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嫩生生的青草不聲不響地從牆縫裏轉出,一小片一小片的染綠了整個院子,牆內的枝梢上開出了一樹一樹的各式花朵,天上的雲雀,樹梢的金鶯嬌聲婉轉著,所有人都發現春天來了,終於可以從冬天的素淨中蘇醒過來了。


    焚清音看著熱鬧的窗外,輕輕閉了閉眼,你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我可說不準就要為你賠上一條小命了。


    “師姐,花落陽不見了。”方小心氣喘籲籲地推開房門。


    “我知道。”她低頭專心地擺弄手中的小方石,“他回南越去了。”


    方小心默然,焚清音從來不將精神力花在窺探他們三個同門上,可院子裏的其他人卻不可能逃開她的感知,如果沒有她的默許,花落陽根本不可能走得這麽悄無聲息。


    “那我們怎麽辦?”雖然不願意逼良為娼,但顯然大皇子也不是好惹的,何況他手握監國大權,根本得罪不起,此時此刻不得不說段慕當初不讓她們與大皇子接近是對的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焚清音難得輕歎一口氣。


    “我們收留了花落陽這麽長時間,他要走也不事先打個招呼,還要我們來給他背黑鍋,太不講義氣了。”方小心埋怨道。


    “我們收留他的時候,也沒指望他能回報我們什麽,做人所求的不過就是無愧於心,我們早就和他說過了,他想留就留,想走便走,是他的自由,我們何必為這點小事添堵?”


    “話雖如此,但是――”方小心還想說什麽。


    焚清音的小丫頭櫻桃就在外麵輕聲稟道,“大公子。周家大公子讓你去他那兒一趟,外頭催得急,馬車已經備好了。”


    “怕什麽就來什麽。”方小心重重地歎氣,昨晚花落陽剛離開,今天周徑就召見,究竟是巧合還是故意?


    “我馬上就來。”焚清音揚聲說道,手中的小刀靈巧地劃過一個弧度,站起身的同時順手把手中的小方石交給了方小心。


    “這是什麽?”方小心一臉茫然。


    “對講機。收好,今後有用。”


    大概又是師姐鼓搗出的新玩意兒。方小心還來不及多問,她便施施然地出了門。


    “這兩個東西分別交給二公子和三公子。”焚清音轉身將兩塊同樣的小方石交給了櫻桃。“告訴他們我到周大公子的別院去了,請他們過一會兒也到那兒去一趟。”


    伶俐的小丫頭福了一福就立刻送東西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方小心總有不好的預感,也許是焚清音的表情太過於悲壯嚴肅,總給人一種交代後事的感覺,也許是花落陽離開這件事讓她覺得恐怖,總之她覺得周徑沒安好心,之前對這個貴族美少年的好感完全一掃而空。


    “青英,本皇子今天讓你來。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大皇子的別院是完全屬於他自己的私人場所,也隻有在此處,他能夠絕對的放鬆,天下如此之大,他貴為監國。也隻有這麽一處完全屬於自己的地盤。


    周徑的態度一如既往的熱情,那和悅的語氣讓原本心有疑慮的方小心暗鬆一口氣。


    “風家的產業在你手中越做越大。連本皇子都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啊。”周徑笑得很大聲。


    “謝殿下抬舉。”


    焚清音隻是微微一笑,周徑在她麵前一向平易近人地自稱“我”,如今突然拉開了距離,她要是還上杆子往上爬。那真是自尋死路。


    “自古以來,商賈雖是賤業,皇族貴人不得經商,可本皇子與青英相交多年,知你並非那唯利是圖之輩,犒勞邊軍,賑災扶貧,這些善舉都足以令人刮目相看,本皇子監國這麽多年,便也是想著能有這樣一位商賈楷模,今後可為皇商……”


    “草民惶恐。”焚清音一反平時二百五的作風,出人意料的冷靜。


    周徑覺得自己已經將話挑得很明了,可焚清音一句“惶恐”之後便眼觀鼻,鼻觀心,不言不語,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這個話題,心下不覺得有些惱怒,她不應該很上道地讓出幹股嗎?怎麽恁地不開竅?


    她不開口,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說出自己想要幹股的事情,局麵就這麽僵持著。


    到了最後,周徑眉頭緊皺,語氣竟是十分不耐,“近年征戰頻繁,國庫空虛,風家為商賈之表率,理應為國盡忠。”


    “臣願獻八千兩銀子以資軍費。”焚清音毫不推脫。


    可她的慷慨卻引得周徑動了真怒,她到底是真不懂還是裝傻?


