨的賊子啊。


    和令狐泥不一樣,令狐泥是因為父親被冤殺,報仇心切下才投靠了劉聰。


    而這幾個自命忠義,飽讀聖賢書的家夥,卻是在劉琨率兵去救樂平,劉聰之子,匈奴漢國大將軍劉桀攻打並州時立刻出城投降,致使劉琨不但失了並州,更讓劉琨父母被敵人加害。


    如此卑劣的三個小人,今日竟然異口同聲拿大義民心來壓劉琨,明明是為私心,使他們管理地方不利,還想把責任推給日理萬機的劉琨,真是豈有此理!


    如今王烈拜劉琨為師,劉琨的父母也自然為王烈的尊長,此刻又聽高喬如此無恥洋洋自得,卻是漸生怒意。


    這樣的小人,你不讓他明白自己的錯誤,他會永遠洋洋自得,甚至讓更多迂腐之徒被他蒙蔽。


    “好一個民心思變,我看是某些人懷有異心吧!”王烈忽然冷笑道。


    高喬氣得一指王烈:“豎子,你說什麽!”


    劉琨聞言,卻是大怒:“高太守,王烈乃我弟子,你焉敢辱之!”


    高喬雖然不服劉琨,但麵子上卻還不敢硬頂,忙拱手說自己唐突失禮了,卻恨恨瞪了王烈一眼,又道:“王小郎君,你既如此不顧民心,出此妄語,想來有更高明的見解了?”


    王烈搖搖頭:“高大人,小子尚不及冠,但也知一國一城,皆為王土,匹夫雅士,皆為王臣。家師高義,不忍與幽州王彭祖大將軍爭鬥,讓宵小獲利,怎麽到你嘴裏就成了民心思變的根源?我等皆為大晉子民,世受國恩庇護,如今若有人因為一飯之憂,就要舍棄家國,攻訐劉刺史,難道不是懷有異心麽?我想高大人也吃了數十年我大晉的飯食,難道如今就因為下邊的造次,就要數典忘祖麽!”


    王烈這番話一出口,頓時讓還想以糧草問題做章的人都閉了嘴,誰若現在反駁這話,等於承認自己為吃不飽飯,就要投敵就要思變,這個帽子扣的太大。


    高喬更是氣得渾身直哆嗦,但他自己話裏漏洞太多,被王烈抓住把柄,卻也怨不得別人。


    這一刻,王烈就算為了劉琨的未來,也不會再有保留,要好好的教育教育眼前的老狗。


    但自古,如高喬這類人就具有極大的厚臉皮精神,你說的再有道理,他也會竭力辯解。高喬眼見王烈言語鋒利,心下有些驚慌,卻仍厚起臉皮勉強維持不倒:


    “就算我等有感君恩,安撫百姓,可是沒有山的糧草供給,我守城軍士,黎民百姓的日常又該吃喝什麽?”


    王烈不屑道:“高太守身為一郡之長,治下百姓饑餓不思解決,卻來問劉刺史,那要你這太守還有何用?”


    高喬氣得怒喝:“你隻會空口白牙,你到給我想個辦法解決缺糧的問題。”


    王烈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必須做出點什麽,立刻麵向劉琨再次拜倒,堅定道:“烈早失父母,如今孑然一身,幸得恩師厚愛,今後烈當視恩師如父;我聽聞並州缺糧,恩師與黎民一般,每天節糧度日,今有西域商人穆薩和仰慕恩師高潔,特奉上糧草三萬石,肥羊三十萬頭,於並州百姓度日。”


    劉琨微微愕然,就算他已經知道王烈要送糧給他,可沒想到這麽快就籌備好了。


    一旁的高喬更是張大了嘴巴:“什麽情況,這少年難道在妄言誆騙世人麽?”


    王烈卻一擺手,早就侯在一旁的令狐艾立刻高聲喊道:“西域商人穆薩和覲見大晉並州刺史劉越石大人。”


    劉琨點頭示意放人進來。


    很快,劉琨府邸的大門敞開,裝載著糧草的緇車流水一般推了進來,偌大一個廣場上,很快停滿了裝載糧草的車隊。


    眾人此刻都被這大手筆震駭住了,並州缺糧,北地哪裏不缺糧,這糧草雖不算多,但卻震動人心,更何況後邊還有三十萬頭肥羊。


    眾人也都不是傻子,什麽西域商人仰慕劉琨高潔,分明是他新收的這個弟子弄出來的事情,看來劉越石收了個好弟子啊。


    高喬此刻卻是等於狠狠抽了自己的嘴巴一般,再也說不出什麽,糧草有了,大義也壓不住劉琨,他還能做什麽?


    王烈卻不是那種爛好人,前世毛太祖說過:“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痛打落水狗這種事情,他喜歡;更何況,一切都是高喬自找,要不王烈也準備臨走前替劉琨除去身邊的真正禍害。


    既然敢當壞人,還如此英勇的做出頭鳥,那就不要怪小爺我教育你。


    “壞人,都需要教育;先用語言教育,如果不聽,就用拳頭教育;正義永遠都能戰勝邪惡,今日老子就拿你開刀。”王烈嘿然冷笑,步步逼近高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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