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晚上,程遠依然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一連三天,一切都相安無事。


    第四天早上,她特意起了個大早。


    考慮到程遠不僅要上班,還要操心她的飲食起居,洗衣拖地做早餐之類的家務事,她實在不好意思再讓他費心。而且自己這個除了吃白食,隻會給他惹麻煩的人,也該為他做點什麽了。


    來到客廳,隻見程遠背對著她,一手扶著拖把,一隻手放在脖頸後邊,一邊按壓,一邊左右活動著腦袋。


    “你在幹嗎?”她問。


    “沒幹嗎。你又不上班,起這麽早幹嗎?”他放在脖子上的手落下來,艱難地扭過頭說。


    經過觀察他的舉動,她很快就明白過來:程遠落枕了。


    “脖子扭了?”看著他的頭隻能受限製地朝一邊扭的樣子,她忍不住笑起來。


    “沒事,頂多一星期就好了。”他滿不在乎地說。


    “從現在開始,拖地板、洗衣服、做早餐,這些事都由我來做!”


    她宣布完,從他手裏搶過拖把。


    程遠站在旁邊,看著她哼哧哼哧拖地的樣子,又把拖把奪過去說:“行了,你去刷牙洗臉吧!瞧你那小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她隻好悻悻地去衛生間梳洗。


    出來的時候,廚房裏的油煙機正發出柔和的響聲。程遠已經起鍋煎蛋了。


    “今天為什麽不是白煮蛋?”她站在旁邊問。


    “天天吃白煮蛋,你不膩啊?今天你不是已經起來了嗎?我就不怕吵到你。”他答道。


    落枕雖說是一件小事,但是她也有過這樣的經曆,知道其中的滋味並不好受。


    若不是因為自己,他舒舒服服地睡在自己的大床上。根本就不可能落枕。想到這裏,她覺得很愧疚。


    想起自己前一日的狼狽舉動。她感覺自己的確不適合在上海生活。


    反正在這裏除了無聊、吃閑飯,隻能給他添麻煩,晚走還不如早走。


    吃早餐的時候,她看著他痛苦的樣子,終於決定把自己當初的打算告訴他。


    “家裏有膏藥嗎?”她問。


    “沒有,等會我上班順道去買。”他說。


    “哦。我想回寧波。”她頓了頓,鼓起勇氣說。


    程遠一驚,問:“怎麽突然這麽想?是不是因為我一直沒時間陪你,這幾天一個人在家裏待膩了?”


    她搖搖頭。很認真地說:“我覺得這邊不適合我。”


    “怎麽不適合?你跟我說說。”


    “首先,這邊的交通太複雜,出門不方便。”


    “怎麽不方便了?出門有公交,有出租。還有地鐵。以後你要是上班了,我也可以天天開車接送你。”


    “還有就是,在這邊我沒有一個朋友。感覺這邊的人也不是那麽友好。”


    “怎麽會沒有朋友呢?不是還有我嗎?以後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他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似乎自己無論說什麽,他都有理由反對,她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反正我不想待在這邊,我來的時候就是這樣打算的!寧波我比這邊熟悉,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那邊都比這裏方便!”


    看著她似乎鐵了心要回去的樣子。程遠坐在桌前想了想,拍拍她的肩膀說:“好了。我知道了。”


    晚上下班,程遠照舊在廚房燒飯,蘇欣在旁邊打下手。這時門鈴響了。


    “有客人?”她問。


    “不知道。你去開門,有我在,沒事的。”他說。


    打開門,一個無論是身高體型還是年齡都跟程遠差不多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咦?這是程遠的家嗎?”男人正要進來,看到蘇欣,又退後一步,朝門上看了看。


    “沒錯,進來吧!”程遠在廚房喊。


    男人關上門進來,輕車熟路地自己換上拖鞋,自言自語地說,我還以為走錯了呢。


    換好鞋,他徑直走向廚房,拍拍程遠的背說:“我說,這兩天下班怎麽不見你小子去打球了,原來是金屋藏嬌了,哈哈。”


    蘇欣在廳裏聽到這話,臉刷地紅了。


    程遠麵不改色,也不解釋,在他的胳膊上拉了一把說:“來來來,你來燒!”


    男人也不推辭,接過程遠手上的鏟子,就動手燒起菜來。


    猛然瞥見程遠脖子僵直,又貼著膏藥的樣子,男人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笑著說:“這是怎麽啦?幾天不見,。。。嗯?哈哈哈!你小子,這還是輕的,當心晚上床上逞強,白天走路扶牆!”


    這後半句話,顯然他是壓低聲音講出來的,但是蘇欣坐在沙發上還是聽見了,臉更紅了。


    程遠回過頭對她說:“你去房間裏玩電腦吧,等會吃飯叫你!”


    她聞言,立即逃也似地進了房間。見她沒關門,程遠又過來把門關上走了。


    坐在房間裏,她的心神怎麽也安靜不下來。剛剛來的那個男人,說話也太露骨了,不知道他是什麽來頭?他們背著自己在說什麽呢?程遠會不會讓他給教壞了?


