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一天晚上的緊張失眠,到後半夜才睡著,第二天早上蘇欣又起晚了。


    這後半夜,她睡得極其踏實,程遠什麽時候起床,什麽時候離開家,她全然不知。


    房間裏的空調不知什麽時候關了,她身上蓋著被子,是被炎夏早晨的悶熱喚醒的。


    步出房間,地板已經拖幹淨,早餐放在餐桌上,一切照舊。現在她已經習以為常了。


    隻是她越來越感覺,程遠給她的愛,是一種溺愛。如果長期這樣生活在他的寵溺之下,自己將像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一樣,恐怕遲早會失去鬥誌。所以她必須暫時離開這裏,離開他,馬上離開。


    這一天周五。終於熬到周末了。


    她前一天早晨向程遠說了自己要回寧波的打算之後,他隻是淡淡地回應,他知道了。但不知他心裏到底是怎樣想的?接下來會怎樣安排?


    在一起這麽久,要分開了,心裏突然酸酸的。如果他放自己走,在此一別,以後見麵的機會就少了;如果他執意挽留,自己要留下來嗎?整整一天,因為這個問題,她陷入矛盾和糾結中。


    其實在程遠心裏,也忍受著同樣的煎熬。放她走,他不舍。不放她走,看著她整日悶悶不樂的樣子,他於心不忍。


    晚上,程遠破天荒地比往常早睡了一兩個小時。


    躺在床上,兩個人都沒有睡意。


    程遠說,很久沒有回家了,明天我想回家看看。


    “哦?”程遠如果回去,這裏又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這也意味著她回寧波的事又將耽擱下來。


    “你跟我一起回去。”程遠說。


    “啊?”她大吃一驚。作為一個女孩。自己一個人來這邊已經很出格了,再厚著臉皮上他家。那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不去。”她說。


    “為什麽?”他問。


    還用問為什麽嗎?兩個人好像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麽能這麽快就登堂入室呢?!


    “我不想去,不能去!”女孩子的心思就是這樣,不管心裏怎樣想,她隻能這樣說。


    “怕什麽呢?隻是陪我一起回去,在家裏住一晚上就回來。”


    “那也不行。那是你家耶,我去合適嗎?!”


    “這有什麽不合適的?就算是個普通朋友,朋友來了,我把朋友丟在外邊一個人回家去。這像話嗎?隻是回去轉一圈,回來我就送你回寧波。說不定回去家裏還沒人呢!”他說。


    “真的?”她驚喜道。


    “真的!”他肯定道。


    這一晚,兩個人平躺在床上,握著彼此的手。說了很多話。


    從談話中得知。程遠的爸爸在上海一家地圖出版社工作。程遠的爺爺奶奶,早年從山東移民過來,是做副食品和雜貨批發生意的。這幾年做批發的人多了。生意也不景氣,現在雜貨已經不做了,隻做副食品批發。程遠的媽媽跟爺爺奶奶一起打理批發部的生意。他還有個叔叔,在一家雜誌社做編輯。程遠走上媒體行業,起初也是受他叔叔的影響。他的嬸嬸在一所大學教書,全家人生活在上海的另一個區。


    要是這次去他家裏。若家裏沒人,那就萬事大吉。如果全家人都在。見到他們,該說什麽,該怎樣麵對?不管程遠後來說什麽,她腦子裏始終隻想著這個問題,緊張得再也睡不著了。


    直到聽見程遠在身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她還是全無睡意。


    推開他的手,她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第二天早上要出發了,她依然眉頭緊鎖。


    “能不能下午再去?”她向程遠哀求道。


    “為什麽?”程遠問。


    “萬一你爸媽都在家,我感到不自在。能少待一會兒是一會兒。。。”她支吾道。


    “哦。嗬嗬,好。”程遠妥協了。


    到了下午,盡管她還是不情願去,程遠卻管不了那麽多,拽著她的手,不由分說地把她帶上了車。


    在街上的水果超市,程遠帶著她買了香蕉,水蜜桃,黑布林,還有意無意地告訴她,我媽最喜歡的水果是香蕉,最喜歡吃的菜是龍蝦。


    程遠父母家在上海的另一個區,從他的單身公寓出發要一個小時車程。


    她就這樣糊裏糊塗地跟著他到了他父母的家裏。


    家門打開的一瞬間,她跟在程遠身後怯生生地走進去,登時傻眼了。


    因為滿屋子都是人。


    一位中年婦女迎上來,熱情地拉住她的胳膊,一邊遞拖鞋,一邊操著上海話問,熱哇?坐車累哇?