    “我看何不將風家直接獻出,青英你可以立刻升級為皇商,本皇子再賜你官職,從今往後,你便不是賤籍了。”周徑直接攤牌。


    “草民惶恐。”焚清音不卑不亢,“隻是草民實在做不了主,風家的產業雖然掛著風家的招牌,可實際上卻是由墨家掌控的,草民是明麵上的主事者,而暗地的主事者卻是墨家,畢竟風家根基淺,底子薄,早已……”


    “你是說那個墨家?”周徑一臉陰沉。


    “正是。”


    她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天,朝中無人的商號能撐幾天?何況她家產業都是搖錢樹,不惹人眼紅才怪,當年千挑萬選選中了墨家合作,一是看中了它百年世家的底蘊,二是墨非的為人她也是相信的,三則是墨家在這麽多年皇位更迭中,始終保持中立,這樣的大牌世家比任何皇子更值得依靠。


    無論有任何勢力想和她接觸,或想吞並她的產業或想吃幹股,她一概往墨家身上推,吃準了他們對第一世家這個龐然大物的畏懼,也吃準了墨家的驕傲,墨家的確和他們有合作關係,也容不下別人介入來分這杯羹。


    周徑果然臉色大變,平日與焚清音相交是一回事,不過因為她的性格有趣,將她視為一個如樂人舞伶似的玩物,並沒把她這種低賤的商賈看得多麽重要,可如今他雖然監國,可實權全不在他手中,左右製肘,內憂外患,要想做事就得有充足的銀兩,他現在不僅缺人還缺錢,若不是沒有法子了,他如何能拉得下臉來和焚清音要幹股,本以為她絕不會拒絕,可沒想到自己話風漏出去了,卻換來這麽個吃不進去吐不出來的結果。


    焚清音一臉卑微和歉然,可惜無法澆熄周徑的怒火,可又無法發作,憋屈得他當場摔碎了手中的瓷杯。


    監國這些年什麽好處都沒得到,處處被人架空,他這個監國恐怕是有史以來最憋屈的一任,叫他如何甘心?


    外有老三和那幫文臣處處和他作對,內有盛氣淩人的嶽父和悍妻,看起來風光的大皇子沒有一天的日子是好過的。


    錢!錢!錢!籌不到錢怎麽去收買那幫文臣?怎麽去對付老三?還有宮裏父皇和他寵妃身邊那些喂不熟的白眼狼們,哪個不要錢打點?偏偏悍妻克扣得很,一點兒都漏不出來,再籌不到錢,他這個監國真成了傀儡木偶了。


    看著大皇子發火,焚清音安靜得連大氣都不敢喘,卻還是能感覺到他那滿是血絲惡狠狠的雙眼。


    “上次讓你帶走的華美少年呢?馬上讓他來伺候我!”周徑怒氣衝衝,他需要發泄!也不想再矯情地玩什麽愛情遊戲了,前一陣子顧不上,可不代表他忘了這茬。


    “他走了,他說他是南越花氏的人,後來他的族人來接應他,草民敵不過他們。”焚清音垂首道。


    “沒用的東西!”周徑氣得連茶壺都砸了過來。


    可他心裏卻清楚得很,焚清音並未說假話,雖然起初不知道美少年的身份,可明白少年的花氏少主之後,他便猶豫了,這也是他遲遲未動他的原因之一,南越花家大周雖則不懼,可他卻不想平白樹敵,若是動了花落陽,他和南越便是死仇,其實讓他自行離去,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可是心中那股邪火不發都對不起自己。


    特別是眼前這個低眉順眼,卻連續拒絕了自己兩次的人,周徑冰冷地看著她,恨不得她已經是自己麵前的一個死人。


    不過心中權衡再三,明知她身後是墨家,明知風家還有幾個高手,為了泄憤立刻弄死她弊大於利,他心中這一點理智還是有的。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風青英私放欽犯,發配充軍,即刻帶往邊軍。”周徑冷冷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一個煉體上境的人到了戰場上,麵對那些強橫的蠻人,同樣討不了好,多少通脈高手都死在邊境,何況她一個小小的煉體上境,此次發配定是九死一生。


    但卻還讓人心存希望,也正是有了希望,風家和墨家那些人便不會輕舉妄動,也不會激起他們太大的反彈。


    焚清音長長出了一口氣,終於來了,對於這個結果自己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何況這也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草民知罪。”焚清音還是坦然地站起來躬身行禮,周徑的左右立刻將她扭送出去。


    “大哥!”方小心擔心地大叫,雖然在外室,但是裏麵的動靜她也都聽了個分明,見她這個樣子,眼淚就忍不住下來了。


    焚清音對她咧嘴一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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