    十來分鍾以後,程遠推開門,站在門口說,吃飯了。


    她跟在後邊走到餐廳。程遠拉了把椅子示意她坐下,陌生男人站在旁邊,一邊分筷子一邊說:“今天讓你嚐嚐哥哥的手藝。”


    怎麽又多了個哥哥?她扭頭疑惑地看了程遠一眼,程遠命令似地說:“吃飯!”她嘟了嘟嘴,隻好低下頭開始心無旁騖地吃飯。


    “這是八哥,跟我從小玩到大的。”程遠向她介紹道。


    “穿開襠褲就在一起玩的弟兄,嗬嗬。歡迎你來上海。”八哥笑道。


    “八哥?你們有很多兄弟嗎?”她好奇道。


    “嗯!真聰明!”八哥讚道。


    “別聽他的。他那個‘八’,是八婆的‘八’。”程遠笑道。


    啊?蘇欣也笑了。


    “什麽呀,我們的確有八個弟兄好哇啦!”八哥急道。


    “嗯。他說的沒錯。我們兄弟八個,是高中同學。拜過把子的,嗬嗬。你以後應該還有機會見到他們。”程遠笑著說。


    拜把子?都什麽年代了。他這樣的人,還跟別人拜什麽把子!她心裏這樣想著,不相信地打量了他一眼。


    “聽程遠說你又要走了?剛來怎麽就要走?不在上海多玩幾天?”八哥問。


    沒想到程遠這麽快就告訴他了。還說人家八,我看你也挺八的!她想。


    “主要是我對這邊太陌生了,還是寧波比較熟悉。”她回應道。


    “哦。”八哥便不再說什麽。


    兩個男人在餐桌上開始旁若無人地熱情交談起來。


    從他們的談話中聽出,八哥喜歡賭馬。圍繞著這個話題,他興趣盎然,滔滔不絕,程遠顯然對賭馬並無興趣。隻是偶爾象征性地插一句,是一個很好的聽眾,而蘇欣,直接被他們忽視掉了。


    後來他們又談到工作。談到以前的弟兄們。她這個局外人聽到也隻當沒聽見。


    等她吃好飯,他們兩個人還在天馬行空地聊著。桌上的飯菜,也沒見他們動多少筷子。


    “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她打了聲招呼,便起身離開餐桌。


    八點多的時候,聽見八哥在客廳裏喊:“小蘇,我走了。”


    她從房間裏出來,隻見廚房的窗戶大開著,油煙機也開著。客廳裏繚繞的煙霧正輕飄飄地從窗口往外飄移。


    認識程遠這麽久,從來沒有見過他抽煙。看著餐桌上的煙灰缸裏,已然有不少煙頭。是八哥一個人抽的,還是他們一起抽的?


    “你不是不抽煙的嗎?”她問程遠。


    “嗬嗬,他在你麵前不抽,背著你抽得可厲害了。”八哥壞笑道。


    見她用嗔怪的眼神看著程遠,八哥又說:“其實他沒什麽壞毛病,就是抽抽煙,沒我抽得厲害,酒也很少喝,牌場也從來不上的。嗬嗬。”


    這是幹什麽?我又沒怪你!你兄弟存心在我麵前替你說好話,這是什麽意思?她滿眼問號地看著程遠。


    “走了,不打擾你們了,嗬嗬。下次跟程遠來我家玩。”八哥說著開門欲走出去。


    程遠追出去想送送他,八哥連連擺手說,不送了不送了,進去吧。


    送走八哥,蘇欣正要去收拾餐桌,程遠說,我來吧,這裏都是煙,你先進房間去。


    待程遠收拾好廚房,打掃完客廳,又到晚上九點多了。


    蘇欣出來的時候,程遠正坐在沙發上把煙灰缸塞進茶幾下麵的抽屜裏。


    她在他旁邊坐下說,今晚你睡床吧。


    程遠愣了愣問,那你呢?


    蘇欣說,我睡沙發。


    程遠摸摸脖子笑道,那怎麽行!你想像我一樣嗎?


    她嘲諷地說,我才不會像你這麽笨呢!


    程遠說,那也不行,還是我睡沙發。


    她堅持道,不行!都這樣了還睡沙發,你的脖子想斷掉啊?!


    “那怎麽辦?一起睡床?嗬嗬。”程遠笑道。


    “一起睡就一起睡,反正你的床那麽大!”她正色道。


    “那好,還是你先睡,我不習慣早睡的。”程遠說。


    蘇欣洗漱好躺在床上。房間裏的空調呼呼地吹著冷氣,溫度涼爽舒適。她深知程遠不是陳振軒那樣熱情似火的男人,但是想著今晚要跟他同床共枕,心裏還是有點膽怯。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她毫無睡意。


    程遠進來的時候,她不知道是十點,還是十一點,但是她聽見他進來了。


    為了避免尷尬,她隻好假裝睡著。


    床頭燈開著。程遠繞到她的床頭,她能感覺到他在看她。她以為他會在自己的額頭上留下一個吻,但是什麽都沒有。


    確定她睡著,他輕輕關燈,又打著手機,悄悄繞到床的另一邊。


    然後是打開衣櫃的聲音。他好像在衣櫃裏拿了什麽,又把衣櫃關上了。


    他的腳步聲很輕,她還是聽見了,她感覺到他在身邊躺下來。但是為了裝得像一點,再像一點,她不敢動。他是平躺著,還是側著身子,是麵對著自己,還是背對著自己,她都不得而知。


    過了許久,其實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隻是在這個時間裏,眼睛適應了房間裏的黑暗。


    她輕輕轉身,隻見程遠仰麵躺在身邊,他的頭和脖子都埋進枕頭裏,身上蓋著一條白色的薄被,睡姿極其安穩。


    他睡著了,還是像自己一樣,隻是假裝睡著?


    她悄悄爬起來,用手輕輕在他的眼睛上摸了一把。


    程遠大概是真的睡著了,似乎又感覺到了。但他隻是側過身,背對著她睡去。


    見他已然入睡,她終於放心安睡下來。


    這一晚,兩個成年男女,一張雙人床,一人睡一邊,相安到天亮,什麽也沒發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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