    她緊張地看向程遠,程遠一邊跟屋子裏的人打招呼一邊向她翻譯道,我媽問你熱不熱,坐車累不累。


    這場麵,她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遇到,頓時慌得不知所措,搖了搖頭,羞答答地答道,還好!


    眾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無奈隻能像個怕生的小貓一樣躲在程遠身邊。


    “她很害羞的哦,嗬嗬。”屋子裏有人說。


    聽了這話,她更難為情了。


    程遠牽著她的手,走到每個人身邊,把在場的人一一向她介紹。


    這一天,除了程遠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程遠的幾個結拜兄弟也都在場。其中八哥也在。隻是這一天,傳說中的八兄弟,除過八哥和程遠本人,隻來了四個。另外兩個據說是有要事在身沒能前來。


    這是什麽情況?哪裏是隨便回家轉一圈,這明明就是早就策劃好的!程遠啊程遠,你可把我害苦了!這回我是死定了!


    她心裏叫苦不迭地想著,目光恨恨地盯著程遠,程遠皮笑肉不笑,那表情,似乎很委屈地說。這不是我安排的!


    程遠的爸爸中等身材,身高沒有程遠那麽高。極少說話,但是看得出,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模樣周正的男人。


    程遠的媽媽留著短發,身材幹瘦,皮膚很好,程遠看似保養得很好的麵容,大概正是遺傳於她。也許是出於商者的精明,她看起來相當熱情隨和。開始的時候她講上海話,程遠告訴她蘇欣聽不懂上海話以後。她隨即換了不很標準的普通話。


    程遠的爺爺七十歲左右年紀,身板極其硬朗,話不多,愛笑。笑起來聲如洪鍾。


    程遠的奶奶耳背。耳背的人總是說話嗓門特別大。看到孫子領女孩子回家。老人家自是相當高興,笑得滿臉開花。因為在上海已經生活了幾十年,她能講一口流利的上海話。但是由於不會講普通話,她站在蘇欣跟前問長問短,說什麽,蘇欣一句也聽不懂。隻覺得耳邊一震一震地嗡嗡作響,她隻能強忍著嗯嗯啊啊地打哈哈。


    其他人都看著她們笑。


    她求救地把目光投向程遠,程遠用上海話不知說了句什麽。奶奶的話終止下來。


    其他人又看著他們笑。


    她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後來問程遠,才聽他說。奶奶問你屬什麽的,從哪裏來,你爸媽是做什麽的。原來老人家在查戶口呢!幸虧自己聽不懂。


    這天人多,程遠的爸爸媽媽兩個人都在廚房張羅飯菜。


    本來程遠的爸爸建議出去吃,程遠的媽媽說,無論是小姑娘(蘇欣)還是幾個弟弟(上海的長輩對男性晚輩的稱呼,這裏指程遠的幾個兄弟),都難得來家裏一趟,一定要在家裏吃。


    程遠到廚房裏溜達了一圈又出來跟幾個哥們喝茶聊天。


    蘇欣隻好很長眼色地到廚房去幫忙。


    看到她進來,程遠的爸爸說,不用管你不用管,去外邊跟他們玩吧!


    程遠的媽媽卻說,沒事沒事,他們要抽煙的,你就在這裏待著吧!


    其實廚房裏也是程遠爸爸掌勺,程遠媽媽打下手。蘇欣擠進來,幫不上什麽忙,隻有在旁邊看的份。


    程遠媽媽一邊忙一邊說,你能來你不知道我們有多開心呢!


    她靦腆地笑笑。


    程遠媽媽又說,你不知道,程遠已經有好長時間沒回家了呢!


    聽她的話,似乎話中有話,但是她不便多問,隻能站在程遠一邊很蒼白地解釋道,程遠的工作太忙了。


    程遠媽媽說,是呀,工作是挺忙的。便不再說什麽。


    吃飯的時候,因為人多,一張餐桌擠得滿滿的。椅子不夠坐,程遠和八哥還到客廳搬了兩張小沙發。


    飯桌上男人一多,喝酒也成了必須的。


    程遠媽媽和奶奶不停地給蘇欣夾菜,她難為情地一邊拒絕,一邊看看程遠。程遠顯然是跟幾個兄弟好久未見,見麵聊得甚是火熱,似乎把她都給忘了。


    蘇欣吃好飯,桌上一夥男人喝得正起勁,程遠的媽媽和奶奶也沒有離席。她尷尬地看看,坐也不是,離開也不是。


    程遠媽媽見狀說,你去樓上看看吧,程遠的房間在左邊。


    她這才跟眾人打了聲招呼上樓而去。


    程遠的家是一套複式的四室一廳。看起來寬敞,但是除了他的父母,爺爺奶奶也都住在一起。


    程遠的房間裏,幹淨整齊,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帶書架的寫字桌,一對沙發,空蕩蕩地再無別物。


    也許男孩子的房間就是這樣,並沒有什麽可參觀的。隻是寫字桌上立著一個相框,相框裏,八個英姿勃勃的少年穿著同一款式的polo衫,相同顏色的牛仔中褲,互相搭著肩膀一字排開,對著鏡頭集體裝酷。她一眼就認出了程遠。


    這是他們兄弟八個高中時拍的照片。那時候的程遠可愛極了,傻傻的,跟現在比起來要帥氣很多。他怎麽越長越醜了呢?她看著照片笑。


    這時程遠推門進來了。


    “今晚我睡哪?”她問程遠。


    “這裏是我的房間,你當然是跟我一起睡了!”程遠笑道。


    “那隔壁呢?”


    “隔壁是書房。你想讓我睡書房啊?”


    “我睡書房!”


    “那怎麽行!今晚你必須跟我睡!”


    “啊?可是。。。”在外邊可以這樣,在家裏也可以這樣嗎?程遠的父母會怎麽想?其他人會怎麽想?


    但是程遠絲毫不給她爭論的時間,丟下她說:“你先待在這,我去樓下陪他們喝會茶。”


    “喝茶,不是喝酒哦?”她擔心道。


    “已經不喝酒了,放心吧!”程遠說著下樓去了。


    雖然她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是坐在房間裏,依然能聽到樓下的人有說有笑,聲音忽高忽低。他們在笑什麽?談論的話題跟自己有關嗎?笑自己在街上迷路的事嗎?真是糗死了!


    一個小時後,樓下的人似乎散了,但是接著房間外麵傳來敲門聲。


    打開門,八哥帶著其他四個兄弟上來了。


    “小蘇,程遠在樓下陪他老爸喝茶,我們兄弟上來陪你聊聊。”八哥說。


    “哦,進來坐吧。”


    因為程遠的房間隻有兩張單人沙發,八哥和程遠的四個兄弟,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其他三個人就在沙發的扶手上落座。


    蘇欣一個人坐在床邊,心想著,不知道他們幾個想跟自己聊什麽?


    “小蘇,你真的要走嗎?”八哥率先開口了。


    她心裏一緊。難不成,他們幾個是來替程遠做說客的?


    “嗯。”她點了點頭。


    “你是怕在這邊找不到工作嗎?”八哥問。


    這不僅僅是能不能找到工作的事。但是她看了看他們幾個人,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要是擔心工作的話,你先說想找什麽樣的工作?憑我們兄弟幾個,在上海什麽樣的工作找不到?”八哥說。


    剛來的時候,程遠就在樓下向她介紹,他那幾個兄弟,一個是開ktv的,一個在虹橋機場工作,八哥是做百事的,還有做機械製圖的、在工廠裏做生產管理的、做保險的、做采購的,各行各業都有。她也相信,隻要自己開口,他們興許真的能幫上忙。但問題是,她現在考慮的不是工作的問題。


    眼前的幾個人,是程遠的哥們,又都是義氣衝天的七尺男兒,他們這樣說,她實在感到為難。


    “程遠是個老實人,有些話,他可能說不出口。我們兄弟幾個,替他求你留下來,別走了!”八哥說。


    “八哥說的,也是我們想說的。”另一個兄弟說。


    這是她進了這個家門,遇到的第二個難題。


    兄弟們話已至此,她一時竟找不到回絕的理由。但是她不能答應他們。


    這個城市太大,說不定哪天,她會再次迷失在街頭;這裏的社會想必也比寧波複雜,說不定哪天又會遭遇小龔那樣的同事。留下來,隻能給程遠增加負擔。


    而這些話,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向他們解釋清楚。


    她低著頭,焦慮不安地來回絞弄著手指。


    這時,程遠上來了。


    “你們在聊什麽?”他笑著問。


    “額,沒聊什麽。”一個兄弟說。


    “程遠,你要是把她留不下來,我們兄弟幾個現在就跟你斷絕關係!”八哥放狠話道。


    程遠立即明白過來,很冷靜地說:“你們別為難她,是我讓她走的。”


    此話一出,不止他的兄弟們,連蘇欣也愣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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